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508房間。
李明在洗手間沖澡,陳劍春坐在房間裡想東想西。
這時,李明的電話響了。
陳劍春走到洗手間邊喊道,「李鄉長,胡作坤隊長打電話給你!」
「你接一下,叫他們到這裡來!」
胡作坤是城管大隊大隊長,李明身邊的頭號馬仔。
他接了李明說自己挨打的電話後,便趕到人民醫院。
此刻,他正帶了一幫人焦躁不安地在醫院門口等著。
「胡大,李鄉長在新華508房間洗澡,要你現在到這裡來。」陳劍春代替李明回話道。
「好!我馬上到!」胡作坤當即往新華趕來。
接著又有幾個電話打來,這些來電人陳劍春大多不認識,但名字倒是比較熟悉,都是市里有頭有臉、有錢有勢的人。
因為書記公子的身份,他們都聚集在李明的身邊,形成一股不可小視的勢力。
陳劍春按李明的吩咐,同樣通知他們馬上到新華來。
放下電話,陳劍春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一中校長的位置,似乎就在窗外向他遙相招手。
他暗自慶幸,虧得自己早出奇招,抱上李明大腿,才會有如今這般光明的前景。
結識李明,知道李明好色後,他便投其所好,做起皮條客生意,為他提供學生妹服務。
這些學生妹往往是家境貧窮,又愛慕虛榮,或者是想讀書出人頭地的學生。
他採取利誘加威脅的手段,先後為李明找了好幾個學生妹。
最開始做這事情時,為人師表的他覺得有些猶豫與羞愧。
後來,他找到一個足以說服自己的理由,把自己所做的,與希望工程掛起鉤來。
不是嘛,學生需要付出的,僅僅是自己的身體,而她們得到的,卻是可以繼續完成學業。
與從苦海中爬出來,獲得美好前程相比,這麼一點點付出,難道不是更有價值和意義嗎?
目前,那幾個學生過得也非常滋潤,不僅讀書不用家裡負擔,穿著打扮也比以前洋氣多了。
由此,他甚至認為,自己做了一件皆大歡喜的好事。
李鳳是學校特困生,父母離異,由七十多歲的爺爺奶奶撫養。
現讀高二,成績不錯,人也長得清秀可愛。
上次,他有意帶她出來應酬,李明非常高興,當場拿出一萬塊錢資助她上學。
就憑這一萬元錢,李鳳她還不感恩戴德、捨生圖報嗎?
這可是實打實的,一幫一希望工程啊!
找李鳳過來的事,他早就安排下去了。
他悠然地坐在沙發上,架起二郎腿,做著即將當校長的美夢。
憑自己與書記公子這麼鐵的關係,只要把朱俊義那個老傢伙趕下去,這個校長位置,那還不是非自己莫屬嗎?
…………
現在還沒到飯點,店裡除了張濤與小文也還沒客人。
伍小寶到廚房裡後,也沒什麼事干。
他東摸摸,西摸摸,心裡像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安。
左思右想,他有了決定。
不行!無論真實情況是什麼,無論他說的話有不有用,他一定得當濤哥面說點什麼。
只有這樣,他慌亂的心才可得到平復。
再說,自己一大把年紀,過的橋比他走過的路還多。
他有學問,但自己經驗足夠。
說不定自己某兩句經驗之談,就可能拯救,某個瀕臨崩潰邊緣的絕望青年。
這樣一想,伍小寶又往大廳走去。
王媽還呆在門外偷聽,而且還是搬條凳子,坐門邊堂堂正正偷聽。
「什麼情況呢?」伍小寶問。
「猛子他們都來了,不過,至今還沒有一個人說話。」
頓了頓,王媽焦急道,「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平時活蹦亂跳的小伙子,現在一個個像霜打的茄子,拉著一張臉,都變啞巴了。」
「我看著都難受死了。」
王媽哭喪著臉,繼續往下叨叨。
「就算是有什麼事,落榜或是失戀了,你吼一聲,喊一聲,或哭一聲,不必這樣好嗎?」
「偏偏有事沒事的都陪著一起喝悶酒。」
「這些小伙子,今天怎麼都像缺根筋似的呢?」
「你看,第二件酒都喝完了,恐怕又會喊酒了。」
「唉!老鬼,我估計是高考失利,多半是濤哥落榜了。」
「你還是到裡面去看看,勸得了就勸兩句吧!」
「我去幫他們整幾個菜來。」
屋裡的氣氛異常沉悶,他們一個個都拿著酒瓶,自顧著往嘴裡灌酒。
伍小寶想,我來了,你們總該放下酒瓶歡迎下吧!
我主動來尋你們這些小兔崽子喝酒,那是給了你們相當的面子。
可當他推開門,華麗亮相時,卻直接被忽視了。
別說掌聲、招呼聲,連抬眼看他一眼的人都沒有。
伍小寶心裡這個鬱悶呀!
我大小也是個快餐店老闆,也是十指幫編外人員。
三年你們也吃了我數不清的白食。
再說,我的年齡也比你們大得多,怎麼能這樣不給我一點點面子呢?
他頗為生氣,很想倚老賣老教訓他們一番。
可當他走到桌子邊,就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場。
這氣場壓迫得他的心臟,「咕咚咕咚」直跳。
他頓覺有些喘不過氣來,更別說說什麼話了。
他突然有一種感覺,仿佛自己置身於無邊的荒原上,滄桑、悲涼、苦悶。
而這荒原上,似乎又有一種濃烈的東西在緩緩流動,似骨髓,似鮮血,充塞於靈魂,流走於天地之間。
他瞬間捕捉到人心上一種真摯的東西,那是高於生命的友情。
他這麼大年紀,才第一次真切地觸摸到這種感情。
他感到非常慶幸。
平時,大家都喜歡大談特談我如何講感情,我與某某某的感情如何深。
其實嘛,大多數都是假的。
只有這種心的交流,傳遞的,才是真情實意。
他瞬間也明白,這個時候,這種情況下,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多餘的。
也許,只有喝酒,喝酒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也抓起了一瓶啤酒,仰頭往嘴裡倒去。
忽然,有一種東西,從他心裡汩汩流出來;又有很多東西,從外面蜂擁流進來。
此刻,他似乎才真正感覺到,自己徹底融入十指幫這個小團體了。
他能感受到他們的心跳,他們的悲歡離合。
兩瓶啤酒喝完,王媽端著菜走了進來。
伍小寶似乎什麼話也沒說,反而陪著在一起喝悶酒。
看到這樣子,王媽就氣不打一處來,準備呆會給老頭子狠訓一通。
她把菜碗放到桌子上,又往屋裡掃視一眼。
突然,她心裡冒出一個判斷,認為老伴做的,也許是對的。
如果她能喝酒,也會選擇這樣喝悶酒的。
自己能做點什麼呢?
她笨手笨腳的,不會說話,也不能喝酒。
那還是趕緊再多搞幾個菜來。
他們吃不吃是另一回事。
這只能算是她的心意。而她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
三年了,這些小伙子在這屋裡衝出衝進,帶給她和她的家庭多少歡樂啊!
也許,這就是他們齊齊整整,在這裡吃的最後一餐飯了。
想到這裡,她的眼眶濕潤了,忙低著頭往外走去。
隔一會,伍小寶出來了。
他對王媽說:「去把臥室里那兩瓶茅台酒拿來!」
這兩瓶酒是一個遠方親戚送來的,在家裡收好幾年了。
嗜酒的伍小寶無數次想嘗嘗國酒的滋味,都一直沒捨得打開。
他總覺得,要把這兩瓶酒留到最值得喝的時候再喝。
現在,他認為是這樣的時候了。
他把兩瓶酒全部打開,拿十二個杯子分了。
然後,他端起一杯自顧喝完,抹了下嘴巴,就往外走去。
自己作為十指幫的編外人士,又這麼一大把年紀,在屋裡呆了這麼久,他也該滿足了。
剩下的時間,應該留給十指幫這些真正的英雄好漢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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