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廚房的大鍋大灶鎖不住味,肘子燉到一半時香味已飄向滿院,惹得人人都忍不住口齒生津了。
這個時代普通人都缺油水,更別提家裡窮得叮噹響,日子過得艱難的寧家人了。
別看寧家最近每頓都吃雞蛋,還時不時能弄到大魚大肉開葷,日子過得比城裡大館子不遑多讓。
但寧家人都清楚知道,這全是蜜寶的功勞。
在蜜寶沒來之前,寧家一年也就才能吃得上一頓肉,還只是沾了丁點肉腥味的肉片炒肉。
尋常縱然在河裡撈到了魚蝦等,寧家人也不會捨得吃,只會想要拿著去換錢換衣裳。
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人家大多如此,家用只能從全家人嘴巴里省。
因而寧家人一向肚子裡是急缺油水的。
儘管最近已好好吃了幾頓飽飯,但一聞到這勾魂奪魄般的肉香,一家人口中仍舊不自覺分泌著口水。
燉肘子的一整個上午,寧家上上下下都無心工作。
連寧叔濟在干木工活時,都難得走了兩次神,不自覺砸吧起了嘴巴。
寧老太太看見了忍不住搖頭,無奈笑道「家裡的確是好久沒吃燉肘子了。」
上次還是二十年前,寧家還沒敗落前吧。
在普通莊戶人家餐桌上,醬肘子絕對算一道頂奢侈的硬菜。
大部分莊戶人家一輩子都捨不得做這道菜,只能在大戶人家辦喜事做流水席時蹭著吃一兩口,如此都能懷念得念叨半輩子了。
寧家也是富過的,才能難得在自家吃上一頓。
寧四頭更是拉著蜜寶住在了廚房裡,時不時就想掀開鍋蓋子,瞧一眼那醬肘子燉熟了沒有,好幾次還把手指頭燙到了。
一副猴急的小饞貓樣,把全家人都逗笑了。
一直到中午午飯時,肘子才算是燉好了。
寧程氏將胖嘟嘟的大肘子整個盛入大湯碗,又將香味四溢的原湯仔仔細細澆在肘子上,才讓寧三頭端了出去。
一道燉肘子才被搬上餐桌。
寧程氏做飯手藝一貫出色,入了味的肘子肉燉的恰當好處。透明q彈的肉被噴香醬汁包裹著,一入口就化在人口腔里,綿厚的脂肪裹挾著醬香,給人無窮回味的感覺。
見蜜寶遲疑著不敢動嘴,寧五姑娘給蜜寶夾了一筷子,笑著打趣道「怎麼跟看傻了似的?快吃呀。」
一大塊裹挾綿密脂肪的肉一入口,蜜寶就瞬間睜大了眼睛。
仿佛遇上了不可思議的事情般,她仔仔細細地望著自己筷子半晌,小表情明明白白寫滿了一排大字——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吃的東西。
被她的小模樣逗樂了,一家人都哈哈大笑。
接著寧張氏給早秋夾了一筷子,寧大頭給寧三頭夾了一筷子,一家人都風捲殘雲般吃了起來。
一頓難得大餐過後,寧家所有人都吃撐了。
飽飯與大葷都容易令人睏倦。
坐在椅子上摸著滾圓小肚子的蜜寶,眼皮都快黏到一起了,小腦袋更說一點一點地攙起了瞌睡。
寧老太太看得失笑,低聲對寧程氏道「外頭風大容易著涼,帶孩子去屋裡睡吧。」
寧程氏低聲應了,輕手輕腳抱著蜜寶回了屋。
索性今日仍舊下雨,田裡沒有什麼活計,寧家其他人也都各自回房小憩了片刻。
直到晚上,寧家餐桌主角仍是肘子。
一鍋噴香大肘子被瓜分殆盡了,還剩下不少浸滿了肉味的醬汁。心思靈巧的寧程氏用這些醬汁炒了兩盤菜,又奢侈地切了三大根臘腸,配上田裡脆生生的小青菜,做了一大鍋醬汁雜糧飯。
雜糧飯端上來時,醬色飯粒顆顆晶瑩分明,散發著奪人心魄的肉香。
對於肚子裡缺少油水的莊戶人家來說,平日能吃上一碗加了肉臊子的素麵都是難得享受了,更何談是這般精心烹飪過的,配上蒸出辣味與油香的臘腸片,和脆生生新鮮小青菜的大葷雜糧飯。
一大鍋醬汁飯又迅速被一掃而空。
連續兩頓飽餐給寧家人帶來了極大滿足感,令他們難得地睡了一個好覺,有了一個酣甜的美夢。
因而在第二天一早,聽見蜜寶打著小哈欠,結結巴巴說自己又做了一個夢時,寧家一家人意外地沒有太驚訝。
昨兒個他們都做夢了了呢。
倒是寧老太太思及即將參加鄉試的寧季,心意一動地問道「蜜寶昨兒個又做了什麼夢?」
揉著眼睛努力回想著,蜜寶老老實實地道「我夢見了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一個高大的院子,院子上掛著牌子,上頭寫著白什麼書院。書院背後有一排連著的小房子,其中寫著『戊』的小房間裡,一個年輕書生正在睡覺,一個穿著黑衣服的壞人撬開了屋子的鎖,鑽進去翻開那個年輕書生的衣服,往他衣服里塞了什麼東西。」
「然後第二天,一個官府衙門的門口,年輕書生拎著個籃子,正在排隊進去,忽然被搜出來衣服里有紙條。兩個紅衣服的衙役把他趕了出去,還把他的手腳都戴上了枷鎖,押著他到帶到了衙門門口跪下了……」
因為沒有看見熟悉的人,蜜寶並沒有太在意這個夢,說話時還在打著哈欠。
「到這裡就沒有了。」
蜜寶說話時態度輕鬆,寧老太太卻一下變了臉色「蜜寶,你和奶奶仔細說說,夢裡你遇上的那年輕書生長什麼樣子?」
經過這些日子她也算是發現了,蜜寶做的夢大多與家裡人有關的。
白鷺書院、戊字號房間,搜身考試,這些令她聯想到了在鎮上學堂讀書,即將參加秋闈的寧季。
而被從衣服里搜出紙條,戴上了大枷鎖,趕著去蹲大獄,則很可能意味著寧季被人污衊作弊抓入了大牢!
只要一想到這可能,她手腳就開始發抖。
或許真的是祖上積蔭出了毛病,除了寧季和蜜寶外,寧家第二代第三代讀書都不大靈光。
自從寧老秀才放棄科考後,寧季便是家裡唯一希望了。
作為自己中年生的小兒子,自從寧季孤身一人去鎮上學堂讀書住宿後,寧老太太就一直懸著心。
尤其最近鄉試將近,她期盼著兒子未來前程,更是好幾日難以安眠。
如今乍一聽兒子可能出事,她又怎麼能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