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為朝堂政見不合與老師鬱郁不得志,跑到西北來當政一方,命運把他送到了這裡,他沒有抉擇的餘地。【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聽聖人言,聖人訓,皇權朝廷從不是他為之效忠的東西。
到了今日曾經熙攘的城下滿目焦土,這才是他應該守護的地方。
徐文清與閻永錚靠在寒風呼嘯的城牆上,看著自己曾看顧過的一切他說:「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到時候若有活路,永錚你要活著,楚楚在等著你……」
「要是……要是……」徐文清像是要說不下,「要是我真的殉國,你來日看到我的髮妻,告訴她我給我們還未出生的孩兒起名叫定邦。」
這個再熟悉不過的人,讓閻永錚怔然,他張了張嘴「好」字還沒吐出。
旁邊霍地竄出來個人,「姐夫,你一定會活著的,我姐姐在家等''你,我們一定能等到援軍涿州援軍的!」
徐文清的臉猛然被定住。
他跟閻永錚兩雙眼睛,盯著小蔣公子。
剛才他們說的話,他全都聽見了,他使勁揩了一把臉上的淚,帶著哭腔說:「好男兒保衛家國,姐夫是你教我的。」
「你不要想再送我走!」
「我要留在這裡為百姓,為手足!為自己一戰!」
雖已辰時太陽卻遲遲不出,天際與焦土連成一片,墨汁潑過一樣的天空,低壓得好似一伸手就能拽下來。
五天後林楚楚他們從距離京城最近的碼頭上下來。
豫州遇襲的消息還未傳到京城,京城裡依舊是歌舞昇平的景象。
「楚兒,你怎麼突然回來了?」楚貽詫異地看著她,還有她身後的一群人。
林楚楚看見她那一刻,不禁煽然,微紅了眼眶,「娘,豫州打起來了。」
到底是守著安陽王打了一輩子仗的女人,楚貽只一瞬便很快反應過來,「不是只有白城兵臨城下,你們那裡……」
她猛然怔住,在門口的人群中望了一眼,「永錚呢?」
「他……」林楚楚鏘然道:「錚哥,跟徐大哥在豫州守城。」
匈奴人舉兵三十萬的消息剛到,豫州兵臨城下的加急摺子就遞到了皇帝的案几上。
西北距離京城遙遠,消息最快也要五天才能傳來。
五天的時間差,誰也不知道眼下西北到底是什麼情況。
朝堂頓時風聲鶴唳。
王府里靜默一片,沒有人來特地詢問林楚楚回來了,豫州那邊到底怎麼樣了。
往年每次大戰都是這樣的情況。
安陽王妃安靜地跪在佛堂,為遠方的丈夫和孩子們祈福。
「趙大哥,我好了……」小鈿在床上躺了幾日,大夫診脈說胎兒無礙。
趙安生扶著她出來透氣,細雨的廊下,站了不知多久,他的視線總是停在一處。
袖子被扯了扯,才發覺過來剛瞥過的位置,早已沒了人影。
「楚楚,別擔心,爹和大哥會沒事,永錚也會沒事的。」梁致以為自己可以放下,可看到他護著那個人身懷六甲,心上還是止不住的隱痛。
「姐,我知道,我也期望他們都平安回來。」林楚楚望著雨中出神。
父親不在,小滿過早擔起男人的擔子,盡力安撫著妹妹不去給娘親添亂。
視線從雨中收回,她看了一眼廊下靜靜玩耍的兩個孩子說:「以前你們都是這樣嗎?」
都是這樣在無盡的等待中熬過來的嗎?
梁致說:「小時候我在宮裡,只有過年和過節能看見母親,只知道自己的父兄是大英雄,我不懂大英雄是什麼。」
「好像很厲害的樣子,等我能自由出入皇宮了,可以陪在母親身邊,我沒怎麼見過父親,可每當打仗的消息傳進京城,她都會變得十分安靜。」
安靜得好像什麼樣的結局都能夠承受。
穿越過來,林楚楚從未跟閻永錚分開這麼久,以往溫暖的床榻如今空蕩冰冷。
午夜夢回,她的眼前總豫州那一片火光沖天。
「大人!韃子從西城樓攻上來!」
豫州城樓上喊殺聲震天,雲梯半空中掀下去,無數肌肉虬髯的匈奴兵口裡叼著彎刀,手腳並用蝗蟲一樣城牆的缺口上湧上來。
城下的匈奴人黑壓壓一片,猶如匍匐在大地上的黑色猛獸。
長刀腥紅砍下匈奴的臂膀,他倒下去,無數個匈奴兵擠上來。
他們瘋了,大昭士兵也瘋了。
死生之地,沒有人會後退一步。
徐文清喝聲嗓子劈開了,「殺!木遁!上木遁把他們都頂下去!」
「大人!」士兵哭喊,「大人,沒有木遁了,箭、桐油全都用完了!」
「我們的人也都快死光了!」
閻永錚和小蔣已經不知道殺到了那裡去。
是活著。
還是死了。
熟悉的人一個個倒下,認識的人,穿著大昭軍服的人影越來越少。
距離他三步之遙,一個無比勇猛的漢子刀子剛捅進匈奴士兵的肚子,後背就被彎刀劈開。
冰刃插進臟腑,他大笑著,口齒間有血沫子淌出來,「來啊!殺啊!天殺的韃子!」
他猛然回身舉刀回撩,砍下了身後匈奴人的腦袋。
紅的。
世界都是紅的。
「別哭!」徐文清說,「不要哭,今日禍臨已身,我們每挨的一刀都是為了身後的家人、婦孺孩子……」
「列強不可謂,沒有了弓箭、火油,還有我們的命!我們的身體!」
「大昭兒郎們!讓我們殺了這群踏我家國的韃虜!」
徐文清沒有力氣了,手臂漸漸疲軟,他看不見笑嘻嘻的小舅子,看不見志趣相投的閻永錚。
傳令的小兵在他眼前倒下。
他記得這個孩子,是個小蔣一樣留在城裡不肯走,說要殺了蠻人報仇一個才十三歲的孩子。
沒有明天了……
眼前越來越黑。
徐文清身子猛地一抖,揮刀的手臂停在半空中。
箭羽插進他的胸口裡,脊背被冰冷刀尖劃開,血液糊住了他的眼睛,粘膩的黑血遮蓋住他曾俊逸的臉龐。
徐文清像個刺蝟一樣,前胸後背插滿了箭矢,他的呼吸停了手裡的刀還在,他靠在斑駁斷痕的城牆上,就算是死了都沒有屈了膝蓋跪下。
視線縮成一線,他沒有閉眼,沒人知道他彌留的最後一刻,是看著匈奴人的鐵蹄踏進豫州城門,還是依稀回想起她那剛懷有身孕的妻子。
三月十六,豫州城破的消息傳到京城。
豫州知府徐文清身中數箭,以身殉國,守城將士四千六百五十二人,全部戰死無一生還。
援軍兩日後到時,涿州軍收斂了徐文清那刺蝟一樣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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