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栓子出事

  過了清明節,天氣一日比一日晴好,人們脫下厚重的棉衣棉褲,頓時覺得渾身上下都輕鬆愜意起來,干起活來也自如多了,孩子們更是恨不得撒丫子多跑上幾圈。

  這樣的好季節,何氏的娘家大哥,何大舅上門來了。

  一進門,何大舅不知是趕路熱的還是怎麼,臉色憋得通紅,人也顯得局促不安,何氏忙問出了什麼事。

  何大舅咕嘟咕嘟喝了兩大碗水,這才緩過勁來看著妹妹跟妹夫說道「妹子,栓子出事了!」

  何氏頓時一顆心提了起來,姚鐵柱忙問怎麼回事。

  原來,昨日何大舅去縣城買種子,順道想去看看看栓子,結果到了陳記,店裡的夥計一見又是他,都推三阻四不願意進去叫人,一個夥計還說了些風涼話,沒見過都簽了賣身契還找的這麼勤快的。

  許是父子連心,他們越不讓見,何大舅心裡越是忐忑不安,於是站在門口不斷說著好話,這些夥計煩了,乾脆把他趕了出去。

  何大舅無奈只能離開。

  誰知還沒走幾步,從後面追過來一個半大的小夥計,看著跟栓子差不多的年紀。

  那小夥計顯然是從店裡偷偷溜出來的,匆匆跟他說栓子又挨打了,這次被打的挺嚴重,在床上躺著根本起不來。 ❋

  說完小夥計就匆匆又溜了回去。

  何大舅當即嚇得不知所措,緩過勁後重新回到店裡。這次他不管夥計們攔著就要往裡面沖,嘴裡嚷嚷非要見到栓子不可。

  許是鬧得動靜太大,後院聞聲出來了幾個人,幾名夥計一見為首的那人,紛紛低頭稱呼掌柜的,那掌柜的正是這木匠鋪的陳老闆。

  陳老闆先是很不耐煩地問清楚原因,從上到下把何大舅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然後滿不在乎地揮手讓夥計放何大舅進去看人。

  木匠鋪後院的柴房裡,栓子下半身血肉模糊,躺在一堆破棉絮那裡昏迷不醒。

  何大舅見到兒子的慘狀嚇得幾乎站不穩,他撲上去摸到栓子才發現渾身發燙,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何大舅站起來就要跟老闆那拼命。

  可惜那陳老闆能放他進來,自是不怕他鬧事,當即拿出當初他們簽訂的文書說道

  「別忘了你們可是簽了賣身契的,這上面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三年學徒期間,師傅調教徒弟天經地義,任何人不得干涉。」

  何大舅看見對方手裡那份賣身契立馬矮了半截,這會兒他腸子都要悔青了,辯駁道「就算簽了賣身契,那也不能把人往死里打。」

  他記得清清楚楚當初他們說簽的是活契,將來還可以作廢的那種,現在眼見孩子被打成這副樣子,他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陳老闆輕哧了一聲「怎麼,想要耍賴?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哪家鋪子招收學徒是為了把他們供起來,想要學會手藝,哪個當學徒的不吃苦,不是脫了幾層皮才出師的?」

  身後跟著的幾個漢子也紛紛出言嘲諷。

  何大舅笨嘴拙舌說不過這些人,乾脆不再理會他們,想要把栓子帶走,陳老闆不耐煩了,直接叫活計把他趕了出來。

  到了門口,陳老闆不客氣地對何大舅說道

  「自古以來師傅調教徒弟,天經地義,你們當初既然簽了賣身契,你就算是告到縣衙也沒用,想要把人接走,可以,那就賠銀子,你家小子來我這鋪子幾個月了,這幾個月學手藝的費用,加上吃的穿的,一共五十兩。

  交了錢,一切好說,否則,給我有多遠滾多遠,少在這兒大呼小叫影響我的生意。」

  何大舅氣得直哆嗦「你們這是訛人,我兒子在你們這裡被你們當牲口使喚了幾個月,還要挨打受罰,憑啥給你們錢?」

  陳老闆把臉一沉,向四周看熱鬧的人群提高了嗓音道「當初你們進來的時候,簽了賣身契,還拿了我五兩的銀子,這會兒竟然敢說我們訛人?再不滾,我們可要報官了。」

  何大舅一聽這話懵了,他什麼時候拿過人家五兩銀子?

  這時旁邊看熱鬧的人也議論開了,有人小聲說道

  「走吧,你說不過人家的,看你這穿戴,家裡也不是吃不飽飯的,還是想辦法把孩子接回去吧。學徒哪裡是好當的,還是給陳記當學徒,三天兩頭挨打不過是家常便飯,別到時候手藝沒學到,命都要沒了。」

  何大舅被店裡的夥計層層攔著闖不進去,說又說不過人家,無奈只好先回家去,何舅媽聞言也是大吃一驚,不由脫口而出「你去找人家麻煩了?」

  她知道當學徒肯定要受苦,可是當初決定送栓子去的時候是經過丈夫同意了的,畢竟不是自己親骨肉,覺得受些苦就受些苦吧。

  她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若是真像何大舅說得那樣,栓子萬一有個不好

  何舅媽心裡也害怕起來,再聽何大舅提起五兩銀子的事,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後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起來。

  何大舅這才知道原來當初簽賣身契的時候,這婆娘真的背著他收了人家錢,不過不是五兩,只有二兩。

  兩口子著急忙慌找到當初那個中人,一對峙才知道陳記的確是掏了五兩銀子,不過中人從中扣了三兩放自己腰包了。

  那中人見事情露餡也不慌張,反而振振有詞說道「怎麼,你們以為我這裡是開善堂的不成,平白給你們介紹生意?」

  何大舅夫妻兩個哪裡能說得過人家,三言兩語被對方懟得啞口無言。回到家後,何大舅忍不住狠狠揍了何舅媽一頓。

  出完了氣,想到家裡根本拿不出銀子,而栓子的事情不容耽擱,就跑去找村長想辦法。

  沒想到村長一聽這事,根本不願摻和進來,搪塞了幾句就把何大舅趕了出來,無奈之下何大舅只好又匆匆來求妹妹了。

  姚家眾人聽何大舅說完也都吃驚不小,姚老爹跟陶氏暗暗慶幸當初沒有送自己的孫子去。

  這會兒聽何大舅把栓子的情況說的這麼嚴重,姚老爹略一遲疑,便拿定主意救人要緊,當即叫姚鐵柱套車,兄弟幾個一塊兒去縣城看看,想辦法先把孩子接出來再說。

  何氏見公爹發話了,慌忙進屋要去拿錢。

  從年前開始她們跟著果兒做繡活、做書包攢下了一些銀子,還有皂兒跟莢兒姐妹兩個掙的錢都在她手裡保管著,這會兒全都拿了出來。

  可惜拿出來後一數,才發現根本不夠,何氏不好意思朝果兒一個小輩開口,為難地看向婆婆。

  陶氏頓時睜圓了眼睛,栓子這孩子的遭遇她是同情,可畢竟不是自己的孫子,要她出錢去救親戚家的孩子,而且還是一大筆銀子,陶氏當然捨不得。

  姚老爹在旁催促道「老婆子,還愣著幹什麼,你手裡有多少銀子都拿出來,現下救人要緊。」

  姚老爹緊盯著陶氏,何氏也期期艾艾看著婆婆,恨不得給她跪下,陶氏無法,不樂意地轉身準備去拿錢。

  「奶,不急。」

  忽然聽到小姑娘脆生生的幾個字,陶氏立即止住了腳步。

  果兒聽了半天也明白了事情經過,想了想跟大家說道

  「咱們把銀子給了他們,真的就能接回栓子表哥嗎?有一句話那個陳老闆說得沒錯,賣身契在人家手裡,咱們就是告到官府都不一定能贏。

  而且不能他們說要多少咱們就給多少,萬一到時候人家覺得咱們好說話,臨時加價呢?」

  眾人一聽更是沒了主意,越發覺得這事難辦。

  果兒又說道「栓子表哥當初簽的是活契,即是當學徒的活契,那跟賣身為奴那種是有很大區別的。

  對了,我福山叔不是在縣衙麼?這種事情不如先找找我福山叔,看他能不能出面幫咱們說個話,福山叔是縣衙的捕頭,若是他能出面的話,想來那陳記的老闆會忌憚幾分。」

  果兒本來想的是請聚香樓張掌柜的出面,張家雖然大本營在府城,但畢竟是名門望族,且在這萊陽縣生意遍地,說出去也是頗有份量的。縣太爺都忌憚三分的人家,這種棘手的事情他們解決起來應該問題不大。

  可是轉念又一想,不能一有事就找張掌柜,欠的人情太多,將來繼續做生意、打交道的時候,總矮人家一截。

  所以果兒想起了姚福山。

  眾人眼前一亮,對呀,找福山幫忙,他在縣衙當捕頭,那店鋪老闆再橫也不過是個普通老百姓,還能在官差面前拿大?

  商量定了那就事不宜遲,姚老爹決定叫老大、老二套上牛車,帶上何大舅馬上趕去城裡。何氏是栓子的姑姑,也跟著去,到時候能看顧一下受傷的栓子。

  果兒「爺,我也去吧,說不定到時候我也能幫上忙呢。」

  陶氏不滿地出聲阻止「你跟著湊什麼熱鬧?好好在家呆著。」

  姚老爹「叫果兒跟著去吧。這丫頭機靈,萬一事情難辦,說不定還真能有什麼法子呢。」

  眾人不再耽擱,套上牛車匆匆往縣城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