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接收到了躺在習武場上那幾位狼狽同僚的幽怨眼神,蘇一塵穩了穩心神,上前朝桓白瑜拱了拱手:「殿下……」
桓白瑜眼神冷漠的看了過來。
劍還負在身後,一副隨時還能再打十個的模樣。
蘇一塵硬著頭皮,乾巴巴道,「殿下喝水嗎?」
「……」桓白瑜仿佛看透了蘇一塵的真實想法,他冷冷的瞥了蘇一塵一眼,將劍收回了腰間的劍鞘之中,漠然的開了口,「都下去吧。」
躺在習武場上的幾個侍衛得了這幾個字,簡直如蒙大赦,一溜煙從習武場上爬了起來,匆匆朝桓白瑜一拱手,連忙退下了。
一個個恨不得走的時候連輕功都用上。
「出息!」蘇一塵暗暗在心底罵了一聲。
一時間,偌大的習武場上,只剩下了桓白瑜跟蘇一塵。
桓白瑜沒再看蘇一塵一眼,他站在空蕩蕩的習武場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蘇一塵便不做聲的陪在邊上。
他知道他家殿下今兒剛從宮裡出來,心情許是有些不太好。
嗯,可能多多少少也跟路上碰到了阮姑娘,有點關係……
蘇一塵有點發愁的想著。
但這兩件事,無論哪一件,他都不好問出口。
「殿下,八皇子來了。」
一名侍衛過來稟告道。
桓白瑜眉頭抬也不抬,冷淡道:「不見。」
那侍衛便習以為常的抱了抱拳,退下傳話去了。
——好似在他們府上,經常給皇子吃閉門羹是件常有的事,所以才能練出這般波瀾不驚來。
——這也是自然的。
畢竟,他們家殿下,乃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母后皇太后膝下唯一的嫡子,再高貴不過的豐親王殿下。
蘇一塵只嘆了口氣,想起什麼,斂了斂神,道:「八皇子過來,許是同您商量白家要往您這塞人那事呢?」
畢竟八皇子的娘親,同桓白瑜的母后——也就是當今的母后皇太后白氏,皆出自白家。雖說輩分上有些差,但皇家這種地方,真要算下來,母系那邊的輩分大都亂得很,也不算什麼奇事。
眼下有一樁事,說起來也很引得人發笑。
最近各方勢力,好像都在暗搓搓的,想給他家殿下的後院裡塞人。
畢竟他家殿下已經冠禮許久了,貴為大興朝的親王,後院裡卻空無一人,連個用來知曉人事的宮女都沒有。
王府被蘇一塵同晉三原管得猶如鐵桶一樣,別說塞人了,就連先前桓白瑜的姐姐,雯婕長公主,從西域商人那得了一隻生著白色長毛極為漂亮的狗兒,特特送到王府來給桓白瑜取樂,都被桓白瑜冷漠的給使人送了回去——連狗都塞不進來。
但最近宮裡隱隱流出來要給桓白瑜選妃的風聲,各方勢力就按捺不動了。
桓白瑜聽得蘇一塵說起八皇子可能是為了塞人一事來的,當即神色更冷了:「那該使人把他打一頓再丟出去才是。」
蘇一塵連忙給八皇子找補:「這也不一定。屬下只是說,有這個可能……畢竟前些時候,白家曾經搜尋了不少美女囤在近郊別院那。八皇子這會兒過來,有可能就是跟您商討這件事的。」
蘇一塵做事向來穩妥,他說有可能,其實就是十拿九穩了。
桓白瑜眉眼之間越發冷漠。
他薄薄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線。
半晌,才吐出三個字:「讓他滾。」
蘇一塵斂了斂眉,知曉他家殿下不願意在這種事上給白家面子——哪怕由皇子過來說合,都不願意給半分顏面。
「是。」蘇一塵抱了抱拳,匆匆去了。
桓白瑜看著天邊漸漸西沉的夕陽,不知怎地,又想起了先前在長街上,看到那茶棚下,阮明姿看向伏綺寧的眼神。
溫柔極了。
溫柔到他看了一眼,整個胸腔便不舒服得很。
好似這樣的眼神,也曾經屬於過他——甚至比這還要更溫柔。
這不對勁。
空無一人的演武場上,桓白瑜臉色難看極了。
一彎缺月,悄悄的掛上了樹梢。
阮明姿同綺寧一人拿著一串豆沙餡兒的冰糖葫蘆,說說笑笑的往小院走。
小院月亮門前不遠處的海棠樹下,一名青衫綸巾的少年靠著那海棠樹,一下一下的點著頭,幾乎要睡過去。
月色下的樹蔭垂在他臉上,看不清容貌。
阮明姿跟綺寧有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經過他時,放輕了腳步也放低了聲音,免得驚擾了人家。
然而就在阮明姿跟綺寧與那少年擦肩而過時,那少年頭幾乎要垂到胸口的頭猛地驚醒抬起,迷迷糊糊間正好看到綺寧那張讓他念了一整天的臉!
少年差點跳起來,結結巴巴道:「姑,姑娘!」
阮明姿跟綺寧都被嚇了一跳,沒想到這人突然醒了,還開口喊人。
綺寧愣了下,見那青衫綸巾的少年呆呆的看著他們,心裡還納悶,阮明姿這副男裝打扮挺迫真的,怎麼就被認出來了?
青衫綸巾的少年猛地揉了揉眼,見他念了一整天的那女扮男裝的少女,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正蹙著眉打量著他,他這會兒徹底清醒了,一時間激動的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們幾乎等了一日,湛明兄跟他的小廝都有些扛不住,回去休息了。
他心裡想著要早日跟人家姑娘道歉才是,靠這個信念撐著,他生生的等到了現在,總算如願以償。
「這人,好生奇怪。」綺寧這會兒細細認著,倒也認了出來,是昨晚上他撞了一下的那人。
見那人似是有話同他們說,卻與不開口,只是傻傻愣愣的站在那兒,他不禁又蹙了蹙眉,拉了拉阮明姿,「算了,咱們走吧。」
阮明姿應了一聲,兩人剛要走,蔣浩昌終於回過神,著急道:「姑娘別走!」
阮明姿跟綺寧便又頓住腳步,回過身來,耐心的等他說話。
蔣浩昌臉慢慢漲紅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昨晚,昨晚撞那一下,是我唐突了……」
阮明姿跟綺寧的臉上真是寫滿了問號。
不是,至於嗎?
就撞了那一下,至於不依不饒的過了一天還要拿出來說事嗎?
綺寧有些莫名其妙的瞪了那蔣浩昌一眼,又拉了拉阮明姿的衣袖,低聲道:「這人怕不是腦子有問題……咱們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