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屆諾貝爾文學獎

  作者簡介

  1914年3月31日,奧克塔維奧·帕斯出生於墨西哥城郊的米斯庫克鎮。父親是個記者、律師,母親是西班牙移民的後裔、虔誠的天主教徒;祖父是記者和作家,祖母是印第安人。帕斯的童年充滿著自由與宗教的氣氛,因此從5歲起便同時接受英國及法國式教育。帕斯14歲考入墨西哥大學哲學文學系及法律系學習並開始寫詩,閱讀了大量的古典和現代主義詩人的作品,又接受了西班牙「二七年一代」和法國超現實主義詩風的影響。

  1931年,帕斯和一些青年詩人共同創辦了詩歌雜誌《欄杆》,當時年僅17歲。1933年又創辦了《墨西哥谷地手冊》和《詩歌車間》等文學刊物,刊物上刊登的都是西班牙語國家著名詩人的作品,另外還介紹英、法、德等國的文學成就。同一年,他出版了自己第一部詩集《野生的月亮》。

  1936年,西班牙爆發內戰。1937年,帕斯在尤卡坦半島上創辦一所中學,使得當地農民子女能接受教育。就在這裡,他發現了偉大的瑪雅文明,並獲得靈感,創作第二部詩集《在石與花之間》(1941)。同年,西班牙方面邀他前去參加反法西斯作家聯盟代表大會,當時西班牙正值戰火紛飛。這種情況下,他出版了詩集《在你清晰的影子下》及其他關於西班牙的詩。回到墨西哥後,又連續發表了《不許通過》(1937)、《人之根》(1937)和《在法西斯的炸彈下》(1937)等詩作。1939年又出版詩集《在世界的邊緣》和《復活之夜》。

  「二戰」結束後,帕斯進入外交界,先後任職於法國、瑞士、日本、印度。1953年至1959年,帕斯返回墨西哥,專心從事文學創作,期間曾創建「詩歌朗誦」,推動墨西哥的詩歌戲劇運動。1960年,帕斯重返外交界,先任職於法國,1962年出任墨西哥駐印度大使,直到1968年,他因國內的一起暴力鎮壓學生運動事件憤而辭去這一職務。之後,他前往歐美國家從事研究工作,結識了薩特、加繆等著名作家,還研究過超現實主義、存在主義、結構主義等西方當代文藝思潮。

  在印度的那段時間,讓帕斯有機會了解和研究東方文化,特別是印度佛教思想、中國的「孔孟」、「老莊」和日本的傳統文化。他還一度對中國古典詩歌產生濃厚興趣,用英文翻譯過李白、杜甫、蘇軾、王維等人的詩作。

  進入40年代,帕斯的主要詩集有《假釋的自由》(1958,其中包括長詩《太陽石》)、《狂暴的季節》(1958)、《火種》 (1962)、《東山坡》(1969)、《回歸》(1976)、《向下生長的樹》(1987)等。1989年,詩人還自選了《帕斯最佳作品集》。

  帕斯不僅是位著名詩人,同時還是一位傑出的散文家和文論家。他曾寫出著名散文《孤獨的迷宮》(1950),以及《拾遺補缺》(1970)、《連接與分離》(1973)和《汽笛與貝殼》(1976)等。

  除了創作,帕斯在詩歌理論和文學評論方面也有一定建樹。他發表的《弓與琴》(1956)、《榆樹上的梨》(1957)、《十字路口》(1966)、《田野之門》(1966)、《交流》(1967)、《深思熟慮》(1979)、《修女胡安娜·伊內斯·德拉克魯斯———信仰的騙局》(1982)、《人在他的世紀中》(1984)、《偉大日子的簡記》(1990)等,都已成為拉美和西班牙語文論中的重要作品。這些著作不但反映了詩人對前期作品的總結和反思,還對未來文學進行了一個探索。

  帕斯是一位熱衷於政治又滿懷激情的詩人,他把詩歌當作對人生、對世界真諦的探索,以及對生活的一種感悟。他說:「與其說詩歌是感悟的抒發,不如說是一種富有生命力的活動」,「是一種行動」。他認為,「不只政治家們應該讀詩,社會學家和所謂的政治科學專家們也需要了解詩歌」,「要使這個社會變成人的社會,就必須聽聽詩人們的聲音。一個新社會要想對人有一個清楚的概念,就必須注意詩人的詩」。

  帕斯一生獲得多個國際獎項,1963年獲比利時國際詩歌大獎,1981年獲西班牙塞萬提斯文學獎,1990年由於「他的作品充滿激情,視野開闊,滲透著感悟的智慧並體現了完美的人道主義」而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同時,他還是波士頓大學、墨西哥國立自治大學、哈佛大學、紐約大學授予的名譽博士。1998年4月19日,這位偉大的詩人與世長辭。

  作品賞析

  1.作品介紹

  帕斯精通西方哲學、文學和歷史,在倫理學、心理學、語言學和人類學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詣,除此之外,他還潛心研究「老莊孔孟」,熟諳《周易》、佛經,這讓他在詩歌創作上形成了融合歐美、貫通東西、博採眾長而又獨樹一幟的風格,既流動著古印第安文化的血液,又跳動著歐洲超現實主義的脈搏,同時兼具印度佛教的神秘色彩和中國「老莊」哲學的深奧玄機。

  帕斯的作品題材多樣、視野開闊、想像豐富、構思奇妙,既富抒情美感,又充滿深邃的哲理。《太陽石》是一首具有史詩特徵的長詩。太陽石是墨西哥古代阿茲特克人的太陽曆石碑。該詩具有史詩的氣魄,抒情詩的風采,政治詩的恢宏,哲理詩的神韻和田園詩的流暢,它不愧是一部膾炙人口的優秀詩作。

  《狂暴的季節》匯集了詩人從1948年到l957年創作的詩篇,共計9首。其中包括寫於那不勒斯的《廢墟的頌歌》、寫於威尼斯的《黎明的面具》、寫於阿維尼翁的《泉水》、寫於巴黎的《夜晚的瀏覽》、寫於新德里的《馬圖拉》、寫於東京的《沒有出路》、寫於日內瓦的《河》和寫於墨西哥的《打碎的陶罐》等。它們注重內在節奏,並沒有拘泥於一般格律,揮灑自如,別具一格。

  後期作品中,《向下生長的樹》尤為重要,帕斯自稱這是「一本由自然而然誕生的詩篇積累而成的詩集」。全書由五部分組成。第一部分是簡潔明快的短詩;第二部分是散文式的自由體詩,主題是「我們」;第三部分的主題是「死亡」;第四部分主要是表現和讚揚幾位畫家的作品;第五部分則以「愛情」為主題。詩集表現形式豐富多彩,風格樸實。

  2.經典聚焦

  《太陽石》是帕斯創作的一首史詩性長詩。太陽石本是墨西哥古代阿茲特克人的太陽曆石碑,碑重24噸,高3援58米,中心刻著阿茲將克神話中的太陽神,四周被20個日符、紀元符和代表天、地的象徵物所環繞。

  《太陽石》全詩共23節,584行,以石碑為題,融匯古今,縱橫捭闔,馳騁天地,將歷史、現實、神話、幻想、憧憬等融為一體,其中心是時間,與阿茲特克太陽曆的紀年年份相呼應。詩人藉助這一石碑,讚美了輝煌的古代文化,描繪了世界萬物和人類命運的變幻,抒發了詩人對祖國山河的無限熱愛以及對美好理想的追求。

  一棵亮晶晶的柳樹,一棵水靈靈的山楊,

  一眼隨風搖曳的高高的噴泉,

  一棵挺拔卻在擺動的樹,

  一條彎彎曲曲的河流,

  前進、後退、轉彎,

  但最後總是到達,

  星星靜靜地行走,

  或是春天的緩行,

  流行緊閉著眼皮,

  整夜涌流著預言,

  後浪推著前浪,

  直到將一切淹沒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派春光明媚,河流涌動的美景,然而詩人立刻從河流想到時間流,萬物波濤洶湧,後浪推著前浪,待一切過去,一切被時間淹沒,只有「綠色的王國永不沒落」。

  緊接著,時間就被形象化和具體化了,詩人將無形無色無聲的時間,轉化為一種可視可聽可感的形象。

  有如一陣突然的歌聲,

  有如在大火中歌唱的風,

  一道月光,將整個世界,

  連同它的海洋、山脈攀到空中

  在這首詩中,詩人打破了時空限制,用象徵手法將現實、歷史、神話、夢幻、回憶、憧憬融於一體,把千百種事物、人物和事件匯於筆端,充分顯示了詩人豐富奇特的想像,激越奔放的感情和淵博精深的學識。「你沐浴著我的欲望的色彩,裸體行走,恰似我的思想,我沿著你的眼睛行走,像在水中遊動。」偶爾,詩人仿佛置身夢境,像是走進「沒有盡頭的走廊」,尋找摸索著什麼。

  每一個夏天都在那裡腐爛,

  饑渴的珠寶在深處燒毀,

  臉龐剛一憶起便又消失,

  手剛觸摸即分裂解體,

  蛛網似的亂發輕輕顫動,

  披蓋著多年前的笑容

  詩人終於從夢幻中走出來,浮想聯翩,試圖從神話、歷史遺蹟、大自然的動植物中尋找那燃燒的「瞬間」。它們以鮮明的形象、動人的故事、深刻的含義,在時間長河中的某一段存在過,發生過巨大的作用。

  所有的名字都是一個名字,

  所有的面孔都是一張面孔,

  所有的世紀都只是一瞬間,

  不管多少個世紀,

  一雙眼睛總把走向未來的腳步阻攔

  時間不停地流動,歷史一條無盡頭的長河,組成這條長河的是一張張偉大的面孔,無論愷撒大帝,還是秦皇漢武,還是拿破崙,哥白尼,這些人的名字都是一個名字,那就是人,這些人的面孔都是同一張面孔,那就是人類的面孔。

  最後,詩人從歷史和抽象的回憶中回到現實。詩人珍視、熱愛的是活著的人和充滿生機的大自然,體現出奇博大的胸懷和美好的願望。

  太陽從我的額頭開始搶劫,

  扒開我緊閉的眼睛,

  剝掉我生命的包裹,

  讓我離開我自己

  前進,後退,轉彎,

  但是最後總是到達

  《太陽石》讀之具有史詩的氣魄,是帕斯對於時間與生命、瞬間與永恆的沉思。他認為無論多少個世紀,無論什麼人什麼事,在時間長河中都不過淪為一個「瞬間」,但詩和愛卻是可以永存的,自然和生命史不會毀滅的。詩人因此流露出一種「虛無主義」的情緒,「什麼也沒發生,只是太陽眨一下眼」。對於無限的宇宙,對於時間長河來說,無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人都是非常渺小、短暫的,只是瞬間的存在。

  整體上說,《太陽石》是長篇抒情詩,包含著豐富的深刻的哲理性。詩的結構形式是自由開放的,隨著詩人的思緒變化而跌宕起伏,一會兒是春意盎然,一會兒是奇異的夢幻,一會兒是詩人自言自語的議論,一會兒又進入歷史的長空予以點評。不過,整體上全詩呈現一種環形的循環,就像太陽石上的時間一樣,從起點運行回起點。全詩更沒有一個句號,象徵著時間沒有終止,生命沒有終結。

  《太陽石》同時具備抒情詩的風采,政治詩的恢宏,哲理詩的神韻和田園詩的流暢,不愧為一部膾炙人口的優秀詩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