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他們為了開鋪子,把家裡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還花光了白巧兒私下給貼補的銀子,現下官差來要罰銀,說是逾期不交的話,刑罰還要延長,天哪,他們家哪裡還能拿出來一兩銀子,這簡直是要了他們的命!
白二嬸跟兒媳婦坐在屋裡哭得恨不能死過去,白老頭唉聲嘆氣蹲在門檻上,這麼多的銀子讓他們上哪兒弄去,就是找親戚借,又能借回來多少,都是些窮親戚。
有心去找小兒子幫忙,可是這個沒良心的兔崽子,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竟然一趟也沒有回來看看,唉,自己的兒子是個什麼德行自己知道,這時候就是求上門去,肯定跑的比兔子還快,根本指望不上。
當初家裡剛開始張羅開鋪子的時候,這兔崽子還跟他說等生意做起來想入伙呢。
白老頭算是知道什麼叫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會落到這樣的下場,說什麼也不該貪圖親家做烤鴨的方子。
現在不但沒掙到銀子,還把兒子、閨女也都搭進去了,以後這個家裡,老的老弱的弱,時間長了可怎麼辦?
再想到兒子不但挨了板子,還要去做半年的徭役,若是銀子交不上去,誰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把人放回來?
白老頭一籌莫展,只能仰天長嘆。
白二嬸哭夠了,擦了一把眼淚,啞著嗓子說道
「老頭子,要不咱們去求白家,我給他們下跪,磕頭,求他們饒了咱們家,只要能把兒子放出來,就是把我賣給他們家當下人我都情願。」 ✿
兒媳婦也說道「娘,我也去,我帶著幾個孩子跟你們一塊兒去求他們,那姚家當初也是苦日子出身,說不定見我們帶著幾個孩子可憐,心一軟就不跟我們計較了。」
兩個女人睜著淚眼看向白老頭。
白老頭深深嘆口氣,她們說的法子他不是沒想過,可是他丟不起這人。他們家這麼多年在村里算得上是有些體面的人家,比起別家來家境比較殷實,後來跟姚家接了親,更是享受著鄉親們的各種巴結討好,從來都是別人低三下四求他,什麼時候他跟別人低三下四過?
這些日子家裡的事在村子裡傳的沸沸揚揚,多少人背地裡笑話他家,現在叫他帶著一家老小上門去磕頭賠罪,那簡直是把他的臉摁在地上任人踩。
「老頭子,你倒是說句話呀,你要是不願意去,那我們去。」
白二嬸說著就要從炕上下來。
白老頭怒道「給老子閉嘴,誰都不許去!」
「那你說該咋辦?」白二嬸沖他吼道。
白老頭想了想,緩緩道「實在不行,把家裡那十幾畝地都賣了吧,湊夠了銀子交上去。」
白二嬸一噎,繼而又抬起袖子哭起來。
當初嫁女兒的時候,姚家給的彩禮多,成親時除了首飾、布匹叫女兒帶過去,銀子是一文也沒有給,都被他們扣下來給家裡添了幾畝地。
現在老頭子竟然說要把地都賣掉,那以後他們一家老小靠什麼生活?婆媳兩個想著想著又哭了起來。
「不能賣地,賣了地咱一家老小喝西北風去呀?」
白二嬸一想到這樣的結局心裡跟刀割一樣難受。
白老頭被兩個女人哭得心思漸漸有些鬆動起來。
麥穗跟兩個嫂子坐在炕上低低聊著天,一邊手上整理著作坊里需要的線團。
何氏「也不知四弟妹咋想的,聯合娘家弄垮婆家的生意對她有什麼好處?這下好了,不但什麼好處都沒撈到,還把自己大哥給弄到牢里去了。這人呀,過日子一定要知足,不是自己的東西絕不能惦記。」
劉氏也道「可不是?真是好了瘡疤忘了疼,年前才被婆婆教導過,轉眼兒就忘了,這回犯得還是大錯,只能繼續做小伏低當受氣媳婦唄,我可是一點兒都不同情她。」
三人想起白巧兒這幾天在陶氏身邊過的日子,都搖頭嘆息。
陶氏似乎把所有的氣都撒到了白巧兒身上,絲毫沒有因為她是個孕婦就放過她,一天到晚胡來呵斥指揮的她團團轉,稍微磨蹭一點兒,就叉著腰高聲罵娘,把白家的祖宗八代招呼個遍。
畢竟肚子裡的孩子是姚家的,陶氏也沒叫她干多累的活,不過重活不能幹,平常的活沒問題吧?
於是陶氏養的那十幾隻雞都歸了白巧兒,每天做完家務,就開始剁雞飼料,餵雞,再就是沒完沒了的納鞋底,給公公的,婆婆的,丈夫的,沒完沒了,白巧兒給整治得哭都沒工夫。
劉氏又道「你們說,當初老四媳婦兒嫁過來的時候,跟咱老四多恩愛的一對兒?現在呢,被她這麼一折騰,老四心寒了,往鋪子裡一住都不願再回來。她還懷著身孕呢,以後的日子有的她受的。」
何氏對劉氏的話深以為然「要說疼媳婦,老四以前是真會疼媳婦兒,連句重話都不說,也是四弟妹自己作,天大的好福氣都給她作沒了。」
劉氏想起老四以前對媳婦兒的好,臉上不禁帶著羨慕
「可不是?都說我男人對我不錯,跟老四一比,其實我男人也就粗漢子一個,哪比得上老四對媳婦兒知冷知熱的。」
麥穗聽兩個嫂子說的有趣也跟著低笑起來。
何氏看著麥穗,想起婆婆在她跟前提起的事,便斟酌著說道
「小姑,嫂子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回來也這麼久了,就沒想過再找個男人嫁了?
你別多心,我不是嫌棄你,咱們女人這一輩子不容易,家裡沒有男人撐著門面總歸被人瞧不起,前些日子婆婆還悄悄跟我說,叫我好好勸勸你,你要是想通了,我們立馬找媒人幫你相看,你放心,這回咱們一定仔細挑,一定能挑個人品可靠的出來。」
劉氏見大嫂提起這話茬,也跟著勸道「對對,你放心,憑咱家現在的勢頭,絕對能找個好的,不會叫你再被人欺負了去。」
說罷兩人都盯著麥穗,等她說話。
麥穗手下不停地纏著線頭,不以為然地笑道
「嫂子也說憑咱家現在的勢頭沒人敢欺負我,我跟小草如今住在咱家裡,吃得飽穿的暖,還有大把的銀子掙,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這麼舒坦的日子我還沒過夠呢,幹嘛要找人另嫁?」
何氏「可是,你總不能一個人就這麼過一輩子。」
麥穗正色道「為什麼不能?我呀,早就想開了,嫁人有什麼好?一天到晚圍著婆家人轉,伺候這個伺候那個,萬一再遇上個不好相處的人家,不是又回到以前的日子了嗎?
我呀,不打算再找婆家了,下半輩子就跟著女兒過,要是哥哥嫂子嫌棄我,那我立馬搬出去。」
自從開始賺錢,麥穗就有了以後買宅基地自立門戶的打算,所以現在的她說這話很有底氣。
何氏忙道「怎麼會?你可千萬別多想,我們就是怕你一個女人家日子難熬。所以想勸你趁著年輕重新找個人嫁了,你要是不願意,我們也絕不逼你,等什麼時候你想通了再告訴嫂子。」
麥穗笑道「放心吧,嫂子,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可我是真的不想再嫁人了。
女人家怎麼了?我現在活得有滋有味,才不想給自己找罪受,我就跟女兒好好過日子,將來睜大眼睛給女兒找個可靠的上門女婿,等他們有了孩子,我就給他們看孩子,多好。
再說了,有這麼好的哥嫂給我當靠山,誰敢瞧不起我?」
何氏跟劉氏互相看看,覺得麥穗說的話似乎很在理,可是又覺得不對,到底是哪裡不對呢?
唉,先不想了,明日學館休沐,等明日一早就叫人去城裡把幾個孩子接回來,有段日子沒見兒子了,心裡想得慌。
正惦記著兒子,就聽見門外傳來噠噠噠的跑步聲,伴隨著幾聲清脆的童音「娘——」。
幾人抬頭對視一眼,趕緊出門去看。
果然是四個林回來了,何氏跟劉氏趕忙迎上去。
「不是明兒才休沐,怎麼現在就回來了?」
何氏抱著已經撲進她懷裡的四林問道。
四林抬起頭一指身後「子彭哥哥把我們送回來的。」
眾人抬頭一看,就見包氏領著張子彭走進來。
包氏遠遠就開口道「說好明天家裡去接我們回來,可巧今天子彭少爺到鋪子裡去做客,說是給果兒帶了些時新的衣裳樣式,索性就坐他的馬車一起回來了。」
張子彭還是那副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的模樣,走過來施禮道「幾位嬸子好,我又來叨擾了。」
張子彭一句話喜得何氏幾個忙上前招呼。
張子彭現在在姚家是絕對的座上賓,在長輩們眼裡,這孩子雖然出身大家貴族,在他們面前卻從不擺架子,待人謙遜有禮,大家看他是越來越順眼。
晚飯的時候,張子彭終於見到他的果兒妹妹,說笑間張子彭對果兒道
「前些日子在府城搜集了一些京城流傳過來的衣裳圖式,都是最時新的,還有幾本不錯的話本子,這回我都帶來了,果兒妹妹可要看看?」
好長一段時間不見果兒了,張子彭心裡越發惦記。
果兒一聽有京城流行的衣裳圖式自然感興趣,立馬說道「當然要看啦,謝謝子彭哥哥。」
張子彭溫柔一笑「好說,只是那些圖式有些地方怕你看不懂,我都一一問仔細了,待會兒給你講講。」
果兒嗯嗯點頭,繼續夾菜吃。包氏不動聲色看看女兒,再看看溫文爾雅的張子彭,心裡更加歡喜。
一起用過晚飯,張子彭拿著他特意準備的包袱,跟在果兒身後去了東跨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