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籬雖是一名醫者,但卻是個性格古怪的醫者。
照常理,身為醫者當救死扶傷,不看患者身份高低一視同仁,但江籬卻不同,她喜歡看人。
比方說,她看對方是不多言多語的窮苦大眾,就只會意思意思地收個診金,甚至有時對方拿不出錢銀,她就隨意地拿走幾片菜葉或是半個冷饅頭。相反,對方若是個衣著體面但趾高氣昂看不起窮苦大眾的富戶,她便會收取高額的費用。
也不怪江洛洛有時候忍不住事後說:「爹爹,同樣的症狀,城東賣菜的大爺你才收兩棵青菜,城西的富紳你卻要二兩銀。」
江籬卻不以為意,她從來都沒說自己是個好人,不過為了在這亂世之中讓自己和兒子過得舒心些罷了。
此時,她見著前面圍了很多人,還有不少的人在對著前方指指戳戳。
她走進人群,大抵聽明白了事情原委。一輛行駛的馬車碾到了一名過路的老者。
白髮蒼蒼的老者坐在地上,臉上沾滿血污和泥土,雙目神情痛苦,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跪在地上,那腿像是一截折了的竹竿一般,在非關節處出現了彎折。旁邊還倒著個背簍,滾出幾個營養不良的黃色果子。
趕車的人叫囂:「臭老頭,滾開!別擋著我們爺趕時間!」
圍觀群眾紛紛指責,說這外來的車馬不懂規矩,撞了人不賠一分一毫還惡言相向。
這時,車窗的遮簾被掀起一角,從裡面輕飄飄地飛出一張銀票,似乎有一陣風,那張紙片穩穩地落到了老者面前。
有離馬車近的,依稀看到車裡坐著的青年,俊美的容顏,只是看到了一角,也足以讓人抽一口氣。
一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拾起銀票,然後走到老者面前,將銀票塞進他黝黑滄桑的手中,接著雙手探上他的腿骨,順勢一擰,只聽那老者發出一聲低沉的悶哼,臉上的痛苦表情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詫異。
「洛洛!」江籬側著身,伸出一隻手。
江洛洛應聲,熟練地從背上取下一個皮包。
包是江籬改良過的,不像尋常的包袱皮,需要整個兒解開來取出東西,她把整塊皮給縫成個兜,翻過來,又用繩子穿過束口,有點像是個儲水袋,只不過是個大號的。包里裝的是日常用得多的器材。若是自己從空間裡憑空變出個器材來,會把她當成怪物。
江籬伸手接過皮包,找出出兩片夾板,將之綁在了老者腿上,然後調整為當。
「只能給你做點粗略處理,你待會雇個車馬回吧!他們給的,夠了,別吝嗇。一個月之內儘量少動。還可以去拿點跌打創傷膏。」江籬頭也不抬,纏好了最後一圈布條。
做完之後,江籬又走向一邊,將倒下的背簍扶正,把滾落出來的果子依次撿來扔進背簍。撿到最後一顆果子,就沒有再朝背簍放,而是塞進了自己的袖子。
這個,就當診金吧,正好給江洛洛補個維生素。
接著,江籬拉上人群邊上站著的江洛洛,穿過人群向前走去。
這一幕被車中的男人從頭看到尾,嘴角輕輕勾起,這帶娃的男子,倒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耽誤了些時間,江籬行進的速度快了些,不多時就到了那座紅色屋頂的宅子門前。
這宅子遠看的時候只是顏色特別了些,在一種低矮房舍中顯得獨特,走近才發現竟然是一處很大的府邸。
江籬挑患者,這種上門看診的,首先要出得起她診金,其次要看病情是否刁鑽得她令她感興趣,若是一個簡單的頭疼腦熱,要她跋涉千里是絕不可能的,再者要恰好挪得出時間。當然,路費也會計入診金。
她沒有一處固定的醫館,屬於游醫,要找她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般來講,請的動江籬上門看診的,非富即貴。
府邸沒有掛牌匾,亦不知主人是何身份。
這時,角落駐著的一輛馬車引起了江籬的注意,車身材料並不便宜。江籬花了幾秒鐘看了又看,確定了就是剛才集市中撞人的那輛。
現在,那輛馬車就停在她要去看診的這戶人家之前。
有點緣分。
江籬想著,牽著江洛洛,叩響了緊閉的大門。
很快就有門房來開門。那門房是個機靈的少年,打量了一大一小二人,開口便問:「可是江大夫?」
江籬輕輕頷首。
「江大夫請隨我來,主人已經候著多時了。」
門房帶著江籬穿過廊道,向會客廳前去。
江洛洛有些好奇地左顧右盼,小聲地跟江籬說:「爹爹,這房子真大,走了這麼久我都快被繞暈了。這房子肯定很貴!」
門房聽見了,自豪地說:「我家老爺可是這西北地界響噹噹的人物,早些年的時候是和皇上拜過把子的,上門來的訪客儘是高官貴胄,比如說今天那位……」
門房意識到講得太多,突然閉上嘴,他偷摸看了眼江籬,發現對方的眼睛根本沒有興上一絲波瀾。
江籬從進門起就一直沉默,她只是來看診而已,對方是誰根本無所謂,比起患者的身份,她更關心對方的病症是不是疑難雜症而激發她的興趣。
至於宅子裡的陳設,她只是一眼帶過。再豪華又如何,一樣食五穀雜糧,一樣有生老病死,誰都逃不脫生命的輪迴。
江籬跟隨下人來了一處庭院,按從大門處的方位看,這處庭院當屬於整個宅子的東南面,門上掛著塊牌匾,匾上描著「爾巍」兩字。
「江大夫,請。」門房往前推開了門。
江籬頷首,挽起衣擺,一隻腳邁了進去。
庭院裡種著幾棵矮竹,腰彎得有半人高。綠色掩映下,隱約可見一方棋桌。
「老爺,大夫到了。」門房低頭,態度畢恭畢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