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一人周全

  木梓月面上裝出驚詫的樣子,眸子卻不動聲色的給身邊的丫環遞了個眼色,那丫環幾不可微的點點頭,轉身出門了。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盈盈大眼誠懇的看著穆凌之,木梓月語氣無奈道:「凌之,你看···還是叫她回去吧,其實···雖然她心裡一直不喜歡我,但在我的心裡,卻從沒記恨過她,我從小沒有姐妹,是真心把她當成妹妹的,只可惜——唉,說到底還是我福薄,得不到妹妹的青睞。如今臉上有傷,醜陋無鹽,只怕要孤獨終老了!」話音剛落,幾滴清淚撒下,真是我見猶憐。

  穆凌之嘆息一聲將她摟進懷裡,沉聲道:「你放心,太醫都說了,只要你乖乖吃藥,小心傷口沾水,按時塗藥,一定不會留下傷疤的!」

  其實,木梓月額頭上的傷口只是細細的一條,根本無需緊張,相爺也無需小題大做。但氣就氣在,自己當珍貝一樣捧在手心的女兒、未來的國母竟然被一個低賤的小丫頭給教訓了,讓堂堂相爺的臉往哪裡放?

  木梓月伺機往他懷裡貼,面露不忍道:「那···如何忍心讓她一直跪著!」

  穆凌之眼風在木梓月臉上輕輕掃過,最後停在院子中間幾盆珍貴的牡丹上,心裡微涼,淡淡道:「不要管她,她喜歡跪就讓她跪著吧!」

  木相被丫環請回府時,遠遠就看見自己府前跪著一個身影單薄的人,待得知這個弱不經風的女子就是出手傷了月兒之人,心裡的熊熊大火瞬間就點燃了!

  上前不問東西一腳將跪在地上的人踢翻,木相狠狠罵道:「下賤東西,竟敢傷我女兒!」

  玉如顏在相府門口從早上跪到下午,五個時辰過去了,頭腦一片昏沉,膝蓋仍至全身都已麻木。一天了,滴水未沾,身子已虛弱到極至,驀然挨了一腳,頭一栽『砰』的一聲像個沒有生氣的木偶一般倒在了一邊。

  她錯愕的咬牙爬起身。回頭一看,只見一身威嚴官服的中年男子正怒氣沖沖的瞪著自己,她微微一怔,下一秒重新跪下去,恭敬道:「奴婢見過相爺!」

  「哼,小小丫頭膽子倒是不小,我沒去找你竟然還敢跑到我府上。假惺惺的跪在這裡甚?以為這樣本相就會原諒你。呵,真是天真可笑!」

  等看清玉如顏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後,木相肚子裡的火氣更大——難怪一向睿智的三皇子竟然公然帶一個賤婢出入東宮貴地,原來是妖女惑人!

  雖然全身疼痛難耐止不住直打哆嗦,但玉如顏一雙清冷的眸子卻不見絲毫慌亂,冷冷的看著面前的權臣,淡然道:「奴婢做錯事,主動上門領罰,不知道奴婢要怎麼做才能讓木相熄了心裡的怒火?」

  這邊的響動引來越來越多的路人駐足觀看,木相看了一眼越聚越多的人,一下子倒不知道要如何回她的話了。

  其實東宮當日發生的事木相早就聽下人細細稟告了,單單是聽到『催情香』三個字,他心裡已一片雪亮——

  這個玩意是他遠在西域的門生孝敬給他的,如今出現在聞香手裡,可想而知道這齣戲到底誰是幕後主謀了!

  雖然知道是自己女兒不對在先,但就是因為此事牽扯到女兒的名聲,所以木相才會聲將事故意鬧大,自動忽略聞香的罪責,轉身將矛頭對準到穆凌之身上,向聖上告狀。

  為了這點小事,梁王當然不會駁了他的意,只得叫來穆凌之訓斥幾句讓木相出氣,如此一來,當日參加東宮宴會的人都忌憚木相,再也不敢將當日之事傳出去,更不敢聯繫到木梓月身上了。

  此法,確實很好的封住了大家的口!

  但眼下,見面前的人神情坦然的向自己討要責罰,木相倒不禁為難起來——

  輕罰吧,不就間接承認自己之前小題大做;

  重罰吧,畢竟月兒只是嗑到了額頭,如今都快好全了。當真重罰了她,傳出去只怕會讓人恥笑他堂堂木相執法不公,心眼狹小伺機報復!

  正左右為難間,卻見自家女兒與三皇子一同出來了。

  穆凌之神情冷漠,冷冷的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玉如顏,只是短短几日不見,她已瘦得雙頰凹陷,眼底烏黑,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白得嚇人,明明跪在地上向木相請罪,可單薄的背脊卻挺得筆直——

  他就知道,她心裡從沒屈服過!

  心裡不自禁的生出幾分讚賞,轉而看到她如今狼狽不堪的樣子,深邃的眸子流露出幾分不舍與心痛——

  她明明心裡不承認自己做錯,為何又甘願來相府請罪?

  銅錢一直陪著玉如顏守在相府門口,見相爺上前就是一腳踢翻玉如顏,心裡很是看不慣相爺無風度的舉動,但他又不敢出言袒護她,只得在一旁空著急,此時見穆凌之冷冷的眼風像刀子一樣向他扎來,心裡一凜,哆嗦著上前低聲道:「主子,她硬來要,拉都拉不住,奴才···奴才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奴才沒有辦好主子交待的差事,還請主子責罰!」

  「本宮都記著,以後一起算!」穆凌之瞪了他一眼不再言語。

  玉如顏背對著大門,並沒有發現木梓月與穆凌之出現了,她清冷的目光定定看著面前一臉威嚴的木相,仿佛看穿了他心裡的顧慮,心裡不禁不恥他的虛偽——果然,有其父才有其女!

  她面上平靜無波,語氣輕緩道:「不論相爺何種責罰,奴婢都心甘情願接受,絕無半點異議,只是——」

  清冷的眸光微微一閃,冷聲道:「此事仍我一人所為,不關三殿下的事,還請相爺不要再怪罪殿下,收回聖上面前的狀書!」

  她此生最不喜歡欠人恩情,所以欠穆凌之的,她要一併還了!

  原來她竟是擔心自己受牽連才來這裡請罪!

  自以為是的傻女人!

  穆凌之眸光一沉,不禁惱她不知天高地厚,心裡某個地方卻異常柔軟起來·····

  再一次見到玉如顏,木梓月盈盈杏眼恨意一閃而過,雙手在衣袖下緊握成拳,額頭的傷口處仿佛又痛起來了——

  若不是為了對付她,自己何苦要冒下這麼大的風險!

  她見自己的父親一時不知道如何處置她,眸子一轉,上前兩步滿面溫和的看著地上狼狽不堪的玉如顏,微微一笑道:「父親,女兒已無大礙,你就不要為難小晴了。」說罷,親自上前扶起玉如顏,拿絹帕拭去她臉上沾到的灰塵,親切的拉過她的手道:「妹妹好不容易來我府上一趟,還請進去坐吧。」

  她的一番作態,讓圍觀的眾人都不禁拍手稱讚,都齊聲讚揚木大小姐好氣量,心地善良,寬和待人!

  玉如顏冷冷的看著面前這個虛偽至極的女人,心裡湧上陣陣恨意,她幾不可聞的勾起唇角,這個惡毒的女人不知道又想好了什麼後招對付自己!

  果然,當玉如顏被她親昵的拉進府後,她支開穆凌之,陰狠的目光像淬毒的暗箭往玉如顏身上射去,冷冷道:「要我原諒你也不難,明天是聞香的頭七,她小小年紀無人盡孝靈前,不如由你為她守靈行孝子之禮吧!」

  安嵐一邊聽著元兒細細稟告著府里的一舉一動,一邊悠閒的拿著小剪子修剪著盆里的花枝,待聽到玉如顏悄悄出府去了木府,手裡的小剪子一頓,嘴邊勾起一抹冷厲的微笑。

  元兒卻氣呼呼的道:「主子,你太縱容她們了。如今你管家卻任由她們胡來。前幾天古夫人不經過你的同意就趕人,雖說那賤婢被趕走是大快人心,但要趕也得是您趕呀,憑什麼讓古夫人做這個主。現如今那個賤婢偷偷出府也不告訴你,主子就應該立刻差人將她抓回來好好懲治才是!」

  看了一眼氣鼓鼓的元兒,安嵐卻毫不在意的笑了,她隨手剪下花盆裡最鮮艷奪目的那一朵扔到地上,冷冷一笑:「你是不是也和她們一樣,以為小晴那個賤婢此次徹底失寵於殿下了?」

  「難道不是嗎?」元兒滿面的狐疑不解,「她出手傷了木小姐。那木小姐可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還害殿下得罪了木相,被聖上責罰。主子不也看到了,她被打板子殿下也沒求情,病到快死殿下看也沒看她一眼,這樣不是失寵還是什麼?」

  「呵!」安嵐忍不住嗤笑出聲,「傻丫頭,你只看到殿下這段日子對她不理不問,但你怎麼沒看到,這些天一直守在她身邊照顧的人是誰?」

  元兒還是不太明白,安嵐搖頭笑了笑,平淡的眸子裡折射出凌厲的寒光,冷冷道:「銅錢可是殿下最信任的人吶!」

  「主子的意思是?」

  「殿下明看著是不管那個賤婢了,實則是在維護她,你想想,若是殿下這個時候還護著她,豈不是讓木相更是惱火,那麼她的結局會好嗎?你可知道,貴妃娘娘可是很看重木家的勢力的。到時只怕木相的一句話,貴妃娘娘就會讓這個賤婢死無葬身之地!」

  元兒明白過來,不由更加佩服自己主子的聰明細微,心悅誠服道:「還是主子利害,竟把一切看得這般透徹,奴婢佩服。」

  「那小晴這般冒冒失失的跑去木府是為了什麼?請罪嗎?」元兒不解的再次出聲問道。

  「當然是請罪!」手中的鋒利的剪子又剪下幾朵花瓣,「她一個小小的賤婢,除了請罪難道還要翻天嗎?只是,她想化解干戈,木梓月可不是吃素的,能如她所願麼?咱們啊,好好等著看大戲就成,這回,只怕真的要苦了咱們的好殿下,這左右兩邊都是心愛之人,多難選啊!」

  看到自己主子說起殿下與其他女人的事一點吃味的感覺都沒有,元兒不禁有些奇怪,小心翼翼的問道:「主子···你都不難過嗎?」

  「難過,我怎麼不難過。」安嵐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可難過有用嗎?你的主子既沒有傾城奪目的美貌,又無利害的背景家世,我要拿什麼去難過?告訴你,我從成為殿下的女人第一天起就明白一個道理,這女人啊,不能動真感情,一動感情就輸了,也不要去奢望夫君的寵愛,只有權勢地位才是最好的護身符!」

  手中的小剪刀閃著鋒利的光芒。說話間,她將一盆上好的玉茶花周圍的枝葉統統剪掉,剪完枝葉再剪花朵,不一會的功夫,好好的一盆玉茶花被她剪得七零八落,最後最剩下中間的一枝獨獨立著,與之前滿盆花朵爭相綻放的情景剛好相反,留下突兀的一枝獨秀。

  「如今我有了權,待我慢慢修剪掉多餘的枝葉,殿下自然會發現我的好,到時,還愁沒有恩寵嗎!」

  元兒心裡一凜,看著安嵐明明溫柔和善的眸子裡此刻一片陰狠,不禁心生膽顫——跟在主子身邊這麼久,她竟從來沒察覺自家主子是如此利害的一個人物!

  「芙蓉院最近怎麼樣了?」

  元兒恭敬回道:「安夫人除了最開始砸了兩天屋子,後面一直安安靜靜的,聽人來報,她整天都守在屋子裡抄經念佛,好似看破紅塵的模樣不吵不鬧。」

  眸光一寒,安嵐半眯起眼睛思索半晌,冷冷道:「她雖然木訥,但人卻不蠢,終有一日會知道是我害的她。」

  「那···那要怎麼辦?」

  「開弓沒有回頭箭。我既然與她撕破臉皮就沒想過和她再有和好的一天。只可惜她院子裡看守森嚴,不然我早已藉機······好了,你趕緊去木府那邊打探一下如今是個什麼情況了!」

  因為是帶罪而死,聞香死後相府並沒有厚葬她,一卷草蓆,一口薄棺就丟在了亂葬崗。

  冬日的亂葬崗相比平時更添幾分蕭殺之氣。草木枯黃,露出一堆堆高低不平的墳頭,一些沒有掩埋的棺木更是直接曝在日頭下,成群的野狗四處翻找食物,空氣里流躥著令人做嘔的腐爛味道。相府的下人將玉如顏帶到亂葬崗,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座新墳,將燒紙蠟燭往她手裡一塞,惡聲道:「乖乖的幫聞香守七,若敢有半點馬虎,咱們可不會放過你。」

  玉如顏神情寞然的接過東西一言不發抬腿就往墳地中間走,找到他們所說的墳塋後,擺好蠟燭供品,一聲不響的跪好······

  日頭西垂,夜幕來臨,野外的溫度越發的寒冷,陣陣北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吹在身上就像刀刮一樣難受。

  她攏緊身上的衣裳,但北風還是往骨頭裡鑽,全身凍得直打哆嗦。雙手已凍得青紫僵硬,

  蠟燭被風吹滅,眼前一片漆黑。燒紙被大風吹得四分五散,像點點鬼火飄蕩在墳地里,看得人一陣心顫。嗚咽的北風在山林間穿過,仿佛孤魂野鬼在哭喊悲泣,讓人汗毛倒立。

  玉如顏全身凍到麻林,呼出的氣息都不帶一絲熱氣,她木然的抬頭看了一眼天上寥寥幾顆寒星,不知道陽光什麼時候會再出來?

  雖然明面上她與聞香同為奴婢,身份地位差不多,但聞香卻是犯事伏法喪命,在大梁這樣的罪人連墓碑都不能立,木梓月卻要她為一個罪人守七,就是要讓她從此以後在人前都無法抬頭做人。

  而且,這在這樣滴水成冰的天氣里,本就身體羸弱的她再在野外呆上一宿,只怕小命難保!

  玉如顏心裡一片冰涼,不禁冷笑不已——

  她都已是世上最下賤的軍妓了,還有什麼比這個更不堪的。

  不知何時,天空飄揚起鵝毛般的雪花,沒過多久,天地間已是一片雪白。

  玉如顏抑頭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苦笑不已——

  還真是老天都要亡她,這個時候竟然下雪了!

  黑暗裡,有腳步聲『吱嘎吱嘎』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凍得僵硬的她想扭動脖子回頭看看的力氣都沒有,她感覺自己心臟都僵住了,頭腦一片混沌,呼吸越來越困難······

  當看著她像個雪人一樣孤孤單單的跪伏在漆黑可怖的亂葬崗時,穆凌之的心猛然一窒,大步上前一把將她打橫抱進懷裡,攏進自己的大氅里,感覺到她全身上下透出刺骨的寒意,深邃的眸子裡怒氣滔天——

  「自以為是的蠢女人,真是——」

  緊緊將她摟進懷裡,他心裡又慌又亂又心痛,大步回頭轉身向山下的馬車走去。

  身上的寒意漸漸消散,玉如顏懵懂的從迷濛中回過神來,傻傻的看著頭頂某人冷若寒霜的臉,不敢置信的張大了嘴,她這是在做夢嗎?

  直到耳邊聽到穆凌之強健有力的心跳聲,她才發現一切不是做夢,嘶啞著嗓子怔忡道:「殿下···真的是你嗎?」

  「閉嘴!」

  穆凌之一臉鐵青,一把將她扔進溫暖的馬車裡。

  馬車裡放著火爐,暖意洋洋,玉如顏初初進去時舒服的全身直顫抖,她撲到火爐邊貪婪的汲取著熱氣,直到這一刻才感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穆凌之掀簾進來,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冷聲道:「是誰讓你自做主張做蠢事的?」

  玉如顏聞言一怔,不知道他說的是那一件蠢事?

  懶得再看她,穆凌之對銅錢吩咐道:「回去!」

  猛然想起自己的事還沒做完,玉如顏著急道:「等等,我···我事要做,殿下先回去吧!」

  說罷,她咬牙鑽出帘子往回走!

  答應木梓月的事無論如何她都要做到,而且,那麼長的時間自己都熬過來了,如今天都快亮了,她一定堅持下去。

  一掀開帘子迎面吹來的寒風讓她止不住打了個哆嗦,咬牙頂著風雪下車,身子突然被人拽回——

  再次被穆凌之扔進馬車,他陰冷的目光狠狠的盯著她:「聞香是本宮殺的,要你賠什麼罪!」

  不待她回答,他又冷冷說道:「你不是一直不承認是自己的錯麼?怎麼,現在又來低頭?」

  不說還好,一說玉如顏心裡憋著的委屈就排山倒海的湧出來了,面色冷漠疏遠道:「殿下既然認為是奴婢的錯,那就好好由著奴婢領罰就成,何必大老遠的來找我?」

  沒想到她竟然敢出言頂撞自己,穆凌之突然愣住了。

  從來他都知道她是個外表膽小如鼠,內心卻膽大包天之人,但不論在別人面前如何膽大無畏,她在他面前從來都是唯唯諾諾,不怕有半句頂嘴,說話的聲音都沒大過,所以,陡然聽到她的當面頂撞,穆凌之反而愣住了。

  深邃的鳳眸危險的眯起,他挑眉冷聲道:「那日東宮發生的一切,雖然你是受害者,但你也不完全無辜!」冷冷的目光定定的看著她,讓她一陣膽顫,「你敢說,整件事件當中,你就沒耍過一絲心機?」

  玉如顏心頭大震——

  她就知道,機敏如他怎麼會看不穿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呢!

  心虛的低下頭不敢去看他的眼神,但心裡猶不服氣。她囁嚅道:「殿下既然洞悉一切,卻也徇私枉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不知情,讓真正的幕後之人······」

  「聞香已死,你還想如何?你有證據嗎?」穆凌之身上的寒冽之氣讓她胸口一窒,不敢再說下去了。

  「你與那個越公子倒是聯手做了一場好戲。但本宮奇怪的是,你與他不過一面之交,何來如此大的信任?」

  他深邃的眸子仿佛一潭深水,定定的看著面前的女子,看似無波內里暗藏洶湧。

  「你信他不足為奇,本宮倒是奇怪,身世成迷、一向拒人千里之外的越家當家何來如此相信你?」

  玉如顏心裡一凜,穆凌之的話倒是讓她想起一件事來——

  當日在東宮,她只是設計故意落水,並沒有後來聞香勾引越羽一局,但後來事情演變成這樣,貌似全是越羽的安排。

  只是,清俊高雅的越羽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會設這種局之人,再說,此事到底也關係到他的名聲以及與相府的關係,她相信這些不會是越羽的手筆,說不定真的是聞香對他起了不軌之心也未嘗可知!畢竟,越羽長相出眾,身家不斐,確實是女子的一個好歸宿!

  這樣一想,她心裡釋然了,嘟起嘴不悅道:「我又不是惡人,公子他為什麼不可以相信我?」

  火光的照耀下,她的臉色漸漸恢復血色,嘟起的唇瓣嬌嫩如花,穆凌之喉嚨滾動幾下,突然一把將她打橫放在膝蓋上,伸手掀起了她的衣裙——

  玉如顏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本能的要從他身上跳下來,他毫不客氣的一掌煽在她的臀部上,冷聲道:「老實點!」

  感覺到他一雙手在自己的背上遊走,玉如顏又是羞澀,又是悲憤——

  自己都傷成這樣子了,他怎麼下得去手?

  何況,這還是在馬車上,萬一、萬一······

  看著她背上縱橫交錯的傷痕,穆凌之驀然心裡一緊,眉頭擰起——

  猶記得她第一次被送到自己營帳時的樣子,那時的她,全身的肌膚光潔無瑕,白里透亮,仿佛塗了一層上好的油脂,光滑水潤,可如今,卻已是傷痕累累!

  這些傷疤看得他心頭一痛!

  自己堂堂大梁三皇子,在戰場上可以殺敵破陣,讓敵將聞風喪膽;在朝堂上亦是翻雲覆雨,一切盡在掌控,卻偏偏護不好她一人周全!

  當初將她帶回來,就是想讓她有一處安穩的地方可以遮風避雨,沒想到卻讓她受了這麼多苦。

  想到當日在東宮她眼神里對他的失望,他心頭巨痛!

  他何嘗不知道她所受的委屈,但在那種情況下,自己越是護她就是在害她,若是激怒母妃,只怕她小命都不保了!

  修長的雙手沿著她背上的條條疤痕輕輕摩挲,仿佛要熨平她身上的傷痛,素來冷漠的鳳眸里難得湧上絲絲痛惜——

  這個女人,總是在不經意間挑動他心底最柔軟的神經,讓他怎麼也討厭她不起來,反而越來越在意她······

  玉如顏趴在他膝蓋上緊張兮兮,可等了半天也不見他有下一步的行動。漸漸的,睡意襲上心頭,她竟趴在他的膝蓋上呼呼睡著了。

  睡著之前,她無意識的嘟嚷:「奴婢天天給殿下惹事,殿下可後悔帶我回來?」

  穆凌之神情一震,面容堅定緩緩道:「從不後悔!」

  馬車冒著風雪進城時天色已是大亮,穆凌之沒有直接回府,而是讓銅錢把車趕到了朱雀街上的錦繡莊。

  他叫醒玉如顏。後者一臉迷糊的跟著他下車,還以為王府到了,然而等她看清錦繡莊三個鎦金大字時,不由狐疑的看著穆凌之困惑不解。

  大清早的帶她逛綢緞莊!何時政務繁忙軍務更繁忙的三殿下有這等閒功夫了?

  會不會是為了向木梓月賠罪特意來挑選送給她的衣裳?

  頓時,她呆在門口不想進去,訕笑道:「殿下慢慢逛吧,我去馬車上等你!」

  「回來!」穆凌之猿臂一伸就將她提了過去,指著架子上的各色布料道:「二月十五舉行棋藝大賽,選身料子做衣裳留到那天去穿。」

  啥?

  突兀的話讓她半天回不過神來,愣了好久才想起來上次與他下棋時,他曾說過,贏了他就可以跟他去參加東都一年一次的棋藝比賽,還有一袋子的錢——

  如此說來,是不是他間接承認那天他敗在了自己手下了?

  既然如此,欠她的錢呢?

  玉如顏頓時興奮起來,流光的水眸興奮的亮了亮,心安理得的開始挑選布料。

  想著是棋藝比賽所穿,當然不能穿得太花哨,但太沉悶也不好,於是最後,她折中選了一匹流光銀的蜀錦,做成當下最時興的撒花百褶裙。

  店家熱情的幫她量著尺寸,坐在一旁悠閒喝茶的穆凌之突然出聲道:「這樣的布料也給本宮做一件。」

  店家連忙躬身應下,玉如顏心裡一怔,難道,他要與自己穿同色衣裳出席比賽?

  臉呼的一下子臉就紅了,心裡瞬間湧上絲絲甜蜜!

  選好布料回到馬車上,玉如顏小心的觀察著穆凌之的神色,發現他今天心情似乎還不錯,猶豫片刻咬牙鼓起勇氣道:「殿下,上次的賭注還有···還有······」

  「嗯。」某人閉目養神,聽了她的話不在意嗯了一聲。

  「還有···還有一袋銀子,殿下什麼時候方便給奴婢?」

  「嗯?」

  深邃的鳳眸緩緩睜開,玉如顏瞬間感覺到面上一寒,嚇得閉上眼睛違心道:「算···算了···銀子奴婢不要了!」

  「什麼叫你不要了?」某人坐直身子一本正經的開始同她算帳——

  「方才你挑選的布料是最好的蜀錦,五十兩銀子一匹,再加上幫你做衣裳的裁縫是錦繡莊最好的馮繡娘親自動手,手工費三十兩,如此算下來,你還欠下本宮好幾十兩銀子。你還好意思問本宮要銀子嗎?」

  「······」某人啞口無言,再也不敢吭聲半句。

  馬車堪堪回到王府,就見王府門口站著一個身著木相府下人服的小廝,那小廝好不容易看見穆凌之回來,連忙迎上來在銅錢耳邊嘀咕幾句,銅錢臉色一變,轉而附在穆凌之耳邊低聲稟告。

  聽到銅錢的話,本是一臉平靜的穆凌之臉上竟露出了幾分驚詫,不確信的看著銅錢,直到銅錢認真的點頭他才敢相信。

  玉如顏察覺到他神情的變化,不由問道:「殿下怎麼了?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穆凌之順著她的話看向她,眉頭皺起,目光裡帶著深究探索,似乎在懷疑什麼。

  下一秒,他沉聲道:「你進去吧,本宮還有事!」說罷,重新登上馬車,銅錢調轉車頭往來路奔去。

  目送他們離開,玉如顏驀然想到一件事,臉色一白,急忙抬腿朝自己的小平房跑去。

  自己昨天一夜未歸,不知道小刀怎麼樣了?他發現自己不見肯定會著急的。

  其實在三天前,玉小刀就趁著天黑找到了玉如顏所在的小平房裡。

  原來,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悄悄潛伏在王府並沒有離開,只是雲松院自從上次他擅自闖入後增添了不少暗衛,他沒法再溜進去找玉如顏,直到幾天前玉如顏被古清兒趕出雲松院,才讓他有機會再與她相見。

  猛然推門進去,待看到趴在床邊睡著的小刀,她一直吊著的心才安全落了地了。

  玉小刀聽到開門聲,第一反應就是去拔身上的佩劍,等看到進來的人是玉如顏時,立刻收了劍撲了過來,一把拉了她的手心痛道:「姐姐辛苦了,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玉如顏聞言一怔——

  她昨天故意讓小刀去送東西給安哥藉故支開他,才有機會去相府請罪,因為她知道小刀的性格,如果讓他知道自己這麼做,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但此時聽他話里的意思,他竟然是已知道一切的樣子了。

  狐疑的看了一眼小刀,只見他雙眼通紅,神情疲憊,竟像是一晚沒睡的樣子。玉如顏看著他肩頭上沾著的雪花,心裡一滯:「小刀,你昨晚幹嘛去了?」

  玉小刀沒想到她一眼就識破了自己,面色一沉,撇開頭不去看她。

  看著他的樣子,玉如顏無端的想起剛才在府門口看到的相府小廝以及穆凌之突變的臉色,心思急轉,突然想到什麼,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面前的少年:「小刀,你昨天背著我去相府了?」

  「姐姐可以偷偷背著我去,我為什麼不可以?」見瞞不住,玉小刀拉長臉不高興的哼道。

  「快告訴我,你都做了什麼?」玉如顏太解他的性子,他愛憎分明,甚至到了偏執的地步,而且做事一向大膽,這次回來後,她還發現他比之前多了一份狠辣。此時看著他如黑曜石般的眸子裡散發著森冷的寒氣,心裡有不好的念頭閃過——

  她才費盡心力與木梓月達成協議,讓她不再追究東宮一事,昨晚吃盡了苦頭才渡過這一關,可千萬不要再生事端啊!

  玉小刀冷冷一笑,漆黑的眸子裡寒光一閃,冷冷道:「木梓月膽敢這般對你,我豈能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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