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談話,不歡而散。
譚曉松望著夜色下那個高大的男人背影,他竟然頭也不回的冰冷離開。
心悸的感覺再現。她不得不手捂著心口,靠深呼吸來舒緩自己的情緒。
怒浪滔天,夾雜著一種無力的憤慨。
自己響噹噹的名門千金,竟然在感情上輸給了一個小姑娘,這始終讓她耿耿於懷。
而謝廳南決絕冰冷的態度,讓她料定,兩人的婚姻就是一場賭注,押上的是彼此的幸福。
她現在有些後悔當初對母親說的「就廳南了」那句話。
她不是自以為是的馮近月,謝廳南也不是隱忍溫順的譚定松。
只是,祖輩父輩根本沒耐心聽這些年輕人解釋他們真實的情感。
或者說,他們覺得根本不需要談情感,虛頭巴腦的東西,對於名望、地位、權勢來說,可有可無,也可以慢慢培養。
強強聯合,站位正確,枝繁葉茂,才是硬道理。
進到會客廳的謝廳南,認真的在酒桌敬酒,說著客套的酒桌話,在禮儀上,滴水不漏。
人到的很全。
兩家祖輩的爺爺奶奶,各自父母,大哥謝御南,甚至連席曼珠也在現場。
這陣勢,儼然就類似當年謝家和席家的聚會。
正是那次謝御南缺席的聚會,一拍即合了他和席曼珠的婚姻。
謝廳南故意喝了不少酒。
所以,在宴席散的時候,謝觀禮看到他的醉態,沒提讓他去送譚家人的話。
知子莫若母。
謝廳南整晚的表現,都被江心那雙敏銳的丹鳳眼盡收眼底。
人散去,謝觀禮到謝廳南身邊,淡聲:「來我房間一趟。」
江心緊跟幾步,扯住了謝廳南的胳膊,低聲:
「廳南,成年人了,多為家族想想。晚晚身體不孕的情況,我們也都知道了。去吧。」
……
在謝廳南的印象里,父親是一位秉公無私,威嚴穩重,又十分有人格魅力的真男人。
他把生命里更多的時間放在事業上,從年輕至今,很少有連續超過三天陪伴家人的時間。
節假日對他來說,根本不存在。
但他卻是謝廳南的榜樣。
廳南記得父親謝觀禮的每一個激勵人心的故事,如數家珍。
哪怕一年見面的次數很少,每次見的時候,父親也都會單獨抽時間和廳南聊天,並對他所有的大小事情了如指掌。
這讓謝廳南很感動。
覺得父親雖然不在身邊,卻一直都在關注他,關心他。
那晚,謝觀禮並沒有直接說什麼,而是像往常一張,先仔細了解了謝廳南在安泰的工作情況,提出了一些建議。
聊到生活時,謝觀禮只是淡淡說了一句:
「御南不打算要孩子了。廳南,父親一生對d對國對家,問心無愧,唯獨在後代子嗣這點,仍不能讓你爺爺奶奶安心,是為不孝,更覺得對不住謝家祖上。」
謝觀禮的話言辭懇切,真情實意。
謝廳南盯著父親那雙帶了殷切希望的眼睛。
說實話,他無力反駁。
他本想如實告訴父親:「爸,我有愛的姑娘了,她叫虞晚晚,是個很溫柔善良的女孩。」
可那一刻,他聽了父親的話,看著父親那雙疲憊中帶了希望的眼睛,話哽了喉嚨里,說不出來。
母親剛剛說了,晚晚的身體情況,他們都知道了。
大哥的情況他很清楚,一念的抑鬱症始終沒有根治,情緒也是時好時壞。
如今,擔子確實是落在自己身上了。
謝廳南長長的嘆了口氣,鐵血的男人,在那一刻,強忍住了淚意。
也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到底是個怎樣的心情。
……
夜色如墨。
虞晚晚坐在餐廳里。
餐廳太大,桌前只有她一人,更顯得空蕩蕩的。
她抬頭望了眼院子的正門,視線上移,看著灰濛濛的天出神。
下午醒來至今,一直沒有謝廳南的消息。
他如今仍在紫竹苑吧?虞晚晚瞥了眼旁邊的手機,視線移開。
已經養成了習慣,人不在身邊的時候,她不會主動發信息,去打擾他的生活。
她慢慢的攪動著碗裡的豬骨湯,看著奶白色的湯上面,紅的椒絲,綠的蔥絲,點綴的漂亮,卻沒有半點食慾。
安姨看著滿桌子紋絲不動的飯菜,臉上帶了著急:
「虞小姐啊,多少吃一點,這樣身子怎麼受得了?我也不好和二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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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笑了笑:「你就說我吃過了嘛,吃了海參和蒸餃,還喝了滿滿一碗豬骨湯。」
「哎喲,咱可不搞這昧著心說瞎話的事,我真疼的是您這個小身子骨啊。」
話說著,端來了一碗湯,放到虞晚晚面前,熟悉的黃褐色。
虞晚晚盯了那湯一會:「安姨,想吃蓮霧,幫我去取。」
「立刻,馬上。」難得聽見個想吃的,安姨腳底像抹了油,迅速去取。
待她走了,小姑娘起身,把藥湯全部倒入洗手池,又擰開水龍頭,沖的乾乾淨淨。
心意已決,便沒有喝的必要了。
做五年計劃的時候,她已經有了決定。
只是,太貪戀他給的溫暖。
說她明白也好,糊塗也罷,虞晚晚太愛那個溫暖了她生命的男人,哪怕多陪他一天也好。
也或許,只是在等待一個徹底死心的契機。
時針到了十一點的時候,院子裡仍沒有車響。
洗過澡的虞晚晚,穿了淡紫色的紗裙,斜躺在臥室觀景台的飄窗,靜靜看著院子的正門方向。
十一點半的時候,手機響,她拿起,點開。
「家裡有事,今晚不回去了,早點睡。」
虞晚晚摁滅了手機,想了想,回復了一個「好」字。
她輕盈的從飄窗跳下來,赤著腳,離開主臥,去了旁邊的次臥。
仿佛時光倒流,又回到了頤園和他初見的時光。
那時,只有他回到頤園,主動抱她去主臥,她才肯在那裡和他睡一宿。
在她心裡,沒有他在的家,主臥只是個徒有其表的擺設。
謝廳南在紫竹苑一刻也沒閒著。
陪著父親品茶、下棋,結束時,已經是凌晨一點。
回到房間睡下,三點多就醒了。
謝廳南叫來印壬:「回去。」
「不等清晨和謝xx說一聲?」印壬盡職提醒。
謝老在家,這種事上,印壬絕不含糊。
男人眼睛動了動:「睡不著,回去睡會,早晨再回來。」
印壬輕嘆了聲。
謝廳南白天才剛從蘇黎世回來,時差都沒倒過來,太折騰。
車子從凌晨的紫竹苑出發,落在同樣沒睡著的一個男人的眼睛裡。
謝御南正在書房的窗前,手裡夾著燃了一半的煙。
他也想了很多事。
今天一起聚的場景,與當年的自己,何其相似。
好在他那時候忙於剛起步的工作,根本沒有時間去戀愛。
不像如今的謝廳南,已經有了心上人。
他急需要和謝廳南聊一聊,看他對虞晚晚的感情到底如何,才能判斷他是不是可以放手一搏,和席曼珠離婚。
……
謝廳南沒在主臥找到虞晚晚。
那空著的床,差點讓他情緒失控。
因為晚上的談話,他現在怕看到她,又特別怕看不到她。
很矛盾。
四處看時,在次臥門口看到了一隻草莓熊,想必是抱了兩個進去,迷迷糊糊落下了一隻。
他迅速打開次臥的門,借著夜燈的光,看到了蜷在床上的柔軟一團。
空了的心馬上就踏實了。
謝廳南悄悄走過去,連人帶被子抱起來就往主臥走:
「傻瓜,夢遊到次臥了?差點找不到你,以為你……跑了。」
虞晚晚半睡半醒,軟軟的哼唧幾聲,像平時一樣,伸著胳膊讓抱。
男人把小腦袋摁懷裡,親吻著發頂,似在輕聲呢喃:「你這樣子,虞晚晚,你讓我怎麼捨得下你……」
父親的一番話,結結實實的觸動了謝廳南作為謝家男兒的責任感和神經。
可他從沒想過要放棄過懷裡的晚晚。
還沒有理出頭緒的男人,在抱著懷裡的嬌軟,聞著熟悉的梔子花清香,看著虞晚晚在他懷裡安心的睡姿。
想到她好不容易才打開心結,答應要和他在一起,一時間,忍不住潸然淚下……
(關於大哥離婚,解釋下,是謝御南為了成全弟弟廳南,萬不得已才會走的下策。
他的職位,離婚多少會有影響。最主要的,是怕對謝一念的刺激,以及不可預估的後果。
但他不想讓弟弟走自己的老路,所以他要確定謝廳南對虞晚晚的感情。他離了婚,再結婚和生育,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廳南的壓力,讓虞晚晚有更充裕的時間去治療。
再婚和再育並不是他想要的,卻是他能為弟弟做的最有效的。所以說,這是他能為弟弟謝廳南做到的,萬不得已的下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