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顧微涼所料,蘇癮惦記上了周沅,柳氏便開始儘快給小姑娘挑夫婿了。
但叫人意外的是,周家竟能包下廣袖樓,讓周沅拋繡球招親,著實是叫旁人驚了一下。
此時周小姑娘正半趴在窗台上,瞧著樓下人頭攢動,從那麼些人里找到那個穿著褐色衣裳的男子,揚眉道:「就是他?」
周沁點點頭,還是有些放心不下,現在想來這主意實在荒唐,她昨個兒怎麼能答應下來。
為了不讓爹娘操心,周沅便想著先將親事假意定下來,拋繡球選個人,這人還是周沁特意安排的,從此周小姑娘也算名花有主了,便也再沒旁人敢打她的主意。
等個兩三個月,再找藉口說周家實在不中意這門親事,退了便罷了。反正有周家在,還怕周沅找不到好夫婿?
這說來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大楚的民風開放,拋繡球招親的年年都有,定了親事又退也比比皆是,只不過今日站在這廣袖樓揚言招婿的是周家的小姑娘,一下讓來看熱鬧的人多了起來。
周沁拉住周沅的衣袖,猶豫道:「要不還是算了吧,爹娘知道了,怕是要將你我都關進祠堂。」
周沅蹭著周沁的胳膊:「二姐姐也會有怕的時候啊,昨個兒你還說,別說是退親了,就算是和離也不愁我找不到夫家,怎麼這會兒又怕了?」
周沁被她一噎,居然說不出話來,樓下熱鬧聲愈來愈大,已經是箭在弦上,她只能應了。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周沅抱著大紅繡球站在窗前,樓下的人個個都伸著手,推來擠去,甚至跌倒了好幾個。
周沅盯著那褐色衣裳的男人看,皺眉問:「二姐姐,他能接住吧?」
周沁被她這一問忽然也虛了,她默了半響,拍了拍自家幼妹的手:「無礙,若是不小心叫別人接去,我們再搶回來重新拋就是了。」
「……」
周沅抿抿嘴,那好吧。
周沅將繡球抱在胸口,做出要拋球的動作,廣袖樓下那褐色衣裳的男子也緊緊盯著這繡球,可不能出半點差錯。
周沅屏住呼吸,眼一閉,手一松,片刻就聽到樓下吵吵嚷嚷的聲音,過後便是一陣歡呼聲,那搶到繡球的男人拼命舞著球朝樓上喊:「周姑娘,我、我早就愛慕你許久,將來定會好好待你的!」
周沅瞪大了眼睛,氣的一下都不知做何反應好,瞧著樓下舞著繡球的男人,根本就不是那個褐色衣裳的!
再一瞧,那褐色衣裳的剛從地上爬起來,一臉懵的揉了揉腦袋。
周沅:「……」
周沁嘴角一抽,冷下臉來,吩咐道:「去將那球拿回來,就說五姑娘手抖,扔錯了。」
秋嬋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問:「…姑娘,這樣行麼?」
周沁輕輕翻了個白眼:「有什麼不行的,我們周家招親自然是周家說了算。」
秋嬋:「……」
聽起來還挺有道理的。
只是等秋嬋匆匆下了樓後,發現原本擠在一塊的人群散開,紛紛朝後頭瞧。
那馬車下來的人一身白衣羅段,掃了一眼眼前的情景,隨後抬眸去看二樓窗台旁的小姑娘。
周沅一臉懵的看顧微涼就這麼走過來,不知說了什麼,那原本還興高采烈捧著繡球的人身子都在發抖,顫巍巍的將繡球雙手奉上。
周沁瞧見這一幕忽然笑了,調侃道:「顧大人這是做什麼,搶親麼?」
周沅眉頭一蹙,提起裙擺就往樓下跑,因為有些著急還小喘著氣,臉頰染上些紅色。
姑娘瞪圓了眼睛,跑到顧微涼麵前時那點驕縱的氣勢忽然就消了大半,對上男人看過來的眸子,周沅咬了咬唇,磕磕巴巴道:「我、我在招親,你做什麼?」
顧微涼向來不顯情緒的眸子露出些似笑非笑的意思:「搶親。」
周沅那雙漂亮的眸子瞪的更大了,沒想到這人能這麼理直氣壯的耍無賴,簡直比她二姐姐還厲害。
小姑娘看了眼顧微涼手上的繡球,一副想拿不敢拿的樣子,她又害怕又生氣:「你、你怎麼欺負人呀?」
顧微涼走近兩步,在周沅半信半疑的目光下把繡球還給她,就見小姑娘立即將這球護在懷裡,仿佛一隻護食的貓。
男人莞爾:「這球在不在,在誰那兒,都無礙,你的婚事早就定好了,沒人能娶你,蘇癮也沒有這個本事,別怕。」
周沅眉頭擰的更深了,什麼叫早就定好了,蘇癮也沒有這個本事是什麼意思?
還沒等周沅琢磨個所以然來,馬車緩緩而至,停在顧微涼身側。
就聽男人清冷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縱容:「喜歡拋球的話,再多拋幾次也無妨。」
顧微涼目光落在她空落落的脖頸上,頓了下又說:「多穿些,別凍著。」
隨即,馬車揚塵而去,周沅直愣愣的立在原地,直到周管家一把老骨頭跑到周沅面前,沙啞的嗓音一下讓周沅回了神。
周管家喘著氣兒:「哎喲五姑娘,您可讓老奴好找啊!快跟老奴回府去接旨吧,夫人都快急暈了!」
沒等周沅反應過來,周管家便拉著周沅上了馬車,留下周沁一人收拾這爛攤子。
而此時周家,更是亂成了一團。
前有皇上賜婚的聖旨,後有從宮裡運來的幾十個箱子的賞賜,皇上這委婉的強行逼婚,實在將周成祿氣的不輕。
周成祿冷笑著拍了拍小几,對著那來宣旨的彭公公道:「皇上若是有什麼不滿衝著老夫我來!想讓圓兒嫁給顧微涼,除非我死了!」
沒想到周成祿反應會這麼大,彭公公嘴角的笑一僵再僵:「周太傅這說的是什麼話,皇上賜婚,那可是莫大的殊榮,何況嫁的還是顧大人…」
彭公公走近一步,壓低聲音道:「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呢,換到別家,那是求都求不來的殊榮。」
周成祿冷哼:「那便請皇上收回聖旨,將這殊榮留給別家,小女無福消受!」
「你……」彭公公氣的不知說什麼好,只好閉嘴不言,接不接旨那也是五姑娘說了算。
周沅剛踏進府中,柳氏便急忙迎了上來,神色複雜糾結,一字未言就已經嘆了好幾聲氣。
周沅瞧著地上這些個綁著紅緞的箱子,又想起方才顧微涼所言,再加之回府的路上管家已說明了府中的情況,周沅若有所思的沉下眸子。
前廳傳來周成祿的怒喝聲,隨即一道尖銳的嗓音響起:「太傅可千萬慎言,聖旨豈有隨便收回的道理,若是周家今日不接這個旨,那便是抗旨,抗旨該當何罪,不用老奴提醒周大人吧,您是無礙,可五姑娘正值芳齡,您與夫人就捨得?」
彭公公這番話簡直是敲在了柳氏的心上,她忍不住偏頭哽咽一聲:「早知道,便早早讓你嫁出去,前一個蘇癮,後一個顧微涼,那都是…」
顧微涼與蘇癮到底不一樣,可於柳氏來說,都不是能真心待周沅的人,都非良人。
顧微涼娶圓兒,那是帶著目的來,不過為了在朝中牽制住老爺罷了,真是可憐了她這個女兒,無端成為朝堂爭鬥的犧牲品…
周沅看柳氏哭,心裡沉甸甸的。
她知曉平日裡任她如何放肆,今日也不能隨著性子去抗旨,那可是滿門抄斬的罪名。
周沅扯著嘴角笑了笑:「娘哭什麼呢,正好我嫁過去,替爹整治整治顧微涼,都怪他平日在朝中惹爹生氣的。」
柳氏張了張嘴,終究沒什麼能說的。
總算是來了個懂事的,彭公公笑眯眯的將聖旨傳到周沅手中,樂呵呵說:「以後姑娘可就是首輔夫人了,那可是除了皇后獨一份的尊貴,京城誰見到姑娘都得恭恭敬敬的。」
彭公公舒了一口氣,皇上交代的事算是成了,他生怕周沅反悔,忙帶著宮人趕回了宮中,腳底抹了油似的,轉眼就不見了。
周沅瞧自家父親背過身去連連嘆氣,正要寬慰幾句,周成祿先出聲:「是爹連累你了。」
窗外,一抹緋紅身影立在長廊下,聽著屋子裡的人所言,不由握緊拳頭冷笑。
沈嫣扭頭回了她的芙蓉苑,丫鬟剛把門關上,她便將桌上的東西全掃落在地上,杯盞都碎了個徹底。
她緊緊咬著牙,氣的胸口上下起伏:「委屈?你說嫁給顧微涼算是委屈?哈,簡直可笑!爹竟然還說連累她,她周沅有什麼不滿的,什麼好事都讓她占了!憑什麼!」
她費盡心思從周沅那兒搶走了一個陸家燃,本以為陸家燃已算是頂好的了,誰知周沅轉頭就要嫁顧微涼,還是皇上親自下的旨!
就因為周沅是周家的親女兒,所以什麼好事都是她的!
可她沈嫣哪裡差了,論相貌,那也是能讓陸家燃神魂顛倒,論才學,定要比周沅強上許多,她自小就在周家夫婦面前表現的得體懂事,可就是比不上周沅,周沅哪怕什麼都不做,也能得到所有人的寵愛!
香兒忍不住喚了聲:「姑娘…」
沈嫣身子陡然一松,面色緩了緩,唇角勾起:「不過也是,顧微涼與周家素來不是一路的,娶周沅,能安什麼好心?看來這位嬌生慣養的五姑娘,往後也沒什麼好日子過。」
香兒不敢反駁沈嫣的話,連連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