饅頭早已蒸好了放在旁邊，兩口鍋都空著，安貞便雙管齊下，在充斥著濃郁飯菜香味的小小灶房裡，灶台上很快便多出一道道剛出鍋的菜：回鍋肉、蒜薹炒蛋、酸菜魚、清炒茼蒿……
成幼瑤與成金壯也不住地穿行著，他們自灶房裡端出菜，送到客人面前。菜上的有些慢，但客人們喝著酸甜可口的酸梅湯，與旁邊的客人閒談著，絲毫不覺等待的時間長。
灶房裡早早地便傳來了香氣，見菜上來了，點這道菜的漢子深嗅一口，拿起筷子便夾了一口。
「如何？」旁邊的客人們紛紛問道。
「好吃！」漢子連連點頭，不等嘴裡的菜咽下，忙又塞了一口。
他吃得實在太香，有個臉皮厚的，忍不住問道：「兄弟，我可能嘗一口？」
先上來的菜只是道清炒蔬菜，那漢子也不吝嗇，點了點頭，方才說話那人便迫不及待從筷筒里拿了雙筷子夾了菜送入口中。
清炒青菜乃是最家常不過的菜色了，但面前這盤卻是要比自家炒的好。白玉的盤子裡，盛著青翠的蔬菜，映襯著紅色的辣椒與淺黃色的辣椒籽，煞是好看。蔬菜碧綠，每一根都油汪汪的，不至於沒滋沒味。而夾一筷子入口，便覺出青菜仍是清脆的，不似家中炒的那般軟塌塌，嚼一口，更是滿口生香。
這些客人大多都是先前買煎餅吃的熟客，他們雖說來捧場，但對安貞的廚藝卻仍是有些忐忑。做煎餅時他們也都看著，著實簡單，只要東西齊全，他們自個兒在家就能做。
可開食肆便不一樣了。正經食肆，又哪有還是賣小吃的？都是要實打實的炒菜燉湯，而這都是考驗功夫的，廚藝不好，做出來的菜又如何能好？
眼下，聞著濃濃的菜香，不少客人心中的忐忑便被打消許多，而嘗過別人一筷子菜的哪個漢子，更是對自己的菜充滿了期待。
一道家常的青菜都能做的這樣好吃，想來別的菜色，老闆也能做的好吃！
而隨著成幼瑤與成金壯兩人將一道道菜端上來，客人們嘗過第一口，下筷的速度都快了許多。
不住地有香氣自食肆里飄揚出去，便是旁邊原本沒想出來吃飯的居民，聞到這香味也改變了主意，如意食肆里人越來越多，很快便不只四張桌子坐滿了人，另一邊靠牆放的長桌上也坐了個滿滿當當。
「實在不好意思，店裡坐滿了，您可要等上片刻？」見又有人進店，成幼瑤忙問道。
「啊，坐滿了？」新進來的這人有些不信，他往店裡看了一眼，只見店裡每一張桌子旁邊都坐了人，有些人的菜已經上了，正埋頭就著饅頭大口吃菜，還有些人面前空蕩蕩的，可見菜還沒上，這會子正與旁邊的人說話。
這會兒也正是吃飯的時候，見這新開的食肆竟坐了如此多的人，新進來的客人也打消了離開的念頭，他道：「那我便等上一會兒吧。」
等到菜上來後，這人很是滿意，只覺得自己沒有白等。
……
不停地有人進店，見店裡坐滿了，有些又離開的，但仍有一部分耐心地等著，從第一波客人進店，直到送走最後一個客人，足足過了一個半時辰。
安貞是大廚，所有客人點的菜都由她做出來，她便在灶房裡一連忙了一個半時辰。而成幼瑤與成金壯兩人也不住地給各人上菜，客人離開後則要收盤子擦桌子，到後來，前頭便只剩成幼瑤招待客人，成金壯端著一摞用過的碗筷盤子到後院裡清洗。
三人都忙活了許久，直到最後一個客人離開，三人才鬆了口氣。
成幼瑤一屁股坐在最近的凳子上，她將腿一伸，背靠著桌沿兒，有氣無力道：「可算是沒人了。」
安貞也從灶房裡走了出來，她一直面對著爐火，一張臉兒紅彤彤的，似是下一刻便要熟了。見狀，成幼瑤忙道：「四嫂辛苦了，快去洗把臉。」
安貞也不客氣，她著實熱得很了，她點點頭，便腳步匆匆地到院子裡打了涼水，涼絲絲的井水潑到臉上，她便舒服地喟嘆一聲。
她洗了臉，又打濕了手巾擦了擦脖子，想來想去，還是到房間裡換上了以防萬一拿來的乾淨衣裳。
她再回到前頭店裡，成幼瑤忙給她盛了碗湃過的酸梅湯，安貞端起喝了，這才覺得自己沒那麼熱了。
「咱們吃些什麼？」
飯點兒時正是最忙的時候，三人都還沒來得及吃東西，這會子個個餓的前胸貼後背。
思及安貞守著灶台熱了這麼久，成金壯便隨意道：「吃什麼都行，我不挑。」
成幼瑤看向安貞，安貞道：「旁的我也沒胃口，只想吃些涼的。不如做些冷淘吃？」
成幼瑤毫無意見，成金壯便道：「冷淘我也會，你們歇著，我去做。」
安貞這會子一點都不想動彈，恰好成金壯自告奮勇，她便有些不好意思，「那便麻煩大哥了。」
成金壯擺擺手，起身往灶房走去，成幼瑤也跟上去，見成金壯做的有模有樣，才放心地又回到前面坐下。
冷淘做好還要等會兒，成幼瑤便跑到櫃檯後頭，將放錢的木匣子捧了過來，她嘻嘻笑道：「閒著也是閒著，咱們先數數錢。」
安貞也很好奇，她忙活了這麼久到底有多少錢，她點點頭，看著成幼瑤將手伸進木匣子裡抓了一把銅錢，一個銅板一個銅板地數了起來：「一，二，三……」
木匣子裡的銅錢不少，直到成金壯端著盆冷淘出來，成幼瑤才剛剛數完，見她在數錢，成金壯禁不住問道：「多少？」
她一邊將銅錢收回到木匣子裡，便得意笑道：「共三百十二文錢呢！」
她數錢時，安貞就在旁邊坐著，因此這會兒已緩了過來，倒是成金壯，突然得知這樣一個消息，登時便愣住了。
嘩啦一聲，銅錢悉數被掃進木匣子裡，成幼瑤放回到櫃檯上，方才還很是歡喜的她，這會子竟又遺憾道：「咱們的肉還是備的少了。要知道，最貴的還是肉菜呀！」
素菜最便宜的一道只要七文錢，而肉菜，最少也要十文錢，這樣一來，一道肉菜便能比素菜多出至少三文錢，十道便是三十文！
而他們怕肉菜客人點的不多，以至於放壞了平白多花冤枉錢，便沒準備多少，除了來得早的一些客人搶到了肉菜，稍晚一些的，別說是肉菜，就連雞蛋也沒了。
聽了她的話，安貞笑道：「小妹真是不懂得知足，三百多文錢竟還嫌棄少了。」
成幼瑤放了匣子轉身回來，「嘿嘿，咱們為了鋪子花的錢，可有好多個三百文呢。」
她這樣一說，安貞面上的笑意也淡了。
確實，旁的不說，只說租金，一個月四兩半，而她們這才賺了三百文錢，連租金的零頭都還不到。更不用說他們還零零碎碎的置辦了其他東西了。
也好在這些東西出了油鹽米麵與柴火，都是能用上許久的，如碗盤，只要不打了，不磕碰出豁口來，便能一直用下去，桌椅亦是如此。
但安貞很快便又笑起來。
今兒賺了三百多文錢，若是日後都能像今日這般，那一個月少說也能賺八兩銀子。以後要做的，就是穩住生意。
……
三人吃罷飯，成金壯將碗筷拿去院子裡洗了，安貞與成幼瑤則是趴在桌子上小睡片刻。
三人原是打算食肆中午開始做生意，到晚上打烊，雖說回去的晚了，但有成金壯這個壯漢在，倒也不怕天黑。
只是今兒沒想到早上便有客人來，成幼瑤便又有些動搖。
她遲疑著開口：「咱們的生意要不要改動一下？改成做早上與中午這兩頓飯的。」
雖說如今天長，他們忙完回去時，天也不會太黑，但等再過幾個月天冷了，到時天便黑得早了，那時他們打烊再回去，想想也著實有些不放心。
可若是這樣說，那真要做朝食了，定然不能只簡單地做煎餅賣。最少也要包些包子，而包包子卻是個麻煩事兒，調餡兒，發麵，包包子，再到上鍋蒸，都要花費不少時間，到時他們便要早起，這幾個月還好說，等到天冷了，仍是要摸黑到鎮上來。
無論是哪種方案，總有要摸黑趕路的時候。
一想到這一點，成幼瑤也糾結了。
她想來想去，最後還是覺得，大冬天的天不亮便要從溫暖的被窩裡爬出來，還要頂著冷氣趕路最難以接受。
安貞亦是如此。
冬日她也是貪戀被窩的，早先早起了一段日子，但那時沒得辦法，如今有選擇可以不早起，她才不要早起呢，她寧願晚上收工晚些。
她便勸道：「回家晚些總好過冬日起大早。」
深有同感的成幼瑤不說話了，成金壯一向是聽兩人的主意，無論安貞與成幼瑤最終的決定如何，他都按著做。
最終，仍是堅持以前的方案不變，食肆做晌午與傍晚這兩餐飯的生意。
雖說主意定了，但成幼瑤心中卻是又不禁想到，若是他們在鎮上有住處就好了，這樣無論早晚，便都不用再早起趕路了。
……
商量好了，三人又閒聊著歇了片刻，等快到傍晚時，三人便開始準備起待會兒要用到的食材。
三人正忙活著，成季柏與安家人都來了。
安貞驚喜地站起身來，「相公，阿爹阿娘，你們怎地過來啦？」
梅氏笑道：「晌午便想過來了，但怕過來了礙事兒，聽季柏說了你們的打算，便一起過來看看。」
她說著，在店裡轉了一圈，「如何，生意可還成？」
安貞笑道：「還成，今兒賺了三百多文錢了呢。」
梅氏有些驚訝，「這麼多！」
她的豆腐鋪子生意雖也好，但最多時一天也不過能收二百文錢，但安貞她們的食肆，不過一頓飯的功夫，便比她一天賺的還多。
驚訝過後，梅氏很快便又了悟了，各家飯莊食肆里的價錢可都不算低，只要生意好，一頓飯賺三百多文錢，倒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
「阿爹阿娘可吃過飯了？若是沒有，不如留下一起吃吧。」
安之遠搖搖頭，「不了。我們過來看看，若是有事兒的，只管來找你阿娘。」
安貞笑著甜甜地應了一聲，「阿爹放心吧，我萬不會同阿娘客氣的。」
安之遠帶著妻兒看了一遍，見安貞要去灶房做飯，便離開了，安貞幾人將三人送走，站在食肆門口，安貞問成季柏：「相公你何時回家？」
成季柏笑道：「你們何時忙完了，我便也何時回家。」
「四哥，你要留在店裡等我們呀？」成幼瑤很想說等四嫂，但顧及到眼下不是只她與安貞，什麼話都說的，便改了口。
成季柏點點頭，「我對店裡的生意也很是好奇。我留下了，若是客人多，我也能幫幫忙。」
「待會兒忙起來便顧不上吃飯了，等打烊了，便又有些晚了，咱們先吃些，一會兒便該忙了。」安貞說著，叫上成幼瑤進灶房做飯去。
之前胡亂對付著吃了一頓，這頓安貞便打算好好做，不說如何豐盛，最少也要炒個菜。
成幼瑤燒著火，安貞則是和了面擀麵條——成季柏最愛吃麵，他到店裡來幫忙，安貞便打算做些他愛吃的。
她往鍋里打了些成金壯買來的雞蛋，主食是便是這鍋雞蛋面。除此之外，安貞又用剩下的青菜炒了一盤，成金壯之前還又買了些肉回來，她切了一塊炒了，又從陶罐里掏出來兩顆醃的酸菜，也算是三個菜了。
四人圍著桌子，吃過飯，成金壯捧著碗筷去洗了，成幼瑤將他們吃飯的桌子又擦了一遍，這才等著客人上門。
不多時，便陸續有客人進了店裡。
已是晚上了，尋常人便不再如晌午時吃的那樣好，平時在自家，也多是煮一鍋湯，就著剩菜吃了，如今到了店裡，大多人仍是保持了以前的習慣，要了碗面或是青菜蛋花湯，再要個饅頭，便能對付一頓。也有些講究的，還要了道炒菜就著吃。
晚間的食肆，一如晌午時分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