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他不敢去見她,不敢給她寫隻言片語。
他生活的世界,走錯半步,都會萬劫不復。
她,有沒有怪過他?
有沒有怨過他?
她現在,是不是已經很少會想起他?
如何轉到前院來的,他不知道,等他恍然,已經站在了西廂門前。
一房內有響動,門開,縫隙里的人看了他一眼之後,立即將門關上,之後靜寂無聲。
「我看看她就走。」他輕語,不知是在告訴別人,還是在告訴自己。
抬手,輕輕推開面前的房門,他身後的月光立即越過他肩頭,往室內傾瀉而去。
他抬腳往裡,一步一步,走入室內,走到床前。
她側身於床榻安睡,嘴角帶著似有若無的恬淡笑容。
而他,在床邊看著她,窗棱灑進來的月光正正落在他與她之間,像將兩人,隔絕成兩個世界。
似曾相識的場景,一如當年,他不告而別那一夜。
她睡得很香很沉,累壞了吧。
黛眉淡淡橫在眉骨,眼睫毛乖巧的伏在眼瞼上,秀氣挺翹的鼻子隨著呼吸微微翕動,柔美菱唇半張,在嘴角一側有疑似水光。
風青柏驀然失笑。
那些失去的時光像是突然折返,他的笙笙,睡覺依舊是會流口水的模樣。
小心翼翼的,他探出指尖,想為她擦去嘴角水漬,許是輕觸帶來的癢意,她不適的動了動腦袋,不聽話的青絲順勢滑了下來,落在她鼻尖。
小姑娘用手去揮,一次,兩次,三次……惱了,皺眉了。
他趕在她睫毛顫動前,輕輕將那縷髮絲撥開,視線一直落在她臉上,貪婪的,不肯放過她任何一個細微的鮮活的表情。
以致成功讓她將他的手壓到了臉頰下,才察覺,他早就失了神。
掌心相貼,是細嫩柔軟的觸感,帶著暖暖的溫度,一直傳達到到他心裡,讓他的心也跟著變得柔軟。
「阿修哥哥……」小姑娘輕喚。
風青柏整個人驀然僵硬,瞳孔驟縮。
從心而生的竊喜與懊惱兩種情緒在胸腔劇烈衝突,一邊竊喜於她並未忘記他,一邊懊惱於大意被抓了包。
可是,即便懊惱,卻又不是很想逃。
心裡叫囂著快走,腳步穩穩定在那裡挪不動。
有那麼一瞬,他竟然不敢抬眸去看她的表情。
既想她看到他,又不想她發現他。
矛盾而糾結。
「……還不回來……再也不理你了……」輕輕的,有些模糊不清的嘟囔。
風青柏愕然抬眸,他的小姑娘依然睡得香甜,剛才,只不過是夢囈。
而他卻做了一番十足的內心鬥爭。
像個演獨角戲的丑角。
這一刻,風青柏突然覺得自己異常狼狽。
那種狼狽讓他落荒而逃。
他在幹什麼?
放縱渴望去接近她,然後把她拉到自己身在的深淵?
最後,看著她在自己面前痛苦?
那種痛苦,他嘗過,所以,他怎麼捨得,讓她也去經歷一番。
房門仿似被風吹過,發出咿呀聲響,床上人兒似受到了驚擾,微微皺眉,繼而翻身繼續酣睡。
魏紅躡手躡腳把半開的房門小心關上。
若是主子在隱衛營里訓練,這樣的素質肯定過不了關,做完賊了連門都不關,還得她來幫他收拾乾淨尾巴。
翌日起身,柳玉笙邊洗漱邊疑惑皺眉,「紅姨,你昨晚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好像是門開關的聲音。」
魏紅面癱臉,答得誠意十足,「沒有聽到,應該是晚風太大,把門吹晃了。」
柳玉笙看看十分結實的房門板,再看看魏紅,「風能吹晃那麼厚的門板?」
魏紅抬頭望天,「能。」
……
「福囡囡,紅姨,你們好了沒有,好了咱出去吃飯!」錢萬金在東廂,隔著一條長長廊檐喊話。
「咱不在這裡吃?」
「一般民宅能做出什麼好吃的來,等他們折騰出來,還不如咱直接出去吃來得爽快。」要論精緻跟口味,民宅大多是比不得酒樓的,錢萬金寧願多花點銀子,吃的必須要好。
柳玉笙想想也是,她們現在等於是借宿在民宅,雖然也交銀子,但是到底不是專做營生的客棧,與其勞煩別人還不如自己出去吃,反正他們過來參加商會,也要到處走走看看的。
「你們先到客廳等會,我們一會就來。」
等柳玉笙換好裝束出來的時候,卻發現她們走不了了。
客廳擺放的圓形餐桌上,一道道精緻食點讓人目不暇接,最重要的是,錢萬金那貨已經吃上了。
邊吃還邊豎大拇指。
柳玉笙扶額,朝站在圓桌旁微笑看著他們的福伯道謝,「福伯,麻煩你們了,之後我們的住宿費跟餐費您一併核算吧。」
福伯點頭笑笑,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福囡囡,吃這道點心,這叫朱蘭玉翠,在京城很有名的,沒想到這裡居然也有人能做!」柳玉笙一入座,錢萬金就做起了推薦,「還有這道,這是北方才有的小食,糯米雞卷,風味很正宗,你也嘗嘗……」
不大功夫,面前的食碟上就堆滿了錢萬金夾過來的各種食點,柳玉笙只想把這些東西塞他嘴裡,把他的嘴給堵上。
這個地方,服務周到的讓人起雞皮疙瘩,錢萬金這貨到底發沒發現?
怕是發現不了了,一碰到好吃的,金算盤能瞬間變身二愣子。
這一頓早膳,柳玉笙吃得有點食不知味,根本沒心情去品嘗那些精緻食點的味道。
早膳過後,一行四人離開那座小院,柳玉笙先行提議去尋客棧,若有空房就訂下來。
「這不是住得好好的幹什麼要去客棧?」錢萬金揚眉,「福囡囡,你想得太多了,住在那裡咱也是付銀子的,銀貨兩訖。用不著覺得心裡不舒服,要是那家人真對我們有所圖謀,也不會收銀子了。」
柳玉笙抿唇不語。
魏紅眸光閃了閃,「不用換,我昨晚查探過了,這個院子沒有不妥之處。那個福伯看起來是管理這個院子的下人,慣了服侍人,所以做起事來太面面俱到,應該只是他的習慣。他沒有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