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梓晨的質問一出,底下那些看熱鬧的百姓也是唏噓不已。
這些人裡面,大多都不是住在城裡做生意的人,而是城外各鎮各村的地地道道,祖輩都在種田的農民,自然對種地這方面的常識十分明白。
實際上來說,普通的水田能夠畝產兩百多斤,就已經算可以了。
偶爾有風調雨順,且沒有蟲害的好年景,再讓莊稼漢們悉心呵護一下禾苗,也能達到畝產三百斤以上。
但這樣的田地,得是雨水充足,又不能不見陽光的,且土地養分充足的良田。
岳陽城雖然地廣田多的,但是哪有那麼多良田呢。
按照顧監察說的,一個豪紳家裡有一百多畝的良田,那就已經很不錯了。
普通的農民,家裡稍微富裕一點的,也就能種個五六畝地,而且還不能說是良田。
豪紳家裡的良田算一百多畝吧,每畝產三百多斤穀子,剩下的一百多畝是普通墾田,把那一年畝產只有一百多斤的也算上,就算作一年平均兩百斤,那加起來一年畝產總共能達到六萬多斤,已經是頂破天的數字了。
但這六萬多斤的糧食,也不可能全部都拿來交出去賣錢吧。
一個豪紳家族,少說也就四口子人了,人吃馬喂,再加上每年給自己和家裡奴才交的人頭糧稅,這就要至少拋出去將近一萬斤糧食了。
也就是說,龐家在厲害,剩下這三百畝產出的糧食,也不可能都賣了吧!
而剛才魏記米行的老闆也直接說了,錢師爺以往交易,一年都交易出去了最少六七萬斤穀子!
那錢師爺是如何做到把五萬斤穀子,變成六七萬的?
外面那群人都在竊竊私語。
「這位顧監察看著富貴公子的模樣,沒想到對種種地之事頗為了解啊。竟然能知道穀子的畝產,不簡單啊。還有這個錢師爺,這麼一對帳,擺明了是有問題啊!」
「這還有說嗎,絕對是有問題!錢師爺剛才不是還理直氣壯的說是給自家親戚家裡當差呢,就算只是干一個兼差,拿了住人家的銀子,那就得把差事給主人家做好吧,怎麼連主人家去年改種油菜和豆子都不清楚呢。而且他說的那個帳目,明顯就有問題。」
「是啊,他說與魏記米行的以往六七萬斤的穀子售賣,都是因為當差,賣的是龐家的米。可龐家現在種穀子的只有三百多畝地了,這剩下的三百多畝地,能有多少良田啊,算它一百多畝良田,夠多了吧,再加上普通的田地,一年還能產出最少六七萬的穀子嗎?就是能產出,還都能賣了啊,自己不吃了?」
老百姓們私下議論,聲音也越來越大,盯在錢師爺後背上的視線也越來越毒辣。
錢師爺跪在地上,也感受到了來自身後百姓們的怒視,更是如芒在背。
他怎麼也沒想到,百密一疏,竟然輸在了忘記今年問問這個遠親龐家是不是今年還種了五百畝的穀子?
當初他私下找到龐家,想說服表姨母給自己出具一份聘書,也不說需要真的把龐家租薄事宜交給他來管理,只要在收據里說清楚龐家租薄是交給他打理就行。
但當時表姨母沒有直接答應,擔心會有麻煩上身,就一直猶豫著。
他當時想儘快辦成事情,好讓自己跟郭一賢安心,一時情急,就私下裡背著表姨母找了龐家的管家,給管家塞了三百兩的銀子。
管家拿了銀子,便私自溜進了表姨母的書房裡,拿了龐家的私印蓋在紙上,偽造了一份兼差的文書。
他拿到文書後,以為萬無一失了,就算是日後有人查到他私底下和鄰城的魏記米行有過大筆穀子交易,他也能拿出這份文書來證明,自己這些巨額穀子的販售出納,與衙門,與每年的稅糧毫無關係。
只是沒有想到……他哪裡都算上到了,就是忘了在去年多嘴問一句姨母家的近況了。
怪他疏忽大意,認為有了文書就萬事大吉,哪裡還能想到今年會冒出一個顧梓晨,且還如此心細如髮的,竟然找到了他姨母家裡,連龐家的租薄帳本都給拿出來了。
外面的議論聲越來越大了。
就在此時,顧梓晨忽然出聲「錢師爺,你怎麼不說話了,說說看,你是如何神乎其技的把龐家原本一年只有五六萬斤的糧食,變成六七萬的?」
「小,小人……」錢師爺被點了名字,不得不張嘴說話,可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就算張了嘴說話也是結結巴巴。
顧梓晨又道「剛才給大家看的只是租薄的前面幾張,我手裡這份龐家的租薄冊子後面還有清楚的記錄著去年到底年產了多少畝,自留了多少斤,交稅了多少斤,真正可用來買賣的只有四萬斤。
現在魏記米行東家也在,他親口所言,你與他交易的就最少六萬斤,你現在給我們說說,就算是你把這四萬斤都賣了,那短缺的這一萬多斤,你是從何而來,還有你日常吃穿的銀子,以及家裡查出的銀票,早已超過你的兼差加月例銀子總和,若沒有與郭一賢一起,你家裡的這些錢又作何解釋?」
「這,這是因為……」錢師爺徹底語塞,不光手心裡冒汗,就連鬢角都沁出了明顯的汗水。
外面那些百姓也是群情激奮,大喊著讓錢師爺給出解釋。
無數視線之下,錢師爺只得看向跪在身邊的米行東家魏浩,咬牙道「魏記老闆,我與你有什麼深仇大怨,你竟然跑過來攀咬我?我分明去年只給你賣了四五萬斤穀子,怎麼到你嘴裡,就成了六萬斤了?你是不是因為我年初的時候找你提價,所以記恨我!?」
「啊,你你,你怎麼胡說八道呢!」
魏記米行的東家臉色一變,也結巴起來,但急躁的語氣中更多的是憤商人的狡猾「你什麼時候找我提價了,而且我,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當初,若不是看你的確是龐家賣米,我哪敢與你一個小師爺做這麼大的稻米買賣?」
事到如今,錢師爺已然是要露餡了。
他作為米行,亦是算作同謀,可若是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不知錢師爺賣的是那種糧,他這個生意人,興許還能輕判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