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六媳婦跟另兩個嬸子,正在後院門外的空地上翻笸籮里曬著的鴨絨。一個個比桌子還大的笸籮上面都罩著一層粗紗,翻鴨絨的時候就得蹲在地上,一隻手上拿著長長的木鏟子伸進去,另一隻手扯著上面的粗紗儘量不露出空隙。
因為曬乾後的鴨絨就變得格外輕盈,一不小心就會變成滿天飛。所以必須用一層紗布罩著才行。
孫六媳婦聽何氏叫她過去,忙站起來伸了伸腰,就跟著何氏過來了,這翻騰鴨絨的活真是累死人了。
看到被翻開的麻袋,裡面露出摻著雜毛的鴨絨,孫六媳婦不以為然地說道「是我收的,怎麼了?」
「怎麼了?我當初是怎麼教你的,這麼粗的鴨毛你也往裡面放,你誠心的是不?」
何氏氣得抓起一把鴨毛直接伸到孫六媳婦臉前,一貫說話溫和的人這會兒也顧不得別的了,小侄女就在一旁看著,這活偏偏是她管著的,何氏只覺臉都丟盡了。
偏孫六媳婦沒事人一樣笑著說道 ✷✬
「不就是幾根鴨毛,有什麼呀?咱們作坊每天宰那麼多鴨子,拔下來那麼多的毛,就只要一丁點兒鴨絨,太浪費了,我還不是覺得那麼多鴨毛丟了可惜,乾脆都收起來,再說了都是鴨毛,不過是粗了些,應該也能用吧。」
按照何氏說的標準只收集鴨絨的話,得好幾天才能集齊一袋,而像她這樣粗毛細毛一塊兒收進去,一天就能收集一袋,這活兒可是按袋子算錢的。
當然,這話孫六媳婦不會傻的說出來。
果兒等她說完才冷冷開口道。「孫六嬸子,感情我們家花錢雇你,是來教我們怎麼收集鴨絨的,是不是打算叫大家都照著你的標準來做?」
孫六媳婦一愣,她根本不怕何氏,甚至連包氏也不怵,可是偏偏對上果兒這個小丫頭,心裡反而膽怯了。
見果兒說話的語氣不善,孫六媳婦忙訕笑著解釋道「果兒姑娘,你千萬別生氣,我真的是一片好心,想著多收集一點兒,又不是故意的,那啥,你要是不滿意,我重新撿一遍就是。」
說著忙把打開的這幾袋鴨絨準備往外拖。
「嬸子還是歇著吧,不用返工了。」
果兒說完這句話就不再理會孫六媳婦,轉身就往外走,何氏跟劉氏狠狠瞪了一眼孫六媳婦也往外走,孫六媳婦只好放下手裡的麻袋,跟著出來了。
走到院子裡,果兒示意何氏把大傢伙都叫過來,何氏紅著臉把前後院的人都叫了過來,劉氏跟麥穗不明所以,都看向何氏跟旁邊沒事人一樣的孫六媳婦。
何氏咬著唇不吭聲,劉氏跟麥穗心裡咯噔一下大嫂犯錯了?
作坊里的人都圍了上來,見果兒神情淡漠站在院子裡,何氏一臉的羞愧,情知出問題了,都靜靜站成一圈看著。
見大家安靜下來,果兒直截了當說道「把大家叫過來就一件事,孫六嬸子沒有按規定做事,收集的鴨絨根本不能用,既然嬸子做不了我們作坊的活,不如回家去吧。」
說完果兒面對何氏說道「大伯娘,你今天就給她結算工錢,明天孫六嬸子不用來上工了。」
眾人一聽皆是一驚,怎麼回事,說不要就不要了?
孫六媳婦更是嚇了一跳,她是真沒想到果兒這小姑娘如此不講情面,直接就要把她攆回去,立時愣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什麼。
有兩個跟孫六媳婦平日裡交好的婦人,在人堆里先是小聲嘀咕了幾句,接著大聲問道
「果兒姑娘,孫六嫂子犯了啥錯,咋說不要就不要了呢?人家給你們幹了這麼長時間,一天到晚的收拾鴨毛,又是煮又是曬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麼就把人直接往回攆呢。」
另一個婦人也接話道「就是,哪處沒做好你提出來咱們改了就是,鄉里鄉親的可不興這麼做事。」
果兒冷冷地看過去,直看的那兩個婦人訕訕把頭低下。
孫六媳婦見有人替她說話,回過神來剛要替自己辯解幾句,果兒說道「你把你收集的那兩袋鴨絨拿出來,給大傢伙看看。」
拿出來就拿出來誰怕誰?
孫六媳婦不服氣地想著,一扭身子進屋去把自己那兩個打開的袋子扯了出來。
果兒上前一把推倒其中一個麻袋,一袋子的鴨毛全部倒出來在地上,頓時空中飛起了嗆人的毛絮。
果兒指著地上的鴨毛說道「大家好好看看,你們都是經常看見幾個大嬸怎麼收集鴨絨的,跟外頭正曬著的鴨絨比一比,能一樣嗎?」
眾人其實在鴨絨倒出來時就看得清清楚楚,這袋子裡的鴨絨明顯比外頭笸籮里曬的粗了許多,裡面還摻了大量的雜毛,甚至還有一些沒洗乾淨的髒東西。
孫六媳婦急道「果兒丫頭,我剛才都跟你解釋了,這些鴨絨都能用,我也是不想浪費才全都收起來的,你覺得不好那我以後按你說的做就行了,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果兒厲聲道「你怎麼知道這些都能用,你知道我要用這些東西幹什麼?」
孫六媳婦訕訕不再說話,但還是不滿地撇著嘴。
果兒繼續道「我招你們進來是做工的,不是讓你們教我怎麼做工,既然嬸子這麼能幹,不如回自己家去干好了,我們家作坊小,經不起各位自作主張。」
最後這句話其實是對在場的所有人說得。
雖然大部分的人都很老實本分,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總會有一兩個不和諧的刺頭出現,姚家的作坊才剛成立不久,質量上一定不能出差錯,既然孫六媳婦自己沒腦子撞上來,果兒不介意殺雞儆猴給眾人看。
說完果兒上前一步,盯著剛才替孫六說話的兩個婦人說道
「兩位嬸子若是覺得我處理的不公平,覺得我們作坊做事跋扈不講人情,就請一併離開不用受這份委屈,否則就收回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廢話,做好自己的本分,我們家出錢雇各位是來做工的,不是叫你們來說風涼話的。」
話音剛落,人群外響起一個聲音
「果兒說得對,我們家開起這兩個作坊不容易,也得虧了大傢伙的幫襯,可是若要有人在裡面不守規矩,不本分,就別怪我們老姚家不講情面!」
眾人轉身望過去,說話的不是姚二柱又是誰?
姚二柱剛從外面回來就看見一群人圍在院子裡,他便站在外圍把事情聽了個大概,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可是聽果兒話里的意思,猜也能猜出是怎麼回事。
這種時候要一個小丫頭果兒出頭露面,那是他們家做大人的無能,因此想也不想接了幾句話。
見眾人都看向他,姚二柱直接走過來,看著果兒跟何氏兩人問道「出了什麼事?」
在小叔子面前何氏更加抬不起頭,但還是忍著羞愧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姚二柱冷冷看了孫六媳婦一眼對何氏說道「大嫂,就按果兒說的辦,給孫六媳婦結帳走人,還有誰覺得不服,那就一併結帳離開。」
後一句話則是對著其他人說的。
說完姚二柱對孫六媳婦道「你要是覺得冤枉,叫你男人過來跟我說道。」
許是姚二柱氣場太強硬,孫六媳婦囁嚅了幾聲不敢再說什麼,只低下頭雙手緊緊揪在一起,旁邊圍著的人也都紛紛閉嘴。
姚二柱又補充道「大家要是覺得我們處事不公,還有誰想要離開,隨時開口,我們家作坊絕不會強人所難。要想留下,那就要守好本分,沒事,大家就各忙各的去吧。」
眾人默不作聲散開,那兩個婦人此時只怕惹火燒身,哪還敢再出聲,一聽姚二柱發完話腳底抹油飛快溜了。
晚上眾人回到新宅,何氏當著大家的面走到老兩口面前,撲通就跪下了,倒把姚老爹跟陶氏都嚇了一跳。
果兒先是訝然,隨即明白了何氏的心思。
今天這事看來在何氏心裡留下了陰影,在她看來都是因為她的不謹慎,才給家裡弄出這麼一攤子爛事,憋了一天,她還是選擇主動到老爺子跟前認罰。
「是我的不是,沒把咱家的作坊管好,差點害了果兒丫頭的大事,爹,您罰我吧,罰我什麼都行,我都認。」
何氏說到這裡眼眶都紅了。
果兒趕緊上前把她扶起來,皂兒跟莢兒也過來扶著自己的娘。
弄清了事情經過,老兩口半天無語,若是放到以前,陶氏早跳起來把何氏罵個狗血噴頭,可是現在,陶氏眼觀鼻鼻觀心,只看老頭子怎麼說吧。
姚老爹沉默了一會兒,這才說道「那就罰你三個月的月例銀子吧。」
話說教導兒媳婦應該是老婆子的事,他這個當公公的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他管轄的範圍也就是月例銀子。
「哎,我願意,罰我半年的都成。」何氏感激地說道。
今天的事讓她有了很大的心理負擔,她是個溫柔謙和的性子,管理作坊一直也很仔細,孫六媳婦剛進來時她盯得很緊,後來見她一直老老實實的按規矩收集鴨絨,何氏放心下來,檢查也就沒那麼及時了。
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紕漏,竟然還讓果兒給碰了個正著,這讓她臊的臉都沒處擱了。雖然果兒並沒有說她一句不是,可她自己過不了這道坎。
果兒看著大伯娘難受得樣子心想,有這樣一次教訓也好,經歷了這一次,以後大伯娘,二伯娘跟姑姑她們,管理作坊的時候就會更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