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心中懊悔恐懼,許耀祖卻半點不肯認輸,色厲內荏地道「說大話誰人不會,有本事寧同年還是先考中了案首再說,否則今日這些大放厥詞之語,他日都將成為一場笑話。」
寧季平靜地道「既然敢說出此言,我自然有這把握。」
看見寧季神態如此自信,許耀祖又是恨得牙痒痒。
因為他知道,寧季說得是真的。
以他素日出挑的成績,真有把握能高中案首。
一想到此處他嫉妒得發狂,恨不得撕爛寧季的嘴,卻畏懼著寧大頭的拳頭不敢動作,悻悻然放了兩句狠話「那我就等著寧同年的喜訊了。」就氣沖沖地扭頭就走。
今日之辱他先記下了。
此處多呆無益,還可能被打。
待他回去好生謀劃,事情定然還會有轉機……
剛走了兩步,身後就傳來了壓不住的議論聲。
「這不是許家那害了堂弟的後生嗎?做了這等無恥的事,怎麼還有臉到處跑的?不會覺得臉上臊得慌嗎?」
「人家臉皮厚著呢,沒聽方才還和寧家人吵呢。聽說是想推寧家那小姑娘下山,被寧家人逮住了還不認,想拿縣衙大老爺壓人呢。」
「還想要害人?他不是個讀書人嗎?怎麼幹得出這種黑了心腸的事?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你沒聽見說嗎?這許家後生一開始被書院趕回來,就是因為讓他二房堂弟下手,構陷書院同年舞弊……也是老天爺長眼,事情沒成還把他堂弟送入大獄了,現在許家二房鬧分家就是因為這事呢……」
「怪不得許家二房寧可搬到山上住開荒,都不願意再呆在許家了。」
還有人許耀祖離開方向狠狠啐了一口,不屑地鄙視著「這都是什麼人啊,真是叫人看一眼都嫌晦氣。」
……
——原來是一同在此處墾荒的村民,注意到了兩家的爭端。
莊戶人家口舌多,向來藏不住秘密。
雖然在許耀祖回來那天,許老太太就給全家下了死命令,不允許將事情往外透一個字,損了她寶貝孫兒的名聲。
可這世上哪兒有不通風的牆,沒過幾天全村人就還是全知道了,許耀祖是害人不成被趕回來。
自古強權壓不住人心,雖然縣衙大老爺沒判許耀祖下大獄,大家心裡卻是有桿秤的,這會子就都從言語裡漏出來了。
從小養尊處優長大,自詡是最清貴的聖人門生,許耀祖一向是鼻子長在天上的,何曾受過這般嘲諷。
他一時氣得面色青了白白了青,當即就要扭頭與這些長舌婦理論一二,論一論大周律法。
可他終究害怕被打。
莊戶人家力氣可都大著呢。
於是原地駐足一瞬,拼命運了運氣後,他只當沒聽見那些話似的,狼狽地跑得更快了。
……
望著許耀祖背影,寧大頭也狠狠啐了一口「上趕著給黃家當狗,也不看人家瞧不瞧得起他!」
寧季平靜道「此人心性狠辣又睚眥必報,此番受辱後必定不會善了。大家都需做好準備才是。」
寧叔濟與寧大頭都認真點頭。
寧季又轉身仔細檢查了蜜寶,見她除卻滾了一身草茬與塵土外,全身上下並無傷痕,才略略放下了心。
「回頭還是請曾老大夫來家中看看吧。小孩子身骨子弱,這般摔下去並非小事,此時雖然表面看並無傷痕,焉知腹內有無暗傷。」
「若因一時疏忽留了隱患,才真會令人後悔不迭。」
寧叔濟幾人都點頭。
經過這一番意外,天色已將近黃昏了,一家人也無心再忙活農事,急匆匆地就想帶蜜寶回家看傷。
寧大頭扛起了鋤頭,寧季細細收起了蜜寶采的果子,寧叔濟將蜜寶穩穩抱在懷裡,一家人剛準備往家裡走。
剛走出不到兩步,蜜寶忽然咦了一聲,指著一處灌木叢,嫩生嫩氣地道「爹,那裡好像有個東西。」
天色已經昏黑了,寧家其他人扭頭看去,只看見灌木叢出是一團模糊黑影,並沒發現什麼東西。
但一家人都是極相信蜜寶的,寧大頭當即就放下了鋤頭「我去看看。」
見那地方就是蜜寶方才險些摔了處,寧叔濟叮囑了一句「仔細些腳下,莫要踩滑了。」
寧大頭應了一聲,扭頭對寧家三人道「還真有個東西,掛在了這棵樹底下,不仔細看真瞧不准。」
說罷寧大頭已帶著東西回來了,遞給寧叔濟和寧季看「看模樣,好像是個女人用的荷包。」
寧叔濟與寧季三人看去,果然見寧大頭手中躺著一個巴掌大小淡青荷包,用雪白的粗線繫著,垂著一根淡青色絡子,角落處繡著一簇小小蘭花。
寧叔濟還在疑惑「來這地方開荒幹活的,都是穿草鞋披麻衣的莊戶人家,衣服沒補丁都算好的了。」
「誰家會用這麼精緻的女兒家玩意?」
寧季卻已經認出來了「這是許耀祖的東西,是他貼身之物,日常起居都會帶著。聽說是某位心儀的佳人所贈,故而才格外愛不釋手。」
蜜寶也遲疑地道「在許家時,我好像也看見過堂哥戴過這荷包。」
聽說是許耀祖的東西,寧大頭登時覺得晦氣不已,下意識就要丟掉,再用力踩上兩腳「許家二房窮得家裡人窮得都要吃糠咽菜了,他一個人倒是用起了這等奢侈東西了,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寧季攔住了他,接過了荷包,打開瞧了一眼,挑起了眉「有東西。」
寧家三人都好奇地望了過來。
「是什麼東西?」
「那許耀祖還能藏著什麼寶貝?」
尤其是蜜寶一聽見有熱鬧可看,哪怕被寧叔濟抱在懷裡,一雙眼睛都瞪得圓圓的,脖子伸得老長了,像個探頭探腦的猹,模樣別提多可愛了。
一家人還沒看那東西,就先被她的小模樣逗笑了。
寧季笑著搖了搖頭,取出了香囊里的信,徐徐念了起來「展信佳,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許久不見許郎,不知許郎可還安好……」
然後他瞧了一眼落款「……芷蘭留。」
寧大頭尚且在迷惑「芷蘭是誰……」
寧叔濟卻已反應了過來,遲疑著道「上次我去渠縣柳家村時,聽說蜜寶舅舅賣給黃地主家的第五個小妾,小名好像就叫做芷蘭……」
一時眾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