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面色有些尷尬,不過仍舊若無其事道:「哦,年節時做了首雪景賦,朕都忘了,她倒是有功夫,譜成了曲子。」
「素聞沈美人性子活潑,還是孩子脾氣,這樣看實是個貼心人呢,「我微笑道:「畢竟是出身名士將門,才情秉性自不會差。臣妾瞧著,她哥哥沈將軍,頗有霍將軍風範。」
沈將軍屢立戰功,按說,皇上早該晉一晉沈美人的位分,一直擱置不提,自然是因為皇上顧忌。
沈美人過去一向聰明,故作天真爛漫,可是日子久了,總有露出痕跡的時候。
她若不花這些心思,只怕皇上還真對她放下了戒心。
皇上眸光微沉,下頦冷肅,默了會兒道:「霍澤睿是朕的肱骨之臣,他手裡的兵,自然不差。這回沈書若在河南郡賑災有功,理應封賞,沈美人的位分也該晉一晉了,就晉官人位吧,賜封號為安。」
「安官人明日聽旨定是高興極了,她可是後宮妃嬪第一個有封號的。」我語氣隨意道。
他看我一眼,沉吟片刻道:「朕就是要她高興,不過也只有這點子高興了,她是將門出身,朕不能看輕,更不能看重。」
我心中一震,抬眸驚訝地望著皇上,他竟然對我如此坦誠,我終於笑不出來,只怔怔望著他。
「怎麼了,這樣看朕?莫非你也想要封號?」
我勉強笑笑,搖搖頭,心中愧疚地垂眸不去看他,只端起案上的燕窩羹,輕輕攪著,道:「沒有,玉如才不在乎這些,我只是覺得皇上在朝前勞心,還要顧念著各宮妃嬪,真是辛苦。」
皇上抿唇笑了,雙眸澄澈愉悅:「那些算什麼,朕生在帝王之家,自小就習慣了這些,這後宮中唯有你,叫朕掛心。」
「玉如不敢。」我臉上一紅,舀了勺羹餵他,他目光立刻變得灼熱,但神色倒更為規矩,過了會兒,已是克制下來。
無聲用過湯羹,他沉聲道:「這回霍澤睿捨命護主,傷得不輕,會在京中逗留一陣子,朕賞過他金銀珠寶,封官加爵,如今不知還能再賞他什麼,朕思來想去,打算將春華公主賜婚於他。」
我放下湯碗,道:「霍將軍,早到了娶妻的年紀,卻一直未曾納妾娶妻,必定是有自個兒的主意,皇上何不找個人先探探他的口風,若是忽然賜婚,恐他有別的想法啊。」
說完便覺得不妥,因為皇上既然提出,自然是早已有思量。
春華公主是先帝所出,太妃早已仙逝,自小養在太后膝下,與皇上情誼尚可,若是與霍澤睿聯姻,更能鞏固皇上的勢力。
可我知霍澤睿這人的脾氣,他忠君為國,鐵骨錚錚,但極有主見,婚姻大事,他必定不想受制於任何人,所以才忍不住出言相勸。
皇上蹙眉,已有些不悅,我低聲道:「是臣妾僭越了。」
他深嘆一聲,道:「你所言極是,是朕考慮不周,朕與霍澤睿是君臣,亦是摯友,應當先問問他的意見。好了,且不議這些,今日奏摺尚未批完,朕來述,你來寫。」
我應了聲「是」,取了筆墨紙硯,一一依照上御書語寫了,又呈給皇上過目。
批閱過半時,皇上念出「相如請奏」四字時,我的手不由一滯,幸得他專注奏摺之上,並未察覺,我也便凝神靜聽,依上御寫批。
推給皇上過目時,他溫聲道:「可是累了?朕竟忘了你身子弱,不該這樣讓你操勞,」
他拿下我手中的摺子,起身要拉我起來,「走,不批了,奏摺日日有,總也批不完,晚些日子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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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住他的手,並不起身,望著他道:「皇上不覺得疲累,臣妾更不覺得累,只是適才聽皇上批摺子,要推行均輸法,心中有感罷了。」
他重坐下來,饒有興致道:「你有何看法?」
我拿起那份奏摺,道:「此舉雖能為朝廷國庫增收,卻打擊了商人,商人經商無利,怕是經商之人不敢經商,長久以往,於經濟無益。」
「你所說朕都明白,」他目光堅定,望著前方:「可眼下只能如此,朕要征伐四夷,布國威於四方,無這些財力支撐將舉步維艱,前方將士要糧草,要戰馬,要兵器,若此舉不實行,戰事很快就會耗盡國庫。」
燭火噼剝,暖暖的光籠在四周,安靜了一會兒,皇上回過頭來,「總有一日,朕會蕩平匈奴,一統四方!」
朝中一直有臣子請奏,要皇上儘快立中宮。
大多是請求立陳貴人為後。
這次晉封沈美人,朝臣呼籲立後之聲更甚,光我見到的摺子都有數十封。
皇上卻置之不理,並不放在心上,只以邊疆戰事不穩為由推脫。
雖有前朝做靠山,陳貴人自己卻不甚在意。
佟昭儀有一回來找我閒話,說起陳貴人,說她閒來無事就在宮中做繡活兒,大熱天的縫製皮手套,性子也變得清高的很,人來了愛理不理的。
佟昭儀走後,我思忖了良久,總覺得說不出的不寧,傳了徐太醫過來。
霍澤睿的傷也是他在照看,日日要出入將軍府,若是有什麼不妥之處,一定能察覺。
徐太醫道:「娘娘是自己人,微臣就直說了,宮裡有一位娘娘,時常贈送將軍禮物,膏藥、衣裳、鞋襪等等,前幾回將軍知道,後來他下令不許再收後,那位娘娘送去的東西,都被將軍府上的人偷偷收下了,將軍不知情,那位娘娘還以為將軍都收下了呢。」
「是誰?是誰敢這樣做?」我厲聲問他。
「娘娘您雖與大人斷了瓜葛,但是畢竟一起走過一程,該明白這是良機,陳貴人一倒,或許娘娘就是中宮之選呢。」
「放肆!」我將手中的杯盞朝他擲去,他微一偏頭,還是被砸中額頭,一道血跡蜿蜒而下,他連忙掏出帕子捂住。
我站起身,道:「你們若敢害了霍將軍,我定叫你們付出代價!」
他胸口起伏,跪下來,低聲道:「娘娘息怒,霍將軍一向與大人相知相交,如何會害了將軍?出了事自有他下面的人頂上,再說,霍將軍的確一概不知啊,一切皆由陳貴人一人而起。」
我拂袖道:「本宮從不想做皇后,蘇韓胄如今得皇上器重,後位由誰來坐,又有何關係?」
徐太醫低聲道:「娘娘莫非是忘了,之前陳大人可是太后的心腹大臣,素來與蘇大人政見不和呀,這後位誰來坐都無妨,只不能是陳貴人。」
午後的瀲瀾殿幽靜,院內花團錦簇,蜂蝶紛飛。
宮女進去通報後,引我進了殿內。
陳貴人穿著淡藍衫裙,扶著宮女的手走過來,見我過來,略有些驚訝,淡淡道:「賜坐。你怎麼來了?」
我望著她不語,她轉眸吩咐:「你們都下去。」
待眾人退下,我垂眸道:「昨日二皇子面見皇上,背了四書五經,還與皇上閒話了幾句,皇上還問起陳貴人你呢。」
「問我什麼?」
「自然是問,你最近在忙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