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以為自己反正是必死無疑。」
安帝自我嘲諷般搖頭,「我若是重新出現在你們眼前。」
「你們肯定要為了救我,不斷在我身上浪費各種天材地寶。」
他很了解殷念。
「那會拖累你們的修煉進度。」
安帝從來都是走一步看十步。
「當時你們剛到領地,母樹未必就喜歡你們。」
「你們又是一群帶著國讎家恨的毛頭小子。」
「行事風風火火。」
「武裝自己便已經夠讓你們耗費心神。」
「而且也接受了我們戰死的事實。」
「何必再誅一次心?」
殷念抿唇,一言不發。
所以,是安帝沒有將自己的身份告知,也不差人給他們報信。
丁婆婆在得知安帝身份的時候。
才會那麼驚訝。
「那母樹是怎麼一回事?」
殷念又想到了那一層守護。
「我的一魂到了大巫的身體裡,便不受我控制。」安帝搖頭,輕聲說,「後面的事情我沒有記憶,想來是母樹會不定期的過來看看引渡村的人。」
「這一看,便發現了我。」
殷念聞言,突然就想到了當年萬萬出現的時候,母樹曾經深深看了她一眼。
那時候,母樹就已經發現安帝的殘魂了吧?
也知道了,安帝剩下的殘魂不是消散了,而是留在了故土。
和無數人的殘魂融合在了一起。
「所以,她才會在你身上,留下保護屏障。」
殷念面無表情的說:「因為你的一魂,讓引渡村能繼續存在。」
「而當時,殘魂數量奇多,我們正和蟲族處在最關鍵的時期。」
「大巫必須擁有巔峰戰力。」
「這樣才能維持一個正向的平衡。」
她可以救安帝。
但是她沒有選擇救。
那才是作為一個神,會有的選擇。
為了勝利。
她對殷念處處照拂。
後期萬般偏愛。
但那也是因為,制勝關鍵在殷念身上。
一切都是為了讓所有人更好的活下去。
如果能達成這樣的目的。
別說是安帝,殷念,母樹就連她自己的性命都能直接丟甩出去。
安帝臉上並沒有任何憤懣的神色。
母樹不救他,利用她,隱瞞,這些都沒什麼。
身為最高位上的人。
一舉一動,都要為了大局。
不能為了私情。
「不錯,她用屏障護住我的肉身。」
「隱瞞了我的消息,是避免你們知道後,心生怨恨,強迫大巫將我的一魂交出來。」
「同時也是將我保下,若是以後情況好了,我肉身不死,便可像今日這樣,重得一次機會。」
「你們也不會因此和引渡村決裂。」
而若是他們提前知道了,就算殷念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氣。
可安菀呢?
眼看著自己的父親變成籌碼放在天平上。
那滋味,可不好受。
對母樹的觀感呢?
恐怕也會控制不住的複雜。
雖然母樹並不在意。
但這才是母樹。
割捨了所有之後,只剩下承擔責任的母樹。
「不過。」
「我雖然答應了。」
「但當時,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不全是為了大意。」
安帝突然笑了笑。
若說母樹是為了大局。
那他就是為了盤中界。
皆為帝王。
某些方面,還是有點相似的。
「我將一魂給他們。」
「索要了酬勞。」
只聽見安帝定定說:「我要他們的控屍之法。」
殷念猛地抬起了頭。
其實盤中界曾經也有這樣的法子……殷念仍然記得那慘烈的一幕。
無數人忍著非人的折磨,自願被焚。
可那要付出的代價太大。
也太殘忍。
殷念即便拿到了法子也絕對不會用。
「他們的控屍之法不同,我曾親眼見過。」安帝看向殷念,「我的一魂不能白給。」
「縱然我願意給。」
「也要做到利益的最大化。」
殷念垂在一旁的手指用力的扣住了桌面下的衣角。
「我本來是想要他們的引渡之法。」
「若是你們在領地內實在混不下去,或者樹敵太多,掌握了這個法子,也能讓母樹將你們護在羽翼之下。」他迫切的想要為他的孩子們找到可以安居的法子。
這和現在寧願委屈自家孩子的丁婆何其相似。
安帝想到當時自己滿心迫切,忍不住舒展眉眼,「可他們說,引渡之法只能由他們的人來。」
自然。
當時丁婆他們說的其實是,控屍之法,也只能由他們的人來。
畢竟他們也提防著安帝。
萬一安帝將這法子給了一些心懷惡意的人呢?
那他們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可安帝自然也不會隨意鬆口。
安帝將那段時間的彼此試探,拉扯,一帶而過。
簡潔的告訴殷念,「最後他們告訴我,引渡之法確實外人沒辦法用,但是控屍之法,經過歷代的改良,已經有了可以讓外人用的法子。」
「雖然效果會減弱一些。」
「但是能增強你們的整體實力。」
「不過,有一句話他們說的沒有錯。」
「這樣的法子畢竟不是長久之道,控屍本身就是陰損之法,更何況那些人已經長眠,」這也是為什麼丁婆婆他們自己本族都禁用的法子。
「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動用這個法子。」
「他們立下天道誓約,若是有朝一日,你們在領地內過不下去了,或者是被排擠孤立,無立足之地的時候。」
「會將控屍法教給你。」
也算是他給他們留下的一道底牌。
靠著這個法子,戰鬥力能得到快速的提升。
雖是走了投機取巧的路子,但特殊時期也沒有別的辦法。
當然,這一切的大前提是,殷念她們的人品沒有問題,值得信賴。
不過這一點在安帝看來根本沒有問題。
想到這裡,安帝也沒想到,留下的底線竟然全無用武之地。
他很慶幸,「不過你們實在爭氣,遠比我想像中還要更強。」
「不需要用控屍之法。」
「你們已然成為了母樹領地最大的勢力。」
他雖然準備好了後路。
但其實更希望自己的後路,殷念她們用不到。
而殷念她們確實也沒讓自己失望。
「按照常理來說,你們如今也不需要控屍的法子了。」
「不過麼……」
安帝看向了外面的參天大樹,還有那一朵不斷抽出蛇蕊的神花。
「我想,現在丁婆婆和大巫,肯定在外面等著你。」
殷念從窗口往下望去。
果然,丁婆婆和大巫兩人就站在樓下。
感受到殷念的目光。
兩人同時抬起頭。
「你們師徒兩個已經談完了吧?」
「那我們便進來了。」
丁婆婆仔細的觀察了一下殷念臉上的神情,那姿態頗有些小心翼翼。
看的殷念心中有些酸澀。
引渡村的人為了將更多的殘魂引渡,選擇完全放棄了控屍之法,導致村子裡的戰鬥力近乎沒有。
這也導致引渡村的人住在這裡。
心中一直有不安的心情。
而身為引渡村的管事人,丁婆婆怕是擔憂的最深的一個。
她擔心殷念因為安帝一魂的事情,遷怒整個引渡村,殷念確實有這個能力。
但殷念只是目光平和的看著她們。
一如之前剛認識不久的時候。
「婆婆,老師已經將事情都告訴我了。」
「那一魂,如今還在大巫的身上吧。」
「會對老師有什麼影響麼?」
丁婆婆平復了一下內心有些慌亂的心神,說:「一魂落在他人身上,肯定是不如回歸自己的本體的。」
她一邊說,一邊繼續觀察著殷念的神情。
見她沒有露出生氣的樣子。
才接著說:「而安帝少了一魂,恢復起來的速度會慢很多。」
「十年內,如果這一魂不能歸位。」
「那對大巫和安帝都是很大的傷害。」
大巫會因為強行調動別人的一魂,在一日又一日的透支中消耗自己的生命力。
而安帝會因為魂久未歸,變得越來越虛弱。
「十年。」
殷念看向安帝。
安帝氣定神閒,「離十年還早著。」
「不必擔心。」
「十年時間很充裕了。」
安帝朝著丁婆婆兩人溫和的笑了笑,「你們不必看殷念。」
「那是我的一魂。」
「殷念雖然是我的學生,但是她還做不了我的主。」
丁婆婆聞言微微一怔,扭頭看向殷念。
殷念好整以暇的坐在凳子上,聞言聳了聳肩:「這年頭,就沒有學生能做老師的主吧?」
丁婆婆緊繃的身體終於鬆了下去。
她擔心殷念生氣。
殷念背後站著無數的人。
殷念對她們的觀感如果不好了。
那第一學院,萬域,無上神域等等,都會對她們觀感不好。
更別提魔族異族,還都以殷念馬首是瞻。
但她也擔心,最好的情況就是殷念不生氣,可她一定會要回屬於自己老師的一魂。
可現在……還不是能讓大巫隱退的時候。
那些殘魂,若是連最後一點希望都沒了。
那不是很絕望嗎?
「謝謝,謝謝你們。」
丁婆婆拄著拐杖的手都徹底放鬆了,肩膀迅速的垮下來,可聲音卻鬆快了不少。
「應該的。」
安帝靠坐在床上,眼下青黑眼中,他的二魂七魄才回到本體,再加上缺失的一魂,看起來十分疲憊,只是眼神裡帶著溫和的笑意。
「孩子們在這裡過的比我想像中的好。」
「所以,我認為互相幫助是對的。」
當然。
這話的潛台詞就是。
如果殷念她們在這裡過的沒有如今這麼好。
那他便不會這般和氣了。
他會以自家的利益為優先,大家都會為了領地而戰,而領地之下,還有自己要照顧的小家。
那他會將自己的一魂拿回來。
讓自己快點好起來,以便於幫助殷念。
畢竟之前他能將自己的一魂拿出去交易,也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剩下的魂魄還留存在人世,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不如廢物利用。
不過現在麼。
情況遠比他想像中的好。
他很知足。
況且,殷念如今是母樹欽點的繼承人,雖然如今大家也都非常信服殷念。
但是人心是會變得。
安帝的眼神慈愛的落在殷念身上。
威信也好,還是口碑也好,都需要一點點積累。
他讓出自己的一魂,既能真正幫助有需要的人,也能為自己的學生積累更好的口碑,從側面上來說,這也是讓殷念背後的盤中界都提升名聲的方法。
雷霆雨露,缺一不可。
擁有的多,便能有張有弛的松放,留下自己想要的,放出暫時可以利用的。
安帝一瞬之間便想了很多。
眼神越發柔和。
看向丁婆婆說:「你們放心,我說好了要幫你們,肯定就會幫到底。」
「只需要在我那一魂徹底潰散之前還給我就好。」
安帝聲音平和,他自然也很珍惜自己的性命,能活,自然要活。
至於控屍法。
安帝索性不提。
反正殷念她們現在不需要。
雖然以前在盤中界的時候,她們曾經接觸過類似的法子,當然,威力絕對沒有引渡村這邊給的這法子大。
但當時是確實迫於無奈。
大家得用這法子來保命。
至於現在,他想,能不用這法子,大家應該都不會用了,畢竟誰也不想將已經安眠的戰士們從地底深處再拉出來,曝曬在陽光下。
他不說。
丁婆婆和大巫兩人心中卻越發覺得感激。
要知道,混沌藤和景皇都為了這法子折騰出那麼多的事情。
可安帝現在明明能要。
卻沒有主動開口提。
殷念視線在三人眼前一掃而過。
慢悠悠站起身,「你們聊,我去看看安菀的湯藥燉好了沒有。」
她往外走。
就聽見身後丁婆婆急匆匆的追過來。
「我跟你一起去。」
殷念翹起唇角。
她就知道。
婆婆一定會跟過來。
畢竟她從住進這領地開始,就非常不安。
丁婆婆默默的跟在殷念身後。
可殷念也不說話。
還是丁婆婆自個兒憋不住了,先開口:「殷念,之前我們說好了,安帝將那一魂給我們。」
「我們就將控屍法……」
殷念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婆婆。」
「其實控屍法,對我來說,用處並不算很大。」
「你知道我能馭獸吧。」
「馭獸和控屍本質上其實是差不多的。」
「一個人的精力有限,我若是控屍了,那馭獸這一道必然不能同時使用。」
法子雖然好。
但卻不適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