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兒看見何氏出來忙上前小聲問道「娘,陳七奶奶來咱家做什麼,怎麼把果兒叫進去了?」
何氏跟劉氏相互看了一眼,何氏小聲說道「陳七奶奶是咱們這兒十里八鄉出了名的會裹小腳,你奶今天把她老人家請來,自然是為了給果兒裹腳,咱們村你槐花姐的小腳當初就是她給裹的。」
「啊?」
幾個小姑娘吃驚地看向何氏,尤其是大丫跟皂兒兩個,瞬間小臉都有些發白。 ❊✷
「放心,不會給你們裹的,裹一次是要給陳七奶奶掏錢的,可不是隨便就能裹,再說你們兩個年紀都有些大了,現在裹也來不及。」何氏知道她們心裡在想什麼,出聲安慰道。
皂兒跟大丫聽了臉色這才緩和下來,隨即又擔心起裡面的果兒來。
陶氏早兩年就說過要給果兒裹腳的事,可惜那時候家裡窮得一百文都拿不出來,只能一拖再拖。
當時恰好鄰村有一家人給女孩兒裹腳,可惜請的婦人經驗不足,生生把女孩一雙腳裹得再也站不起來,從此變成個殘廢。
為這事女孩的家人把那婦人告到了衙門,雙方打了很長一陣官司,結果是兩敗俱傷。
這件事在十里八鄉鬧得沸沸揚揚的,大概那女孩兒的慘狀被大家傳的太滲人,以至皂兒記住了這件事,所以一聽到要給果兒裹腳,這才害怕起來。
雖然出過這樣的事,可是今天陶氏把陳七奶奶請進門只給果兒一個裹腳,何氏心裡還是覺得有些對不住自己的女兒。
在這個時代,能裹上一雙小腳代表的是身份,能夠擁有一雙三寸金蓮的女孩子更容易嫁進富裕些的人家。
普通的鄉下人家一般都不會給女孩子裹腳,一來掏不起裹腳的費用,二來女孩兒一旦裹上了小腳基本上就幹不了什麼活了,所以鄉下女孩能裹腳的是極少數。
都是孫女,只看重其中一個,另幾個在婆婆眼裡天生就是下苦的命,這讓何氏跟劉氏心裡很不舒服。
不過這時候兩人都沒有說什麼,何氏揮揮手叫小姑娘們回西廂房,不許留在外面偷聽。
幾個女孩兒有些不情願地往回磨蹭,她們都沒有見過真正裹腳的場面,還想偷偷看一看長長見識呢。
屋子裡,果兒按陶氏的吩咐稀里糊塗坐在炕上,陳七奶奶一雙細眉眼閃著精光朝果兒腳上看去,果兒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嗯,果兒丫頭這腳長得不錯!按說,前兩年就應該裹上了。」
陳七奶奶眯起雙眼仔細打量,還伸手摸了一遍接著道「不過這丫頭天生小手小腳,這個年紀裹上也不耽擱啥。」
果兒總算回過神來,原來是要給她裹腳。
「不,我不要裹腳!」果兒突兀地出聲喊道,小身子利索地往炕裡頭縮去。
「聽話,不許亂動!」
陶氏跟包氏急忙要上去拉她,陳七奶奶則收回手好整以暇坐在一旁,等著這婆媳兩個把小丫頭勸好了再說。
「果兒,娘怎麼跟你說的?裹腳是為了你好,將來能嫁一戶好人家,這是你奶疼你,皂兒幾個想裹你奶還不讓呢,快過來,不怕疼,忍一忍就過去了。」
包氏好聲好氣哄著。
「沒錯,果兒,陳七奶奶可是裹腳的好手,不會有多疼的,堅持一會兒,這一輩子可就是享福的命了。」陶氏也耐著性子說道。
要不是外人在旁看著,以她的性子早動手來硬的了,誰有這閒工夫跟這死丫頭廢話。
果兒才不會相信這婆媳倆的話,小小的身子緊緊貼在牆上,把頭搖的撥浪鼓似的堅決不肯往前一步。
陶氏勸了幾句就沒耐性了,直接爬上去拉住果兒一隻腳就往外頭拽。
果兒嚇得尖叫一聲,眼看陶氏就要翻臉,果兒急忙說道「等等等,奶,我不是不想裹,是現在不能,絕對不能。」
陶氏惡狠狠瞪過去「少廢話!家裡四個丫頭就你有這好命,還不知道珍惜,再不聽話看我怎麼抽你?」
「不是,奶,你忘了我這兩天正給錦繡坊趕活呢,這會兒裹腳的話,我就不能做活了,那可是錦繡坊,咱耽擱不起的,到時候不能按時把繡品送過去,咱們是要賠一大筆錢給人家的。」
果兒急中生智搬出了錦繡坊的事。
陶氏一聽要賠錢的話怔住了,咋還有這事?她狐疑地看向包氏,包氏也有些傻眼,她不知道呀。
「當然是真的,我是跟人家摁了手印的,不然人家錦繡坊咋這麼好說話,讓我把這麼多貴重的料子拿回家來做?要是逾期交不出令人家滿意的繡品,咱家就是傾家蕩產也賠不起的。」
果兒越說越順溜。
「給你裹的是腳,又不是手,咋就做不了活計了?」陶氏話雖這麼說,語氣卻明顯遲疑。
「娘,果兒說得也有道理,這丫頭嬌氣,要是這會兒給她裹上了還不得疼上一陣子,到時候要真的耽擱了錦繡坊的活計,那要不,還是等過一段日子再說吧?」
一想到錦繡坊,包氏皺著眉頭也拿不定注意了。
陶氏沉著臉想了又想,抬頭看看一臉抵抗的果兒,實在不敢擔這個風險,只好緩緩鬆開手,果兒迅速又把腳縮了回去。
「我說大嫂子,你們到底還裹不裹?咱可先說好了,定錢我可是不退的。」陳七奶奶臉上明顯露出不悅。
「哎呀,叫大妹子笑話了,你看這事鬧得,」
陶氏對上陳七奶奶立即換上一副笑臉「都怨我太心急了想的不周到,現在想來這兩天還真不是時候,要不這樣,咱緩一段日子再說?
你放心,就算最後事情不成,我也不會跟你要回定錢的,陳七奶奶你貴人事忙,其他人請都請不來的,這點兒規矩我還是懂得的。」
婆媳兩個陪著笑臉殷勤地說了半天好話,陶氏又往陳七奶奶的笸籮里裝了十幾個雞蛋,這才把這尊大神哄得面上和緩過來。
陪著笑臉送陳七奶奶走後,婆媳兩個才鬆了一口氣,就憑人家有這手藝,是絕對不能得罪的。
想起自己花出去的定錢跟那一笸籮雞蛋,陶氏就心疼得要命,可是有啥法子呢?算了,還是等錦繡坊的活計做完了再說這事吧。
想到這裡陶氏悻悻地看了一眼果兒,就沒好氣地揮手叫她出去。
果兒逃過一劫,回到西廂房,腿腳軟的一屁股坐下不想再動。皂兒幾個見陳七奶奶走了,都圍過來看她。
果兒抿著嘴努力擠出一點笑「我沒事。」
「果兒,你真的沒事?」皂兒關切地問。
「果兒姐,你笑得比哭還難看。」豆兒好心提醒道。
果兒「」
王家派來一輛裝飾氣派的馬車把槐花接回去了。槐花臨走時身邊多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聽說是從外村買回來的。村里人又是一陣艷羨,都說槐花是掉進了福窩裡。
服役的日子很快到了,跟往年一樣,上姚村的勞丁們集合好以後就由村長帶隊,去縣衙報導,縣衙的官吏對所有勞丁逐一點名確認後,村里這趟任務就算告一段落。
姚三柱肩上背著他娘跟媳婦收拾起來的大包袱,在他爹的親自「陪伴」下抹著眼淚準備出門,剛轉身卻被陶氏從背後一把拉住,陶氏從懷裡掏出一個裝的鼓鼓囊囊的舊荷包塞到姚三柱懷裡。
「窮家富路,在外頭幹活仔細些,不要虧了身子,吃不飽就掏錢買著吃,別省著。」
陶氏細細吩咐,把手裡的荷包塞進姚三柱懷裡。
「娘——」姚三柱這一聲娘喊得情真意切,昨晚上陶氏給他的包袱里已經塞了一個荷包。
往年家裡沒錢的時候,遇到兒子出門服徭役,老兩口想辦法也要摳搜出來幾文錢,給兒子帶在身上以防萬一,今年好歹手裡有些活錢了,那就多帶上一些。
這回姚老爹沒有說什麼,服役有多苦他心裡比誰都知道,身上多帶點錢,關鍵的時候能保命。
「爹,好好幹活,重新做人!」果兒也送上自己的關懷。
姚三柱摸了一把眼淚「是親閨女麼?」
果兒一臉真誠「當然,外人才不會跟你說這種貼心話。」
「爹,給你吃棗。」
五林手裡抓著兩顆紅彤彤的大棗往姚三柱手裡塞,很貼心地囑咐道「你別一次吃完,想你娘跟我娘的時候就吃一顆。」
姚三柱低頭看著小兒子塞到他手裡的兩顆棗「」
姚三柱終於抹著眼淚出門了,果兒跟五林並肩站在那裡目送親爹離去。
果兒的手撫上五林的小腦袋,笑說道「表現不錯,知道心疼爹了。」
五林把腦袋一偏不滿地翻了個白眼,他也經常給果兒姐偷棗子吃好不好?
五林送的那兩顆大紅棗是他在自家後院的棗樹上摘下來的,滿樹的棗子眼下正是成熟季節,紅彤彤一片看著就讓人眼饞,只是陶氏對家裡所有能吃的東西都看得極緊,等閒不會讓誰隨意摘棗子吃。
五林幾個小孩子則忍不住嘴饞,會偷偷溜去後院,爬到樹上摘大棗吃。對幾個小孫子陶氏是極其寬容的,即使看見了也假裝不知道。
別說,後院這樹棗子平時也沒有人管跟野生的一樣,結出來的果實卻是又大又紅,吃起來脆脆的水分既多又甜,果兒越吃越上癮。
等滿樹的棗子差不多紅透了,陶氏便指揮兒子孫子把樹上的棗子全部打下來用竹筐收好,家裡留下一點做小孫子的零嘴,其餘的一部分拿到集市上賣,賣剩下的曬乾存起來,過年時做棗糕用。
過年期間鄉下人走親戚的時候就看誰家蒸的棗糕大,裡面的棗子塞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