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薩繆爾·貝克特於1906年4月13日出生於愛爾蘭首府都柏林一個猶太人家庭。父親是測量員,母親是位虔誠的教徒。學生時代,貝克特曾遊歷巴黎,與當時正僑居巴黎的愛爾蘭著名作家詹姆斯·喬伊斯相識,有幸做過他的秘書。
1927年,貝克特自都柏林三一學院畢業後,被巴黎高等師範學院聘為英文講師。1931年,他重回都柏林三一學院教授法文,並開始研究法國哲學家笛卡兒的著作。一年後,貝克特開始了一段漫遊生涯,去往歐洲各國,最後因不滿愛爾蘭的神權政體和書籍檢查制度等,於1938年選擇定居法國。
「二戰」期間,德國占領法國,貝克特活躍於抵抗運動,結果受到蓋世太保的通緝,被迫逃到鄉下隱名埋姓做起農業工人來。1945年,貝克特曾短暫回到愛爾蘭參加紅十字會工作,「二戰」結束後才得以返回巴黎,一心從事文學創作工作。
早在20世紀20年代,貝克特就開始了文學創作工作,涉足詩歌、小說、戲劇、評論,當然令他名揚世界的還是戲劇。早年的貝克特深受意識流文學的影響,而對傳統的現實主義手法深惡痛絕。他曾指責當時的讀者只願意「不費勁地」閱讀「形式與內容嚴格分離」的作品,而不願意接受像喬伊斯小說那種「直接表述的」作品。
1952年,貝克特發表了他的兩幕劇《等待戈多》,一舉成名,這也是他創作出的第一個荒誕派劇本。這部荒誕劇直接反映了現實社會的混亂、醜惡和可怕,將人們對生活的恐慌和希望表現得淋漓盡致。在藝術創新上,他打破傳統戲劇的表現手法,是第一部成功上演的荒誕派戲劇。
此後,貝克特相繼寫了不少荒誕派戲劇,如《結局》(1957)、《最後一盤錄音帶》(1958)、《屍骸》 (1959)、《啊,美好的日子》(1961)、《卡斯康多》(1963)和《喜劇》(1964)等。其中1980年的劇作《一句獨白》影響較大,開篇第一句獨白便是「誕生即是他的死亡」。評論家稱,本需要在愛丁堡戲劇節上花上一小時闡明的存在主義,貝克特只用一句話就解決了。
在小說創作方面,貝克特深受意識流小說家喬伊斯、普魯斯特和存在主義的影響,主要以荒誕的手法表現了在現實社會中人的荒誕處境。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墨菲》(1938)、《瓦特》(1944)、三部曲《莫洛伊》 (1951)、《馬洛納之死》(1951)和《無名的人》(1953)、《如此情況》(1961)、《默西爾和卡米爾》(1970)、《惡語來自偏見》(1982)以及短篇小說集《虛無的故事》(1955)、《周而復始》(1977)等。其中不少小說是用法文寫成的,然後再由他自己譯成英文。在許多評論家眼中,他的小說是一種反傳統的小說,因而得名「反小說」。貝克特的詩作和評論,主要有《妓女鏡》(1930)和《普魯斯特》(1931)等。
1969年,貝克特因「他的具有新奇形式的小說和戲劇作品使現代人從精神睏乏中得到振奮」而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抵達人生巔峰。
1989年11月10日,貝克特在法國巴黎逝世。
作品賞析
1.情節復原
第一幕:黃昏的鄉間,一條路上的一棵樹下。老流浪漢愛斯特拉岡(暱稱戈戈)坐在一個土墩上脫靴子,結果累得筋疲力盡也沒能脫下來。另一個老流浪漢弗拉季米爾(暱稱狄狄)走上前來,兩個老朋友於是開始交談。狄狄的話要更多,總講些似乎暗藏哲理的話,例如「希望遲遲不來,苦死了等的人。你就是這樣一個人,腳出了毛病,反倒責怪靴子。」
因為二人實在無事可做,戈戈於是提議說:咱們走吧。狄狄回答:咱們不能。戈戈:為何不能?狄狄:咱們在等待戈多。原來等待戈多就是他們來到此地的唯一目的,然而至於戈多是誰,為什麼要等他,似乎連他們自己也搞不清楚。
在整個等待的過程中,他們沒事找事,沒話找話,吵過架,上過吊,啃著胡蘿蔔。突然遠處傳來一陣響聲,一個人手拿鞭子,驅趕著另一個被繩子拴住脖子的人,出現在他們面前。兩人一陣驚喜,以為來者正是戈多,卻發現並非如此,那人名叫波卓。波卓手裡牽的那個人,叫幸運兒。戈戈和狄狄目睹波卓殘酷虐待幸運兒的過程,又聆聽到幸運兒一番胡言亂語地「有聲思想」。之後,波卓才趕著幸運兒離去,這時上來一個孩子向他們報告,說戈多今晚不來了,明天晚上准來。這時夜幕降臨,戈戈再次提議離開,狄狄表示同意,但他們仍然坐著不動。
第二幕:次日,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兩個老流浪漢再次相遇,模模糊糊地回憶起了昨天發生的事情。他們將前一天的對話和動作重複一遍,比如把靴子穿上脫下,又扮演波卓和幸運兒,然後再吵架、再和好,就這樣沒完沒了地說話打發時間。戈戈像昨天一樣,又做了一個噩夢,狄狄也依然不讓他說出來。波卓又牽著幸運兒上場了,不過他已經瞎了眼睛,昨天晚上的威風一掃而空,也根本不記得曾經見過戈戈和狄狄。主僕二人走後,戈多的信使———那個孩子又來了,仍然說戈多今晚不來,明天准來。戈戈和狄狄無聊得要死,解下褲腰帶上吊,結果帶子斷掉,沒能死成。戈戈又提議離開,狄狄讓他先把褲子拉上來,戈戈照辦,又問:「嗯?咱們走不走?」狄狄回答:「好的,咱們走吧。」但他們仍然像昨天一樣,站著不動。
2.主要人物
弗拉季米爾(狄狄):
弗拉季米爾顯然是一個有一定文化知識的人,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常常有一定的哲理意味,比如一開始他就說:「希望遲遲不來,苦死了等的。」一句話道出整齣戲的中心思想,因為整部劇似乎就是在等待遲遲不來的「戈多」,而這種的等待的心情往往令人感到「寒心」。
弗拉季米爾還會講拉丁語。在消磨時間的過程中,狄狄向戈戈講起《福音》中兩個賊的故事,而後提出疑問:「為何四個福音的使徒只有一個談到有個賊得救了呢?」他經過思考得出結論,因為那兩個賊罵了「救世主」,一定是「救世主」不肯救他們。說明狄狄不但懂得思考,而且對於「救世主」並不盲從信仰。
當狄狄看到波卓虐待幸運兒時,他更是義正詞嚴地怒斥道:「真可恥!」並控訴道:「您把他身上的精華全部吸乾,就像……像一塊香蕉皮似的把他扔掉了,真的……」第二幕里,波卓成了瞎子,幸運兒成了啞巴,倆人一上來就摔倒了,波卓大喊救命,此時狄狄又表示同情,要幫助他們一下。當戈戈向他們提出要報酬時,狄狄又講了一通大道理:「並不是天天都有人需要我們的……這些尚在我們身邊震響的求救聲,它們原是向人類發出的!可此時此刻,全人類就是咱們,不管咱們喜不喜歡……」如同一位人道主義學者在發表言論。
等待的過程必然是令人苦惱的,正如狄狄沒話找話所說的那樣:「我們等待,我們膩煩。」不過他的思想並沒有閒著,他時刻在拷問自己:「在深思地獄的沒完沒了的夜裡,是不是會迷失方向呢?」「別人在受苦時,我是不是在睡覺?」「明天當我醒來,或者當我以為自己已經醒來時,對今天怎麼說好呢?」當戈戈表示不再理會戈多時,他又十分肯定地表示:「他一定會懲罰我們的」,而如果戈多來了,「咱們就得救啦。」總而言之,狄狄並不是一個泯滅理智的麻木者,他對明天還充滿著希望,是一個有知識並富有同情心的思想者。
愛斯特拉岡(戈戈):
愛斯特拉岡是一個「一輩子到處在泥地里爬」的失敗者,是被生活拋棄了的窮困潦倒的可憐蟲。當狄狄碰到他正沒好氣地脫那怎麼也脫不掉的靴子時顯得很高興,並要擁抱他一下,結果卻被他沒好氣地拒絕了。當狄狄問他昨晚在哪裡過夜時,他十分平靜地說在一條溝里,而且還挨了一通揍,似乎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悲慘的境遇。
戈戈並非一個虔誠的信徒,當狄狄問他是否讀過《聖經》時,他回憶道:「看過一兩眼。」並表示聖經的地圖都是彩色的,還指出哪裡是該去度蜜月的地方。
在等待的過程中,戈戈十分無聊,於是提議道:「上吊試試如何?」十分荒謬。當波卓摔倒需要幫助時,他開始無動於衷,並提出條件:先跟他要骨頭,後要錢,說明他缺乏同情心。
偶爾,戈戈也會冒出一兩句極富哲理的話,比如「我們生來都是瘋子,有的人始終是瘋子。」雖然,他顯得卑賤、糊塗、但似乎也有夢想,因為他在現實中找不到快樂,卻總是能在夢中很快樂。至少他的心還沒有徹底死去。
波卓和幸運兒:
波卓和幸運兒是一對主僕,看似是整齣戲的過客,但絕非無足輕重。在這一對主僕身上,作者賦予了深刻的象徵意義,即他們代表了整個舊時代。波卓出場時進行自我介紹:「我叫波卓。」而後說,「你們不管怎樣總是人,是跟我一樣的人。」在他眼裡,幸運兒並非人,而是「豬」,將戈戈和狄狄看成人,是因為他們並非他的奴隸。
波卓在幸運兒的引導下,一路走來,花了6個小時,卻只走到了這麼個偏僻荒涼的地方,象徵著從過去走來的奴隸主是孤獨的,是昔日的殘餘。
對於幸運兒,波卓表示本是要「拋棄他」的,但「出於好心,現在正送他到市場去,賣個好價錢。事實上,像他這樣的奴才你沒法轟他走。最好的辦法是把他宰了。」
而幸運兒是一個服侍了波卓60多年已白髮蒼蒼的老僕。他唯命是從,任憑主人擺布。由於長時間套著拴牲口的繩子,脖子上長著「流著膿的瘡」。主人叫他表演一個「思想」,於是他開始胡言亂語一氣,除此之外,他在整部劇中沒說一句話。而他說的這段「思想」從頭到尾沒有一個標點符號,但細細品味,內容卻十分豐富,從上帝存在論到19世紀的俄國無線電學家和英國探險家貝爾契,各項體育運動,英國文學家……其思想看起來雜亂無章,卻反映出自基督教後西方社會所發生的變化及存在的問題,這恰恰揭示出弗拉季米爾和愛斯特拉岡為何「等待戈多」的原因。可見幸運兒並非白痴,而是一個有思想有感情的奴隸,他身上所存在的弱點和矛盾正是全人類身上所面臨的問題。
波卓的眼睛瞎了,再不能看見世事變化,也再看不到未來;他摔倒了卻爬不起來,大喊救命也無人相救。終有一天,他所代表的那個殘酷的不人道的時代,將會消滅。他無疑是「戈多」的反面象徵。
3.藝術特色
從整體上看,貝克特在《等待戈多》一劇中,大膽地運用了荒誕不稽的舞台形式,打破了傳統戲劇的模式,體現了強烈的藝術創新精神。
這部劇並沒有完整的故事情節,更沒有開端、發展、高潮、結局這種傳統的戲劇模式。劇中的中心角色「戈多」甚至從未出場,5個登台的人物,行為荒唐可笑,記憶模糊不清,語言模稜兩可。全劇怎樣開的場還怎樣收場,即一直在等待戈多。因此,《等待戈多》成了一出「靜止的戲」,一出「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戲」,卻又是一出讓人期待會發生點什麼的戲。兩幕劇的結尾都有一個孩子上台來告,說戈多今天不來,明天一定來。那麼,戈多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兩個流浪漢為何要苦苦等待他的到來?他們分明還那麼確信:戈多來了,咱們就得救啦!1958年,《等待戈多》在美國上演時,導演曾問貝克特,「戈多」究竟意味著什麼?他回答:「我要是知道,早在戲裡說出來了。」那麼,他的話究竟是真是假?人們不得而知。但細想起來,又有誰能對我們所生活的世界和人們的命運能有一個透徹的理解呢?
在結構安排上,《等待戈多》運用了循環式結構形式。如幕與幕之間在內容上重複,每一幕的場景和生活片斷的重複等。這是個兩幕劇,但第二幕的劇情幾乎是第一幕的翻版。第二幕是兩個主角通過對話、行為來不斷回憶和重複第一幕發生的故事。正是在這種循環中,它始終如一地重複著「等待」這一主旋律,看似荒誕不經,卻又很好地凸現了主題。
語言方面更顯得荒誕,劇中人物似乎在竭力用語無倫次的語言表現人物混亂迷茫的精神和思緒。兩個流浪漢的對話,重複、囉唆,顛三倒四,毫無邏輯性,廢話連篇,陳詞濫調,在給人以強烈的荒誕感的同時,似乎也將他們內心的那種絕望、不安和期待表達出來。有時,在荒誕不經的對話中穿插一些頗富機鋒、極富哲理的議論,讓人在這滿紙荒唐言中尋得一絲靈光感悟,並為此慶幸喜悅,就像在一片荒漠中拾得了珍寶一樣難得。
《等待戈多》是一齣喜劇也是悲劇,它以荒誕的鬧劇形式來表現現代人的無為和尷尬,但最後它給人的感覺又不是絕望的,作者始終將希望寄寓於等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