第30章 回憶(一)

  林攸攸疾步前行,她腦中一片混沌。

  唯有傷口的疼痛,讓她還保持著一點點清醒。

  她回想起剛才腦海中閃過的畫面,她又驚又怕。

  「林風,崖州城樓上什麼時候多了個娃娃兵。」林破南站在瓮州的城樓上,手指著對面城樓說道:「你看他還手中還拿著一桿比他高那麼多的紅纓槍,本公子深刻的懷疑他能提起來嗎?」

  七歲的林破南第一次來南境,站在瓮州城樓上遠眺崖州的情景。

  「林風,齊延那臭小子下手太狠了。」林破南摸了摸臉上被石頭擦傷的傷口,氣鼓鼓道:「他仗著水性好,昨日居然把本公子摁在黑石河裡揍。」

  十四歲的林破南站在瓮州城樓上望著對面一臉挑釁的齊延向林風抱怨。

  「延頸而鳴,舒翼而舞!舒翼,展翅也!齊舒翼!」林破南站在城樓上望著與貌美的南陵公主並肩而立的齊延。

  她黯然神傷、喃喃自語道:「他的表字不是家中長輩所取,居然是南陵皇親自賜名,看來南陵皇對他這個准駙馬寄予厚望啊!」

  三年前,十七歲的林破南站在城樓上憂思。

  「在下姓齊,不知怎麼稱呼姑娘?」

  「…嗯,」林破南猶豫了片刻:「齊公子可喚我小蝶。」

  「小蝶——」

  「林將軍,請留步!」蕭令安追上來,打斷了林攸攸的思緒。

  林攸攸聞聲停下腳步。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慌亂,轉身看著面前的蕭令安,溫聲道:「蕭世子,非常抱歉,剛才我不是有意的。」

  蕭令安凝視著林攸攸,質問道:「剛才本世子要殺齊延,林將軍的反應為何如此激烈?」

  林攸攸聞言,心中一緊。

  林攸攸垂眸沉思了片刻,才緩緩道:「不瞞蕭世子,剛才並非我的意願,我也不知道為何要如此,興許是我的病情加重了。」

  林攸攸這話真假摻半。

  真的是剛才所為確實非她所願,假的是她通過腦中閃過的畫面已經猜到了她剛才的行為為何不受控制。

  只不過她不會告訴蕭令安。

  面對蕭令安,林攸攸還做不到完全處變不驚。

  蕭令安捕捉到了林攸攸眼神中的躲閃,他譏笑道:「林將軍這發病倒是每次都恰到好處,只要是林將軍不想說的都可以推諉給自己的病症。」

  許是被蕭令安看穿了心思,林攸攸不知所措的捏著手。

  她撅著嘴,用無辜的眼神看著蕭令安,軟軟糯糯道:「那我有什麼辦法,我也不想啊!剛才真不是我想劈你。」

  說著,林攸攸伸手去抓蕭令安的手臂,「蕭世子,真是非常抱歉,我看看傷的嚴不嚴重。」

  蕭令安聽著林攸攸軟糯的語氣如同撒嬌一般,雞皮疙瘩掉一地。

  她的舉動更是嚇了他一跳,他趕緊後退一步,臉色通紅,冷聲道:「林將軍請自重!」

  蕭令安的語氣很重,明顯帶著怒意。

  林攸攸覺得蕭令安莫名其妙。

  她只不過想看下他的手臂有沒有被她劈傷,他至於反應這麼大嘛。

  難道是因為剛才她在外敵面前打了他,拂了他的臉面,他才如此生氣。

  她雙手抱拳,朝蕭令安深深作了一揖,滿臉誠懇道:「蕭世子,我為適才之事向你表示誠懇的歉意。」

  如今還要倚仗蕭令安解決南境的事,林攸攸可不想得罪蕭令安。

  面對這樣的林破南,蕭令安感覺一拳打在棉花上。

  蕭令安一臉無奈。

  看來他今日從林破南口中問不出什麼話來。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辰時三刻請林將軍於議事帳中一敘。」

  蕭令安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留林攸攸一臉懵的愣在原地。

  林攸攸站了許久,回頭望了眼齊延所在營帳,嘆息一聲離開。

  此刻,齊延坐在矮榻上正看著矮凳上熱氣騰騰的魚湯和米飯發呆。

  帳外林木和林羽對話聲不大,可周圍一片寂靜,帳內的齊延聽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齊延吃了沒有。」林木回頭看了眼帳簾。

  「等會進去我若再看到他的飯菜紋絲不動,我倆就來硬的——強喂,公子剛才可是囑咐過不能餓著他。」林羽狠狠道。

  「那還不如讓他餓著,若弄傷了他,公子可饒不了你。」

  「也不知道公子如何想的,每次對齊延手下留情。」

  聽著帳外斷斷續續的對話,齊延思緒飄遠。

  三年前暮春,南陵公主親臨崖州。

  她見黑石河畔柳絮紛飛,美不甚收,執意要前往黑石河畔觀賞。

  齊延好言相勸,南陵公主充耳不聞。

  他迫於無奈,不得不率領一小隊騎兵陪同南陵公主漫步黑石河畔。

  誰知林破南在瓮州城樓上放暗箭,所有箭矢都射向南陵公主。

  他命令騎兵盡數護送南陵公主進崖州,自己則為南陵公主擋下林破南一箭,不慎落入黑石河中。

  當時,城樓上的林破南完全能一箭將落入河中的他射殺,可林破南並沒有那樣做,只是任由他隨著湍急的河流漂走。

  當他甦醒時,人已出現在黑石河下遊人煙稀少的村落里。

  他虛弱的躺在用土磚砌成、鋪著薄薄一層被褥的硬床上。

  左胸上的箭矢已被拔掉,他強撐著身子坐起來,背靠在冰涼的牆壁上。

  屋中的一切很簡陋,可地面、方桌和長凳上卻一塵不染。

  突然,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襲黑衣,面戴黑紗的一女子端著碗緩緩走進屋。

  陽光從她的身後悄然入屋,將她的影子拉著很長,她駐足注視了他片刻,才走到桌邊放下碗,然後走到床邊,對他說道:「你醒了?你傷得太重,應多躺會兒。」

  「是你救了我。「齊延肯定的問道。

  「……嗯,算是吧。」林破南點點頭。

  齊延虛弱的朝林破南抱拳一禮,滿懷感激道:「謝姑娘救命之恩。」

  林破南尷尬的笑了笑,忙不迭擺手道:「不用謝我。」

  「要是你知道我是誰,估計恨不得立刻殺了我。」

  後面這話林破南只敢在心裡嘀咕。

  齊延莞爾一笑,心道這姑娘心善還不求回報。

  他說:「在下姓齊,不知怎麼稱呼姑娘。」

  「……嗯,」林破南猶豫片刻道:「齊公子可喚我小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