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大院擺這場宴席,除了慶賀院子擴建完成之外,另一層用意大家都心照不宣。
之前柳家幾個長輩就在村里挨家挨戶的串過門。
現在不用明著說出口,兩個村子的人也知道該怎麼做。
對於柳老爺子跟柳老婆子等人的鄭重其事,作為當事人的皇太后以及秦嘯,看起來反倒是不甚在意。
事情已成定局,現在再在意那些沒什麼用。
不管接下來事情的發展會怎麼樣,看開了,也就是一句兵來將擋。
那個將,自然是風青柏。
他們住的地方可是柳家大院,日後有什麼事情,風青柏還能不管?
宴會散,堂屋裡坐著閒嘮嗑的人酒醉醺醺,又嘮嗑一陣之後離開,大院總算清淨下來已經是天將入夜。
忙活了差不多一整天,幾位年長的撐不住,洗漱過後便準備回房歇著。
便是秦嘯這樣常年征戰沙場的武將,連月親自搬磚砌房,停下來後也覺身子有些吃不消,到底老了。
看出他身上疲態,皇太后輕哼了聲,「一身酒氣能熏死人,趕緊回房呆著去。」
席上不停跟人拼酒,當自己還年輕呢?
秦嘯好脾氣的笑笑,「喝多了有些上頭,是得回去躺會了。」
說罷便站起身往外走。
鑑於他挺自覺,皇太后臉上好看不少,下一瞬,卻又驟然臉色大變,「秦嘯!」
剛站起來的男人,就在她眼前直挺挺倒下去。
虧得風青柏眼明手快將人撐住,沒讓人直接摔在地上。
然皇太后依舊心慌,慌得臉發了白,慌得滿頭銀絲不停發顫。
那個在她面前好像永遠不會倒的男人,剛才還好好跟她說話的男人,眨眼之間就沒有知覺一樣靠在風青柏身上,眼睛緊閉,臉色蒼白帶青,看起來悄無聲息。
「哎喲這是怎麼了!怎麼好好的突然暈過去了!」
「快,把人扶到榻上躺著,囡囡,青蓮,快過來看看!」
老爺子老太太剛走回房間就聽到外面大喊,急忙慌的跑出來,看到堂屋情景給嚇得不行。
柳玉笙跟薛青蓮也第一時間過去搭脈。
巴豆紅豆這個時候已經隱隱開始懂事,大人忙亂的時候,站在榻子旁邊安安靜靜的不吵鬧。
幾乎所有人都圍到木榻旁邊去了,只有皇太后還站在原地,愣愣的,直直盯著躺在木榻上無聲無息的人。
腳上像灌了鉛,重得挪不動腳步。
張張嘴,她想問問他怎麼樣了,然視線在觸及到柳玉笙及薛青蓮緊皺眉頭時,怎麼都發不出聲音。
「囡囡,青蓮,秦老怎麼樣啊?」柳老婆子問。
柳玉笙收回探脈的手,眉間褶皺不見舒展,「此前在邊境的時候秦老受過重傷,這條命算是撿回來的。回來後我跟青蓮幫著醫治,好容易傷才痊癒,照理是需要長期休養鞏固的,偏生老爺子閒不住,跑去……」
柳玉笙看了失魂發怔的皇太后一眼,沒有繼續說下去,
薛青蓮卻沒有她那樣的顧忌,直接把話給接了。
「偏生老傢伙閒不住,跑去搭房子,那可全是體力重活,爬上爬下搬磚扛木樑,一做就是一個多月。那些專門幹這種活計的施工隊一個多月下來都累得不輕,何況他這一把年紀了?加上他以前常年征戰,身體早就埋下不少隱患,說是千瘡百孔也不為過。」薛青蓮搖頭嘆息,「這次把自己給累垮了,引得陳年舊疾全部爆發,能不能挺過去真不好說啊。」
柳老爺子一聽急眼了,「怎麼會挺不過去呢,你們看他平時壯得跟頭牛似的!再說什麼叫一把年紀?他這還不到六十呢!」
「病來如山倒。秦老在戰場上打了幾十年的仗,身上受過大大小小的傷無數,這些都會給身體留下隱患。一旦爆發,藥石無靈。」風青柏低道,「歷朝歷代很多大將,從戰場上安然回來,帶著一身榮耀,最後卻都鬥不過體內暗疾。」
皇太后身形晃了晃,雙手死死攥在一起。
看著榻上的人,只覺一股巨大恐慌將她攫住,那一瞬,她生出了害怕惶恐。
周圍的人也都沉默下來,在場幾個年長的都是幾十歲人,就算對於皇室諸多事情不了解,但是傳言也算聽過不少的。
這幾十年裡,南陵就病死過好幾個有名武將。
說明風青柏的話不是危言聳聽。
「我跟囡囡醫術再好,也不是神仙。能不能把人治好不敢說,只能盡力而為。」薛青蓮也收回了手,表情凝重。
榻上躺著的人,最初昏迷過後,眼睫微動,在眾人擔憂的注視中慢慢醒過來。
察覺眾人神色間的不對,秦嘯愣了下,隨即笑道,「年紀大了,比不得年輕那會,酒喝多了撐不住,剛才醉過去了。我沒事,都去歇著吧。」
說罷自己撐著下榻站起,站得穩穩的,真跟沒事人一樣。
皇太后收回了視線,轉身離開堂屋,頭也不回。
這是大傢伙都沒料到的反應。
只是此時眾人暫時顧不上去猜測皇太后的心思,紛紛圍住醒來的人,「你真沒事?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倒頭栽?」
「要是有事千萬別強撐,家裡兩個神醫呢,不管什麼毛病都能給你治好!」
「對,囡囡跟青蓮的醫術是公認的,剛青蓮還說你身上有陳年暗疾,不過對他來說治好不是難事,秦老,你別擔心。」
薛青蓮,「……」他剛不是這樣說的。
這裡兩個大夫,福囡囡的醫術還在他之上,為什麼只給他一個人挖坑?
欺軟怕硬?
待視野里婦人背影消失,秦嘯才回過神,若無其事朝眾人笑道,「我的身子骨我清楚,真沒什麼大事,這麼多年都撐過來了,這不也好好的嗎?」
老爺子老婆子等人心頭五味雜陳,「既然好好的,就趕緊睡覺去。累了一天,鐵打的人也挨不住。」
兩個大長輩發話,堂屋中諸人散去。
誰都知道老將軍在強撐,老將軍自己應該也知道瞞不住他們。
只是有些時候,往往只能粉飾太平。
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把脆弱攤開給別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