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暫時確實是開不起酒樓,但還不興讓人有個念想嗎?」寧五姑娘生平就見不得寧張氏酸里酸氣,當即懟了回去道,「總比有些人什麼本事都沒有,只知道在家裡憑一張不省事的嘴攪風攪浪,鬧得家裡永無寧日的好吧?」
寧張氏登時氣得不行「你說誰一張嘴不安寧,成天在家裡攪風攪浪呢?」
寧五姑娘毫不客氣道「誰應就說誰唄?」
「你!」寧張氏怒然。
「行了!」寧老太太慢了一步端著飯上桌,一聲呵斥打斷了二人,各打一板子道,「當著客人呢,瞎嚷嚷個什麼。」
寧五姑娘與寧張氏這才都閉了嘴。
放下手中的飯盆,寧老太太先訓斥寧張氏道「老三媳婦廚藝好是她的本事,也是咱們家的機遇。如今咱們的確沒有這條件去開酒樓。可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機會也都是人創造出來的。」
「半年前咱們家還連半點營生都沒有呢,如今這攤子不也已經順順噹噹開起來了嗎。」
「你這張嘴裡也得記得說點好的。」
她又看向了寧五姑娘訓斥道「都已經十四歲,要說親的人了,還這么小孩子脾氣,讓人怎麼放心讓你以後去婆家。」
「你二嫂又沒有說什麼壞話,只是說話沒順著你的意而已。你怎麼就是非要爭那一時口舌長短。」
「爭贏了是誰要給你銀錢獎勵嗎?」
寧五姑娘絞著手指,小聲嘟囔著道「我就是看不慣她的脾氣!懷了個孩子跟踹了個金疙瘩似的,成天藉口要養胎就躺著什麼事都不做,還總那兒在挑挑揀揀三嫂的毛病!就是仗著自己能生三嫂不能生……」
「淑華!」寧老太太厲聲呵斥道。
自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寧五姑娘乖順地閉了嘴。
狠狠瞪了寧五姑娘一眼,寧老太太才扭頭看向黃理正,賠著笑道「家裡小輩們不聽話拌嘴,讓黃大哥您見笑了。」
黃理正卻絲毫不覺得被打擾,還覺得十分有趣似的,看著寧五姑娘道「這是你們家老閨女?今年十四歲了?可說了人家了?」
「還沒呢。」寧老秀才給自己倒了一杯花雕酒,搖頭嘆氣道「黃大哥,你是知道我們家情況的。就我們家這負債纍纍的,哪兒有本錢說媳婦嫁閨女。」
「尤其現在嫁閨女都流行厚嫁,要給閨女把一輩子要用的嫁妝都備齊了,才能讓閨女在婆家不受欺負。」
「聽說那汴京城裡嫁閨女還有十里紅妝的,第一抬嫁妝都到了夫家了,最後一抬嫁妝還沒出門呢。我們莊戶人家肯定是不能和那些有錢的高官比,卻也不能太委屈了自家姑娘。」
「我自家閨女自家知道,就是一個暴脾氣的倔驢。要是不多備點嫁妝,到了婆家就更要被人欺負了。」
「幸好現在家裡有了個涼菜攤子的進項,我就想著趁著兩年給這孩子備點嫁妝,再好好地找個人家嫁出去。」
畢竟是個待嫁的小姑娘,寧五姑娘聽見寧老秀才說她的親事,面上就飄起了紅霞。
她一把摟住了寧老秀才的肩膀,撒著嬌道「爹,你在說什麼呢。我可不要嫁人,我就要在家裡陪你們一輩子。」
寧老秀才不舍搖頭道「傻孩子,哪兒有女兒家不出門子的。」
黃理正見狀挑了一下眉,忽然笑著開口道「說起來,我有一個遠房堂兄有個兒子,今年剛十五歲,生得身量頎長容貌俊朗,與五姑娘恰似一對良配。」
「只是我那堂侄子比不得寧季優秀,已經考上了秀才,還在著縣的黑山書院進學,至今仍是個童生。」
寧家飯桌上登時一靜。
眾人都明白,黃理正這是要給寧五姑娘說媒了。
從前寧家家裡窮得叮噹響,給寧五姑娘說媒的都是村裡的地痞無賴與上了年紀的老鰥夫,每次都是被寧老秀才夫妻倆聯手打出去的。
這還是頭一次面臨正經說媒,兩夫妻對視了一眼,一時沉吟住了。
豈料寧五姑娘已率先利落地開了口「敢問黃大伯,你那娘家侄子家住在那兒?家資如何?家裡有幾個兄弟姐妹?」
「至今只有童生文憑卻是不急,院試並非那麼容易考的,錄取多少都需要些許運氣。只要人有真才實學,總有高中那一日。」
「我隨著父親進學多年,也算略通些文墨,能與兄長論一些經史題目,若是您堂侄子不嫌棄,我也可以拋磚引玉與他探討一二。」
黃理正挑起了眉頭,笑道「尋常姑娘家一聽到自己婚事,就羞得頭都不敢抬,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個句,唯恐顯得不貞靜嫻淑。」
「寧姑娘卻絲毫不怕似的,還主動詢問了我這一大通?」
寧張氏當初是被買進寧家的,並無自己婚配的自由。如今眼見寧五姑娘將有了自己良配,還能大方自在地擇婿,多少有了些嫉妒與不甘。
她當即低低哼了一聲,幾不可聞地嫌棄道「不知羞。」
並不理會寧張氏的話,寧五姑娘落落大方地道「與許多嫻靜的閨秀相比,我這番舉動的確是不知羞的。但我更相信,每個人的幸福是要靠自己創造的。女子在這世道生存本就更艱難,與其懵懵懂懂任人安排一輩子,過日子的酸甜苦辣全不由自己。我寧願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好!」黃理正猛地一拍大腿,笑眯眯連聲道,「我就喜歡這個性子!這孩子與我投緣。要不是我家沒兒子了,我非得要把你這丫頭娶回去不可。」
寧老太太無奈搖頭道「好什麼好。女人家在這世道生存不易。要是能一輩子命好過得順風順水就算了,要是遇上運道不好的時候,姑娘家主意太大了,腰板軟不下來,也不是好事哩。」
蜜寶當即就抬起了頭,舉起了小手,嫩聲嫩氣地道「我、我、我有福氣。我可以給小姑姑帶一輩子的福氣,讓她一輩子都命好,可以一輩子主意都大。」
這小傢伙大概是遇上好吃的,一下子吃得太猛了,連眼皮上都沾了兩顆飯粒。
隨著她一抬頭,那兩顆泛著油光飯粒掉在了她嘴邊,緊接著又落到了桌上,把她驚得嚇了一跳,一雙眼珠子瞪得滾圓的,表情里寫滿了迷惑。
——這飯粒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