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顏,你們再不住手,我不客氣了,」秦歸明並無意要顧傾顏三姐妹的性命,所以處處受制,落了下風,不一會兒便亂了陣腳,胳膊上腿上,挨了好幾下。
雖說不重,但見了血。
「夠了。」他一身怒吼,咣地一下,打掉了三妹妹手裡的刀,一刀朝著三妹妹的小腦袋砍了過去。
「你敢。」顧傾顏一頭撞向了他的胳膊,把秦歸明撞向身子一歪,刀挨著三妹妹的小腦袋擦過,一隻小髮髻被生生削落,細軟的頭髮散了滿地。
「啊,我要變成小禿子了。」三妹妹摸了一下腦袋,哇地一聲哭得更大聲了。
「三小姐。」如瑛跑過去,抱著三妹妹躲到了一邊。
「秦歸明你這個狗賊,你穿我姐姐的,吃我姐姐的,你現在還打姐姐,狗賊你會下地獄的。」二妹妹也打不動了,瞪著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淚水漣漣地罵他。
「懶得和你們計較,來人,把她們帶進去。」秦歸明鐵青著臉,丟了手裡的刀,拂袖走開。
「王妃,方侍衛也昏過去了。」趙阿姑哭著過來扶住了顧傾顏。
「姐夫什麼時候來救我們啊。」三妹妹又傷心又害怕,哇哇哭個不停。
「會來的。」顧傾顏拖著癱軟的步子,回到了帳篷前。
方庭抱著已經死去的許小雁倒在地上,身下一大灘殷紅的血,刺痛了顧傾顏的眼睛。
幾人合力把方庭抬進了帳篷里,趙阿姑又給他餵了兩顆藥,換掉身上被血染透的布條,沉默地坐到了許小雁身邊,拿著帕子給許小雁擦臉上手上的血。
「阿姑,你歇會兒吧。」如瑛倒了碗水給她,勸她停手。
「我們是表姐妹,一起長大。我們窮人家的姑娘,生來就是要受罪的。吃的喝的先讓給哥哥弟弟,家裡的活一件不能少干。小雁的哥哥愛賭,賭輸了就四處借,四處搶。債主每每找到家裡來,小雁的爹就會打小雁出氣。她說過好多回,以後要找個力氣大的郎君,帶她跑得遠遠的……」
「後來容大人說她八字好,要買她回去。她嚇得一晚上沒睡,哭得眼睛都腫了。後來進了王府,她發現自己侍奉的人竟然是王爺,於是說自己命好,以後是要享福的。她總是想得很簡單,吃飽了就開心,有新衣裳就更開心,攢了幾個錢,便想著要去買地買屋子……」
「王妃把身契還給了她,她覺得自己命更好了,每天都說,就從侍衛里挑一個郎君,然後要天天跟著王妃。她連和方大哥孩子的名字都想了好多個,王妃有本不喜歡的詩集,她撿回去翻了又翻,專撿看著就富貴的字取名字。」
「她命應該好起來的,怎麼死了呢。」
趙阿姑趴在許小雁身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大帳里很靜,靜到仿佛到了無人之地。
撲……
顧傾顏又吐了口血,下巴都被血給染紅了。
她不該帶著許小雁一起逃,讓她躲在城裡某地方,總好過跟她冒險送死。
她不該阻止許小雁去追求方庭,哪怕輸了,也能圓了她一樁心事,最後讓她覺得自己不夠好,配不上方庭。
許小雁很好,直腸子,想什麼說什麼,有點點貪財好吃,可那就是她啊,活生生的一個農家姑娘。
她不該死在這兒的。
她才十七……
「王妃別想了,你坐下歇會。」如瑛扶著她坐到凳子上,擔憂地看著她。
「如瑛,如瑛,我好後悔。」顧傾顏捂緊了心口,感覺悶到喘不過氣。大姐死了,小雁死了,身邊這幾個,還會有誰離開?
她真的受不了!
不如讓她去死,讓這些人都好好活下去吧。
死的人眼睛一閉,便得了解脫,活著的人要怎麼辦啊?
夜色深深。
秦歸明抓著手中的假虎符,面色陰沉得如暴雨來前的天。這面虎符是從皇帝身上摘下來的,原本信心滿滿,要趁著城中大亂,他搬來大軍,以當年被調換的皇子身份,正式回到皇族。可現實卻狠狠扇了一巴掌,這虎符居然是假的。皇帝身上帶著假虎符,他毫不知情?
蠱師到現在也沒有動靜,不知道是否掌控了京中的局勢。
城中依然烽煙滾滾,半個城都陷進了火海中。
前來勤王的兵馬已經快到城外,誰能拿到虎符,誰就能控制這幾十萬大軍。
他想要虎符,想到快瘋了。
憑什麼同樣是皇子,他卻被頂替被扔出宮中,成為小小的賤民,吃盡苦頭。皇帝明明知道有個兒子被換了,卻絲毫不放在心上,別說尋找了,即便有人把這事擺在皇帝面前說,他卻問也懶得多問一句。同樣是他的種,憑什麼要漠視他!
他不服氣,他一定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成為九五之尊,讓那些人都跪在他面前。
「秦大人,現在怎麼辦?」一名侍衛走進來,一臉憂慮地看著他:「我們是繼續在這裡等下去?還是想別的辦法回京。」
「等到天亮,若蠱師還是沒消息,我們就回京。」秦歸明握緊虎符,冷冷地說道。
「是。」侍衛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又說道:「宴王妃那行人,有女人和孩子,帶著是負累,要不然只帶宴王妃一人,其餘的都……」
侍衛做了個殺的手勢,朝顧傾顏的帳篷遞了個眼色。
「讓我想想。」秦歸明低下眸子,深深地吸了口氣。
若殺了幾個婢女,倒還能強硬地讓顧傾顏接受。可若殺了她的兩個妹妹,就再無轉圜之地了。與公主相好之後,公主溫柔大方,他確實享受公主的好。可靜下來,又忍不住想到顧傾顏當年親手捧著衣衫鞋襪站在他面前的模樣。
他以為他可以很快忘掉當初那段貧賤的日子,於是刻意地連顧傾顏一併抹去。
可原來根本不行。
顧傾顏和封宴在一起了,還越來越漂亮,越來越好,越來越風光。他嫉妒得要命,恨不得把封宴殺了,把顧傾顏抓回身邊,讓她也在他的榻上搖響整晚的鈴鐺。
他走到桌前,抓起了酒囊,拔開了塞子一口氣喝了大半袋烈酒。
濃烈的酒氣在風裡瘋狂地彌散開。
啪地一下,他把酒囊摔回桌上,大步往顧傾顏的大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