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長喜也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縣丞大老爺給寧家送賀禮?
為什麼?
寧季就算考中了案首,也不過是一個窮酸秀才。
只看寧老秀才半生潦倒便知,科舉之路艱難漫長,一個秀才頂多是見官不必拜而已,實在算不得什麼。
光這臨縣與著縣就有三四個都已經白髮蒼蒼了,依舊毫無寸進淪為笑話的窮酸老秀才呢。
就算寧季考得是今科案首,也不至於讓身為進士老大爺的縣丞大老爺如此客氣吧?
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沒人給寧長喜解惑,因為大家目光很快又被突然出現的另一隊人吸引了。
為首那人穿著寶藍色褙子與紅色綢褲,騎在一匹墨黑色大馬上,後頭跟著三四個拎著鮮果與字畫的隨從。
看見鐵捕頭,為首之人先給他行了一禮。
「鐵捕頭。」
鐵捕頭明顯也認識此人,客氣地回禮道「章管家。」然後又瞥了眼他的去路,「章管家這是也要來送賀禮?」
章管家微笑點頭道「聽聞寧案首家今日攤子開業,我們大老爺令我來送份賀禮,並帶上幾斤回去嘗嘗鮮。」
一看見這人容貌,寧長喜就徹底呆了。
如果臨縣的鐵捕頭出現,還讓他能勉強理解的話,那著縣縣丞大老爺家的章管家出現,就令他徹頭徹尾傻眼了。
寧季也不是著縣的秀才啊?
著縣縣衙大老爺怎麼也來送禮了?
寧家人又哪兒敢收兩位的賀禮。
聽見鐵捕頭二人的對話,寧程氏忙手腳利落地抓了一大包涼菜,用乾淨荷葉給包好了,恭敬遞到了二位面前「承蒙二位大人關注,我們小門小戶生意實在不敢托大,哪兒敢收鐵捕頭和章管家的銀錢。」
「兩位大人只管把涼菜收著就好了。」
按說這也是民間做生意的慣例了。
在外擺攤做生意的,最害怕的就是這些披官皮的。為了讓他們不時常來找麻煩,三不五時都要孝敬一些東西的。
寧長喜平時就沒少拿好東西餵著縣的衙役們。
但出乎眾人意料的,鐵捕頭和章管家接過了那一包涼菜後,都堅持將半兩銀子放在了攤子上。
「我們大人是欽佩寧案首為人與才華,才派小的出來走了這一趟。這天下哪有不付錢白拿東西的道理?寧家娘子如此做,豈不是要辱沒了我們老爺?」
「上次寧案首與小侄女帶領我們縣的兄弟們抓賊時,可是狠狠露了一手的。我們兄弟們至今還在念叨著,寧案首身手不凡心思縝密,寧案首的小侄女玉雪可愛天生聰穎呢。寧家娘子不收錢的話,我怕我那些兄弟們都不會依的。」
說完兩人哈哈地寒暄著,拎著涼菜走了。
——竟真的只是來送賀禮的。
寧長喜都看呆了。
要知道士農工商,乃是社會約定俗成的等級制度。
他雖然經商多年頗有些家資,也能與錢大地主家談及兒女婚事了。可每次見到這些縣丞大老爺都還要打哈哈賠笑臉,還不一定能換到這些人的一個笑臉。
如今同樣是經商做買賣,寧家涼菜攤子竟得兩縣縣丞大老爺如此禮遇?
——有了今日這份禮遇,寧家這攤子在早集上也算出了名了。尋常宵小自恃沒有三把刷子的,都不會敢招惹寧家攤子了。
這是給寧家擋了多少麻煩。
回想起他剛開始做生意的兩年時,因為沒有把地頭蛇打點好,不裝卡吃了多少暗虧,寧長喜就嫉妒得面目全非。
這也太不公平了?
為什麼?
然而令寧長喜更意外的還在後頭,除了臨縣著縣的縣丞大老爺送來了賀禮外,緊接著兩縣裡不少大酒家與商行或是派人送來了賀禮,或是打發人來照顧了寧家攤子生意。
半個上午寧家攤子前的來客都絡繹不絕。
其中身份最高的莫過於白鷺書院山長,與三品大員江中路周通判身邊的侍衛長了。
白鷺書院山長只是掛名的,致仕前曾是朝廷四品大員,平時等閒不出現的。今兒個卻罕見出現在寧家攤子上,一口氣買了五斤涼菜。
「就是這個味,那日在鼎盛酒樓吃過後一直念念不忘。還幾次托人去鼎盛酒樓買,殊不知竟是咱們臨縣自己的東西。」
周通判身邊的侍衛長不僅得通判大人的命令,買了寧家的三斤涼菜,還讓手底下人幫忙守了半日攤子。
眼瞧著江中路的通判大人都出現了,寧長喜徹底傻了眼了。
三品大員通判大人該是多麼大個官啊?
寧家何時認識這等大人物了?
正在他疑惑不解時,他耳邊忽然響起了百姓們的議論聲。
「真不愧是寧案首啊,今兒個都有多少官面上的人物來了。我看這涼菜攤子也別叫福壽攤子了,直接叫案首涼菜算了。」
「我看行,案首涼菜還好聽呢。」
「那日寧案首得了周通判大人青眼,認作了弟子時,不少酸里酸氣的書生還在嘀咕說,周通判最喜歡認弟子,並非真正看中寧案首。今兒個周通判大人都派人來照顧寧家生意了,我看那些人還能說些什麼!」
「聽說寧案首在書院時成績就一貫不錯,又有三品大員周通判大人庇佑著,以後科舉路定然走得順。我看不到二十年,咱們臨縣說不定就又要出一個進士大老爺咯。」
「我瞧可用不著二十年呢,寧案首今年才十六歲就考中了秀才,足見其天資卓越。說不定十年內就金榜題名了。」
「那敢情好了,也幫咱們臨縣帶帶風水……」
……
一群百姓說得起勁,寧長喜卻是當場聽傻了。
他剛才聽到了什麼?
寧案首被三品大員周通判收為了弟子?寧案首,那豈不就是寧季?寧季被周通判收作了弟子???
難怪臨縣和著縣的縣丞大老爺都派人來送賀禮……
難怪這臨縣的酒樓富戶都上趕著來照顧生意……
難怪白鷺書院山長都特地走了一趟來買涼菜……
寧家這是找到大靠山,早已今非昔比了!
一想到自己還想要算計寧季婚事給自家牟利,還想著要給寧家一個教訓,還買來了五個小混混要砸寧家的攤子……
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竄上了天靈蓋,寧長喜不敢稍作任何停留,扭頭捂著臉就要往外逃。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