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立即跳下一中年男子,連聲給許耀祖賠著罪,張羅著要送許耀祖去醫館「得罪得罪,鄙人是鎮上頤合齋掌柜的。聽說今兒個院試放榜,咱們臨縣有文曲星降世,還得了周通判大人的青眼,主家特地來寧案首送席面慶賀的。」
「不想竟是無意間衝撞郎君了。」
「抱歉,實在抱歉。」
本已經擺出了冷臉,要厲聲呵斥的許耀祖登時張不開口了,太陽穴的青筋直突突,咬牙切齒地問道「……你是頤合齋的掌柜的?你們主家派你來討好寧季?」
剛還在嘲笑寧季一輩子沒聞過頤合齋飯菜香,轉眼人家掌柜的就把席面送上門了。
聞著滿身飯菜味道,竟比他們將要吃的更精緻。
中年掌柜的笑得和一朵花似的,客客氣氣地道「可不是呢。一聽聞寧案首已拜師通判大人,主家忙不迭就派小的來了。敢問二位可也是這白鷺書院讀書人?與寧案首是否相熟?我們主家還想請寧案首來家中作客呢,也不知是否方便引薦……」
「不方便,滾吧!」覺得這掌柜的越說越不中聽,黃守成也黑下了臉,直接將人轟走了。
中年掌柜又再三告罪,留下賠償銀子才離開了。
朝那銀子呸了一口,黃守成扭頭安慰許耀祖道「咱們不搭理他們。鎮上酒樓又不止頤合齋一家,咱們換一家去吃去。」
掃了眼許耀祖滿身狼狽,他聲音就是一頓,「不過在這之前,許弟你得先換個衣服洗個澡。」
許耀祖木然地跟上「那就麻煩黃兄了。」
在黃守成買的小院裡洗了澡,換上一件半新的碧綠圓領袍與寶藍綢褲,又隨著黃守成與他的一幫狐朋狗友,好好吃了一頓席面,許耀祖的心情才算舒緩了不少。
此時已經申時末了,許耀祖懸心著漕幫兄弟是否事成,就提議要往書院來瞧一眼。
書院的狐朋狗友們要回書院歇息,便也一路過來了。
勾肩搭背地走在路上,黃守成扭頭對許耀祖道「我說,許弟你這脖子真不用看個大夫嗎?我一路都聽見你骨頭咔咔地響了。」
許耀祖當然想看大夫。
只是剛拿銀子雇了兩名漕幫漢子,他手上已沒有多少余錢了,不願意在財大氣粗的黃守成面前露怯。
「一點小磕碰罷了,哪兒還值得跑這一趟,回去拿熱水敷一敷就好了。」
黃守成本就是粗枝大葉的人,隨口一問之下也沒放心上「那這樣也行。」
倒是黃守成小廝想獻殷勤,恭敬地遞了一塊黑乎乎的膏藥過來「小的剛好出門帶了一塊膏藥,是鎮上安和醫館的手藝,許少爺若是不嫌棄,可以試試……」
被那一聲『少爺』捧得飄飄然,許耀祖想著脖子已酸了一下,也該治一治了,就接過了膏藥,吧嗒往脖子後頭貼了。
黑乎乎膏藥一貼上去,又瞟了一眼自己新換的碧綠圓領袍,許耀祖腦子裡靈光一閃,登時心叫一聲不好。
但已經晚了。
一行人說笑間已走到了書院門口。
未等許耀祖做出任何反應,兩名等候已久的漕幫大漢已箭一般沖了出來,掄起了手中木棍,照著許耀祖的腿重重一擊。
砰——
這是木棍擊碎兩根腿骨的聲音。
「來人、救命!」
「許弟,你怎麼了?」
「許兄?許兄?快去請大夫啊!」
這是許耀祖猛地一下栽下去時,聽到的黃守成與一併狐朋狗友的驚愕著急的叫喊聲。
「嘿,得手了。」
這是兩名鐵塔大漢扭頭逃跑時,自以為事情已成,發出的得意慶賀聲。
「不——」這是許耀祖慢了一瞬,未能抓住兩名鐵塔大漢衣袖,哇地噴出一口心頭血,緩緩失去意識的痛苦呻吟聲。
為什麼被打的變成了他?
事情怎麼又變成了這樣?
每一次他都站在了運氣背面?
為什麼?!
……
……
小嶺村,許家。
有了許耀祖昨日的吩咐,許老太太一老早就派長媳去鎮上採買東西,預備出了一桌頂熱鬧席面的菜色。
許耀祖也沒讓家裡人久等,一得到自己考中的消息,就打發人回來報信了。
因而傍晚,許家就都知道許耀祖考中了。
多年夙願達成,許老太太別提多得意了,當即就大手一揮買了兩串爆竹,喜氣洋洋地全都放了。
噼里啪啦地把全村人都給炸醒了,不少附近村民都端起了碗過來看熱鬧。
待聽說是許耀祖慶賀考中了秀才,大家就一迭聲地誇讚了起來了。
「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咱們小嶺村可許久沒有這等大喜事了,合該好好慶祝慶祝的。」
「我記得耀祖今年才十七歲吧。這麼年輕的秀才也實在少見了,將來接著往上考,指不定就成了進士大老爺,給咱們小嶺村改頭換面光宗耀祖了。」
「那到時候咱們小嶺村這塊地界都要出名了。」
「生了這麼靈光的一個孫子,許老姐姐你後半生可算有依靠了,將來成了官家夫人可別忘了咱們這些泥腿子鄰居。」
「打耀祖那孩子一落地,我就看出來了,這孩子額頭大有福氣,一定是龍鳳般的人物,如今可不是印證了……」
……
被一句又一句恭維著,許老太太心裡只覺得比喝了兩斤蜜還甜,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笑成了花。
「哪裡哪裡啊,都是我們耀祖學習用功。我們老許家也是走了運,才得了耀祖這麼一個好孩子。」
「你們平日這麼照顧耀祖,照顧著我們許家。將來耀祖考上了狀元,成了那朝堂上的官老爺,自然是要提攜咱們小嶺村的所有村民。」
「不像某些人家,考不上就考不上了,還成天扯走霉運當由頭,誣陷好端端的同窗謀害他,平白惹得人笑話,沒給大家帶來一點兒好,將小嶺村一塊地界都給髒了!」
……
一眾人自然是捧場地應和著。
也有些素來瞧不慣許家的,也沒有在這時候去沖許家霉頭,只是撇了撇嘴嘀咕了兩句老天不長眼。
唯獨張老太太是個頭鐵的,見不得許老太太的輕狂,當即就直愣愣地問道「說起來,耀祖與寧老秀才家的寧家小四是同年來著。因為寧家小四成績好,耀祖還想誣陷他院試作弊來著的。」
「今兒個院試放榜,連耀祖都得了秀才了,寧家小四隻怕是要考個頭名了吧?」
「許老姐姐,你可有消息?」
登時許老太太的臉就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