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了,不僅得防著鳥雀都吃,還得防著老鼠啃根,更不要替三五不時的鋤草了。
到了日子,怕落雨,還得連夜搶收。
從種下就不得閒,還不夠累人的,何必呢。」
「你個小丫頭不懂!」芳嬸說不過她,一個勁兒不同意。
阿滿嘆氣,認命地接著給包穀編辮子,五六個包穀放一塊兒。
三個一面,把苞米皮編一起,編好的掛到檐下掛的竹竿架子上。
這樣通風還能防雨,過不了多久,這些棒子就能徹底干透。
一車車苞米稈子拉回家,門口的柴火垛又多了一座。
為了不讓苞米杆子受潮發霉,堆好的苞米杆子堆上,用木叉叉了不少麥秸稈。
麥秸稈上,又壓了一大塊舊油布,油布上面又壓了幾塊大石頭。
防止下雨吹風,把油布吹走嘍。
半下午,天空一聲悶雷,黑雲翻滾,伴隨明亮的閃電,憋了三天的雨,終於落下來了。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下來,灰白的地面被一顆顆圓水滴占據,沒出一會兒,地面就被雨滴染成深色。
「下雨了,下雨了,都加把勁兒,最後一車杆子了!」
「孩兒他爹,趕緊的,趕緊的!」
催趕的聲音,透過密密麻麻的雨幕,傳進院內。
雨滴濺起地上的塵土,土腥味混著雨水的清香鑽入鼻尖。
阿滿不由閉眼,張開手,猛吸一口雨里的清新。
「這場雨估計要下個幾天,這場雨之後,咱這片也算是徹底入秋了,一場秋雨一場寒吶!」芳嬸感慨。
不知不覺,這一年又要到頭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也不知道阿安、阿昌還有崢子現在咋樣了?」忠叔手上編著苞米辮子,看著霧蒙蒙的雨幕,難得有些感慨。
家裡少了人,確實有些冷清。
加上這場秋雨,讓很少感傷的忠叔,也難得感嘆起來。
下一秒手臂上就是一陣刺痛,他滿腦子的感傷瞬間沒了。
扭頭對上婆娘的怒目,他摸摸鼻子,摸摸閉上嘴吧。
芳嬸不解氣,又狠瞪男人一眼:長了一張破嘴,哪壺不開提哪壺,真是氣死她了。
最近鎮上一直有北邊打仗的消息,阿滿本來就夠擔心的了。
這狗男人還提!
真是夠了,一點兒眼色都沒有。
阿滿低頭扒著黑黃的苞米皮,聞言動作一頓,在抬頭臉上沒帶出傷感,很是自信地說:「他們三個指定也很好!」
尤其是崢哥,她相信他的武功,她更相信他對自己承諾。
他兌現承諾,活著回來見自己。
最近鎮上的流言有些多,都是關於北邊戰事的。
這段時間傳出個黑甲冷麵將軍的名頭。
雖然不知道這人是誰,但是阿滿無端端相信這人就是崢哥。
他那張連臉著實勾人,除了有些冷,沒毛病。
加上他又極愛黑衣,這稱號就無端端讓她聯想到崢哥。
想到這個稱號,阿滿嘴角微微翹起,這稱號還挺貼切呢。
「阿滿這不是笑了嗎?看著也沒被我勾起傷心事啊!」忠叔替自己鳴不平。
揉著胳膊上的肉,低聲湊近芳嬸耳邊,委屈巴巴喊冤。
「離遠點兒!」芳嬸沒理男人的委屈,這麼大人了,又高又壯的裝啥委屈。
靠這麼近,鼻子裡喘氣噴人臉上怪難受的!
忠叔:……,桂芳變了,她不愛我了~
茂叔沒臉看好友這個樣子,看得他牙酸手發癢,想給他那張黑臉來上一拳頭。
就你有個媳婦是吧,一天天光在自己跟前撒狗糧,煩死了!
這場雨不知道是不是憋狠了,下得又急又大。
沒一會又颳起風,卷著水霧往檐下幾人臉上撲,檐下扒苞米皮的幾人,被雨絲打進屋裡。
下雨天,屋裡黑,油盞早早點上了。
昏黃的燭火照得室內暖暖的,幾人說笑的身影,被打在牆上,又被風撕扯著拉長縮短。
「晚上把那隻熏豬腿燉了吧!」下雨天,人好像也容易餓。
看著外面的雨幕,感受吹進來的雨絲,阿滿也饞了,提議一句。
「成,反正今年新的豬腿已經熏上了,雖然用的是普通豬肉,但是味道應該也不差。」
一般阿滿提出的話,芳嬸都不咋反對,拍拍身上沾的棕色玉米須子。
芳嬸站起來,打上雨傘就準備往外走。
「等等我,我陪你!」忠叔立馬跟著站起來,來不及打傘,緊跟著就踏進雨里。
「你出來幹啥?就去趟庫房,也不遠。」
「下雨地滑,我陪著你我放心些,再說熏豬腿掛在房樑上,你能爬上去?」
「那不是還有梯子嗎?」
兩人親親熱熱地嘀咕聲,飄進屋裡的人耳朵里。
茂叔是牙酸,團玉是呲著大牙樂,覺得芳嬸和忠叔感情真好。
阿滿卻在腦子裡不斷回想,忠叔說的那句話,「雨天地滑!」
直覺哪裡不對?
以前可沒見忠叔這麼擔心芳嬸,下個雨都要擔心芳嬸。
難道是……?
阿滿心裡想到一個可能,激動地搓手手。
要是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可是家裡的一大喜事啊。
就是現在白老頭不在,她作為一個小輩也不好貿貿然問。
萬一她猜錯了,那芳嬸得多傷心啊。
要是真的,好像還不能說出來。
阿滿犯了愁,撓撓頭壓下心裡的好奇。
算了,還是等吧,總有知道的一天。
豬腿燉上鍋,屋外的天色又暗一分,雨滴卻小了,變成滴滴答答的,地上的積水也不像剛開始那會兒,落下就砸出一個透明泡泡了。
天色暗,各家也做飯早,苞米都收了,這一年農忙也算是過去了。
總算能好好休息了。
半山腰的盤旋的白色霧氣越積越多,離遠看,猶如仙山一般。
隱在裡面的樹葉草木,被白霧遮住,時不時又被風撕扯著露出半個頭。
不大的村子,籠在白霧裡,山上的人看不清村子的情況,村裡的人也看不清山裡的情況。
除了風聲雨聲,人聲徹底被淹沒,只有徐徐升起的青煙,昭示著人類的痕跡。
鍋里的豬腿燉出香氣,濃郁的香氣順著門框飛出廚房,碰到冷冷的雨氣,瞬間變成白色的蒸汽。
翻騰著,被風送到高空,慢慢又被雨滴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