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青冷不丁被捏著脖子推到了宋掌柜的面前,腳下都沒站穩,身子還微微晃悠了一下,勉強用腳尖撐住身體,對眼前的宋掌柜再次作禮「宋,宋掌柜好。」
宋掌柜還沒從剛才秦月夕的那一番說辭里完全反應過來,面有難色「您,東家,您不是說笑的?」
秦月夕跳了一下眉頭,視線望進宋掌柜眼中,道「你看我這樣子,像是在跟你說笑?」
反問完這句,她的右手也從顧青青的後脖子處拿了下來,依然保持和宋掌柜對視,口中繼續說「說來也是無奈,我的這位小姑子,並不是那種正經八百的做千金大小姐的料子,在閨房閣樓里是憋不住的,舞文弄墨也學不來,有喜歡往城裡跑。
既然如此,索性我就想讓她在城裡的這幾個分店裡鍛鍊一番,一來長長見識,磋磨一下她驕縱的脾氣,二來也學一些主家理事的本事。
其餘八個分店,我都想過了,美容院、酒樓客棧,米鋪之類的,都已經滿員,不缺夥計。而且酒樓和美容院也不適合她,酒樓需要八面玲瓏,她做不來,美容院需要心思細膩,她也缺乏。
唯獨魚鋪米鋪比較適合她,接觸來往的大多都是白丁布衣,沒什麼太大的講究,只是米鋪那邊不缺人手,而且稻米粟子之類的,也都是死物。唯有魚鋪這邊,前來採買的大多都是僕婦嬸子,小門小戶的男丁小廝過來,而且魚也是活物,青青丫頭的性子好動,照顧這些活魚,她更順手一些,不至於憋悶的慌。」 ★
「原來如此,那小人懂東家的意思了。」秦月夕都說了如此之多,意思也很明確了——的確是要送顧家大小姐過來當夥計的,準確說,是送大小姐來此歷練鍍金的。
等日後,顧家大小姐學有所成,能夠在魚鋪里獨當一面,遊刃有餘的面對這些南來北往的客人的時候,這魚鋪就要交給大小姐管了。
想到這,宋掌柜心下不由地一陣失落。
可站在他眼前的秦月夕就好似有讀心術似的,立馬說出了他心中所想,「宋掌柜不要誤會,等青青丫頭日後學有所成了,我的確是有意讓她接管魚鋪,但你也沒機會閒著,我是會把你調派到鄰城,也就是鄴城那邊。」
一句話,讓宋掌柜墜落到崖底的心又噌地一下浮了上來。
只聽秦月夕繼續說「之前,鄴城那邊最大的魚鋪,龍魚坊的坊主與咱們月夕商號鬥爭了一年多的時間,前段時間徹底落敗,已經在鄴城認罪伏法,龍魚坊的產業也有一部分到了咱們月夕商號的名下。
在鄴城那邊,也有一個龍魚坊的魚鋪給了咱們,我當時事多,沒空處理此事,就讓原本負責魚鋪的掌柜繼續留用了。
我現在處理外外面的事情,也有空回來安排從龍魚坊划過來的那兩個店鋪和三個魚塘。所以才私心想著,把我的小姑子青青丫頭,安排到蔚城的店鋪里,她是個小丫頭,離家近,也省的她想家。等日後她跟在您身邊學會了照看這些活魚的本事了,她守著這個鋪子。」
秦月夕談起這些正事的時候,眼神清冽,不苟言笑,條理清晰的繼續給宋掌柜解釋,「我也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一個店鋪里,只能有一個大掌柜。如果同時出現兩個掌柜的來管店,鋪子裡是要亂套的。」
任何地方,當家做主的只能有一個人。
如果同時出現兩個,必然紛爭不斷,總是想要一個壓制一個,互相拉幫結派。
這一點,她也是從集體訓練營中走出來的,自然十分清楚。
不管是集團還是宅邸,做主說了算的,只能有一個人。可以有人輔佐,當個副手。
就連打牌,尚且還要分出大小王。統御夥計奴僕,又怎麼可能讓兩個掌柜的平起平坐。
清冽眸中透著坦誠,秦月夕看著宋掌柜,鄭重道「一旦您哪天跟我說,青青丫頭出師了,不再是一個愣頭青的毛夥計,而是能做主理事了,我會給你再多開兩成的月錢,讓您移駕到鄴城的魚鋪,繼續做大掌柜。鄴城原本那個龍魚坊的掌柜,辭退不用了。到了鄴城那頭,您還是大掌柜。如何?」
眼前的宋掌柜又是一怔。
哪裡想得到秦月夕竟然如此的心細如髮,思慮長遠,把所有的事務都已經安排好了。
驚訝了一下,宋掌柜反應過來,抬起雙臂,雙手半握成拳,對著秦月夕更加恭敬的躬身作禮「東家,您說的實在太過客氣了,有些折煞我了,我不過就是個領工錢的老夥計罷了。您如此安排,實在是有心了,多謝東家。」
「不用這麼多禮,走吧,趕緊進大堂聊。」秦月夕忙走到宋掌柜面前,出於男女之間的禮節,只能伸手虛扶。
宋掌柜這才指氣腰板,側過身又指向了門口,「走,東家請!」
「走,進去做下聊,我還有一些事情,還要跟宋掌柜你好好交代。」秦月夕舉步往鋪面大門走,邊走邊道,「我既然是要把青青丫頭送到宋掌柜這裡,關於她的脾氣,也少不得跟您囉嗦幾句。這丫頭在家裡一隻嬌養著,有些被寵壞了,日後到了魚鋪做事,也請多擔待,若真有不服管教,你收拾不了的時候,只管派人告訴我,或我來處理。」
宋掌柜緊隨其後,一邊聽一邊客氣地笑著,時不時跟著附和兩句。
和秦月夕一起,一前一後地進了鋪子。
顧青青作為被討論的核心人物,卻是在最後一臉惘然地跟著他們進了魚鋪。
……
與此同時。
杭州。
杭州城內外,跑虎寺內。
寺內高大的水杉樹亭亭淨植,即便是在冬日裡,也是蒼翠欲滴,蔥蘢繁茂。
古樹參天的寺廟後山的林子裡,五尺寬的石板路上,江秦正陪著自己的母親張氏夫人,在青石板路上信步而行。
張氏雖然年過四十,但一直養尊處優,從未受過農耕操勞之苦,平日不是魚翅就是雪蛤養著,皮膚白嫩的宛若雙十年華的少女,除了眼角出現了兩道細紋之外,幾乎看不出什麼蒼老之態。
在張氏身邊,江秦穿著一襲牙色銀線雲崖紋滾邊長袍,神色謙順地聽著母親訓斥。
但聽到張氏夫人說到那件事後,卻突然眉頭大皺「母親,這筆單子實在數目過大,那君老闆雖然闊綽,卻來歷不明,怎可不跟兒子商量,就跟那個君莫問蓋章簽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