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氣味頓時讓人難以忍受起來,負責押送個官兵好似都一以為常,身形靈活的閃避糞水,又麻溜從懷裡拿出一方厚帕子圍在口鼻之上。
冷靜的神情,一看就沒少遇到這種事兒。
「鐺鐺鐺!」銅鑼響,午時三刻準時到來,一行五十六個成丁被按壓著跪在地上,圍觀的老百姓把刑台團團圍住。
柳柔清圍著黑色面罩擠在前面,跪在最前面的費家人離她也只有三四米,彼此都看得清楚。
秦博遠作為主審官,等眾人跪好,開始念費家和穆家人的罪行。
柳柔清看著台子上的男人,眼裡儘是淒涼和嘲諷,這就是她過了十來年的男人啊,好像從一開始就靠不住呢。
視線看過來,柳柔清立馬低頭,喊來不遠處看熱鬧的小孩兒,給人塞了幾十個銅板,讓小孩給費家人送幾壇酒。
看守的衙役沒為難,這也是刑場默認的規矩,人都要下黃泉了,人間的人給送來幾口斷頭飯和斷頭酒也不會有人攔著,算是讓黃泉路好走一些。
費明看著被遞到眼前的酒碗,麻木的神情有了變化,嘴唇哆嗦起來,臉上的皮跟著哆嗦,他迅速抬頭看向人群,看到人群中熟悉的眼以後,他身子都開始顫抖起來。
嘴裡嗚嗚大喊著,舌頭被割了,他吐不出一個字。
「老實點兒!」皮鞭打在身上,頓時又是一道血痕,鮮紅染紅囚衣,費明卻好似不知道疼一般,渾身扭頭手腳並用往前爬,眼神泣血死死盯著台下的柳柔清,好似下一秒就要衝下台把人生吞活剝了。
費明恨啊,他不知道自己那個混帳外孫子,竟然給費家介紹了這麼一門生意。
他年紀大了,費家的生意交給兩個兒子,他平時就不插手家裡生意,徹底退下來,在家含飴弄孫,沒想到自己這才退下來三年,家裡就出了這事兒,還是能誅九族的大罪。
這些天審問下來,他才知道這門掉腦袋的生意,是自己那親親曾外孫給家裡介紹的,兩個兒子也是貪心,被大筆銀子迷了眼。
他恨自己兒子眼皮子淺,可更恨秦浩軒,還有嫁給秦博遠柳柔清。
現在他們費家算是徹底倒了,可罪魁禍首秦浩軒還被自己親爹好好護著沒死呢,憑什麼,憑什麼?
費明恨啊,他想大喊,喊罪魁禍首不是他們費家,不是啊,是主審官秦參將的兒子啊,可他沒了舌頭。
他們所有人都沒了舌頭啊,只能發出不甘的嗚咽!
是秦博遠下令割的,為什麼割他能不知道,還不是為了不讓他們攀咬秦浩軒,以防送他們去刑場的路上他們把事情嚷嚷出來。
秦博遠這個做法,衛澤成也是默認的,崢哥可以不認秦博遠這個爹,可外人不知道裡面的內情,只會把他們當成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秦浩軒幹的事兒,不僅壞秦家的名聲,也會牽連沈崢這個秦家大少爺。
只要有這個可能,衛澤成都不允許,所以知道秦博遠審訊完,把這些人的舌頭都割了以後,他什麼也沒說。
費明心裡的不甘在看到那碗酒喝柳柔清時,達到巔峰,他雙目赤紅,打在身上的鞭子好像也不疼了,只想去撕咬柳柔清。
柳柔清看著費明眼裡的猩紅,心頭一顫,腿一軟,踉蹌退後一步。
為什麼?為什麼外祖父會這麼恨自己?為什麼?
砧板上的魚肉,即使撲騰也是徒勞。
漆紅令牌落到地上,打著赤膊的劊子手,齊齊仰頭灌一口烈酒噴在閃閃發光屠刀上,囚犯們嗚嗚哀鳴之下,屠刀舉起又用力落下。
手起刀落,一顆顆圓滾滾的頭顱滾落在地上,鮮紅血液噴灑出來,帶著溫熱落在柳柔清臉上幾滴,柳柔清渾身顫抖的更厲害了。
五十六個人頭,五十六條人命,劊子手眼睛都不眨一下,血液染紅身子,腳下地血液匯聚成小溪,順著刑台留下來,流進一條條青石板縫裡。
不知什麼時候,刺眼陽光從陰雲里突圍出來,衝破雲層,一條條金光灑向地面,帶著遲來的春意。
「天晴了啊,好天!好人!」坐在牆角老乞丐曲著腿,敲著破爛碗唱一句,盯著刺眼的陽光眯眼笑。
「哎?這老乞丐有意思呢,話順耳極了!」觀完刑歸家的老百姓路過說一句,有銅板的扔幾個,沒銅板的夸一句,「確實是好天呢,還挺暖的!」
一場行刑,除了費家和隋家人絕望,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這是好事兒,看過了也就忘了,出了菜市口殘留的暗紅血跡提醒著人們。
柳柔清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說回到家的,薛嬤嬤等在角門,看著踉踉蹌蹌像是丟了魂的夫人,剛忙衝過去把人扶進來。
主僕倆狗狗祟祟繞路回到桂苑,薛嬤嬤伺候柳柔清脫下身上的粗布衣服,才察覺出夫人渾身冰涼,後背竟然還滲出了冷汗,她嚇了一跳又不敢聲張,只喊下人送熱水進來。
溫熱的水從四面八方襲來,柳柔清出離的心神慢慢回歸,薛嬤嬤輕柔給柳柔清按摩著,聽著夫人平穩下來的氣息,她小心打問發生了啥。
「嬤嬤,費家人恨我!恨我和浩軒!恨不得我們死!」
「什麼?」薛嬤嬤手一松,沾了熱水的布掉進木桶,她囁喏問:「為什麼?老爺子從前最疼大小姐和小小姐您,怎會呢?」
柳柔清搖頭,抿抿唇,抬頭看著薛嬤嬤,說:「嬤嬤,我要進大牢看看浩軒,我要問清楚!!」
薛嬤嬤咽下要勸阻的話,默默收拾從錢匣子裡找出銀子,最後兜了一包對柳柔清說:「老奴去想辦法,夫人莫急。」
看著薛嬤嬤已經微微佝僂的背影,眼淚一顆顆從柳柔清眼裡滑落,遙遙看向前院的方向,那邊是秦博遠書房所在。
那就是他跟了十來年的男人,卻一點兒也不願幫她,從衛家離開以後,就把她關在後院裡,自己每天派人求見那個男人,卻沒有一次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