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0章 都被殺乾淨了

  安菀逆光而站,她臉上多了不少細微的傷疤。

  其實這些傷疤充分可以用藥治好。

  不過這年頭。

  除了殷念擁有蟲族自我恢復能力,不需要壓制外。

  誰也不會將藥用在治療什麼傷疤上。

  她的手指上也多了不少粗糙的老繭,密密麻麻。

  只是身子更加挺拔。

  眼神更加清澈無畏。

  「爹爹。」

  「您說的是對的。」

  「確實會有那些不懂事的人存在,包括未來,也依然會有。」

  安菀十分篤定。

  可眉眼中綻放的笑容卻越來越深,「不過,那肯定不是現在。」

  安帝看見了窗戶外。

  兩棵巨大的植株遮天蔽日。

  母樹的本體壓制著神花。

  神花就立在母樹旁邊。

  它已經知道自己和母樹對打就是浪費時間。

  所以難得的安靜。

  但是周圍那些小害蟲們卻吵吵嚷嚷。

  神花有點煩。

  它看了一眼母樹。

  試探性的伸出一根蛇蕊。

  抽中了最吵花的那小子。

  隨著一聲『啊』。

  周少玉被抽了出去。

  可周少玉卻非常高興。

  甚至恨不得當場給神花鼓個掌。

  「看見沒!」

  「它第一個選的是我!」

  「都不許和我爭!」

  「想要歷練去後面排隊去,去去去去!」

  周少玉一個勁兒的將其他人往後面懟,「有你們什麼事?」

  「我們萬域的人先來的,然後是第一學院那幫毛頭小子。」

  「你們白林地的在後頭。」

  周少玉說完這些話。

  拔出自己的長槍就迎了上去。

  自然。

  上去就是被神花一頓暴打。

  周少玉受了不輕的傷。

  白林地的人本來是被靈天檸催著來排隊的。

  見狀心裡鬆了一口氣,還好他們不是第一個啊。

  但很快。

  周少玉卻在挨打中逐漸摸索到了什麼。

  只見他手上法則明顯更加順暢。

  又挨了數百次打之後。

  他直接飛躍到一旁,閉上眼睛開始打坐靜思。

  顯然是頓悟了什麼。

  見狀。

  白林地的人眼睛一亮。

  終於明白為什麼殷念要不辭辛苦的將神花帶回來。

  也明白為什麼靈天檸要催他們來了。

  「果然是好東西。」

  「嘶,就是感覺可怕了點,痛了點。」

  「又想變強,又想不痛,你倒是會做夢呢。」

  「哼哼,也對,要不怎麼說殷念比咱們強那麼多,靈天檸也比咱們強呢。」

  「咱們蠢笨,沒人家聰明,就跟著人家說的走,分點肉湯喝。」

  「也是,還好我們來得快。」

  「魔族和異族都得排咱們後面,嘻嘻。」

  諸如此類的話源源不斷的從窗外擠進來。

  安帝沒有說話。

  靜靜聽著。

  眼瞳里流光溢彩,不知是在思考著什麼。

  「沒想到。」

  「母樹領地的人倒是比我想像中的要團結。」

  他徹底放心了。

  剩下皺著的那一半眉頭,也悄然舒展開了。

  安菀撇撇嘴。

  「之前是沒有這麼團結的。」

  「但是這不是殷念越來越強大了嗎?」

  「一開始我們來的時候,我們還不算很強,只能自保,當時這裡內鬥的可厲害了,魔族,人族,水火不容,白林地和魔族,獸族更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過後來,殷念越來越強了。」

  安菀走過來,扭動手腕。

  發出咔嚓一聲。

  迎著安帝若有所思的目光。

  輕笑一聲:「那些不利於團結的。」

  「挑撥離間的。」

  「都被殺乾淨了。」

  安帝平靜的看著安菀,他最小的女兒,曾經看見別人受傷出血都嚇的哀哭不已的小姑娘。

  現在已經能平靜又自豪的說出這樣的話了。

  到底是不一樣了。

  安帝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如果是盛世。

  這樣的變化會讓他心痛。

  可亂世卻只會讓他欣慰。

  過度的好心會折斷良善之人的性命。

  「不錯。」

  安帝終於將胸肺處那口沉沉的氣都散出來了。

  精神上一鬆懈。

  整個人身體便垮了下來,再也支撐不住一般如一灘流泥,在床榻上緩緩軟倒。

  安菀臉色微變。

  卻聽安帝說:「我聽說你煉藥一道上很有長進。」

  「嗯,當然!」不等安帝說,安菀就笑著說,「我給你燉了滋補身體的藥湯,以後爹爹每日喝上一碗,肯定就能慢慢恢復過來!」

  安帝點頭,笑著看著自己的女兒離開。

  屋子裡很快便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聲。

  安帝壓了壓喉嚨里湧上來的腥甜癢意。

  對著窗外說:「來都來了,兩位進來吧。」

  窗外一陣清風拂過。

  很快。

  屋子裡就多出了兩道身影。

  一道佝僂的不像樣子。

  一道臉色無比蒼白,身形消瘦。

  正是丁婆婆和大巫。

  丁婆婆眸色複雜的看著安帝,「你為什麼不讓我將實情告訴殷念?」

  安帝平靜的往自己的背後又加了個枕頭,來撐住因為虛弱不斷想要下滑的身體,面色卻平靜無比,好似此刻虛弱痛苦的人並不是他。

  「沒什麼好說的。」

  「當日的決定是我做的,做了決定之後,我就不會後悔。」

  「不過我沒想到,念念比我想像中,要優秀出色百倍。」

  安帝今日已經不知是第一次露出這樣欣慰的眼神和笑容了,「她當真厲害。」

  「無需等我的安排。」

  「便已經能走到如今這一步……」

  可安帝的話還沒說完。

  就聽見旁邊一道幽幽聲響起。

  「是嗎?」

  「老師。」

  安帝那張處變不驚的臉悚然一驚。

  驚訝扭身。

  看見了面無表情推開門站在門口的殷念。

  以及說了出去端湯藥卻沒有走的安菀。

  她抿著唇,死死盯著安帝,眼圈又通紅一片。

  安帝忍不住看向丁婆婆和大巫。

  這兩人知道殷念在外面吧?

  不。

  殷念該是她們兩人帶來的。

  肯定是殷念看出什麼,只問了兩嘴,這兩人就招了。

  兩人臉上神情尷尬:「那什麼。」

  丁婆婆輕輕咳了一聲:「你也說了。」

  「殷念的成長超乎你的想像。」

  「孩子大了,咱們老人蠢了,我也是實在瞞不住。」

  不只是瞞不住。

  安帝一會兒便想明白了。

  往後引渡村要常駐在這裡了。

  母樹看重殷念,等母樹不在了,這裡就是殷念管事。

  這是提前和殷念打好關係,也不敢瞞著身為繼承人的殷念。

  想通了這一點,安帝無奈的露出一個笑來。

  大巫靠在窗口,說:「殷念,答應會告訴你的事情,我們肯定會說。」

  「但是由我們來說,不如由你自己的老師來說。」

  殷念朝著大巫點頭,「多謝兩位,兩位先回去吧。」

  屋子裡很快就只剩下殷念三人。

  沉默了片刻後。

  安帝看向安菀,「你也離開。」

  「我和殷念單獨聊聊。」

  安菀狠狠瞪了他一眼。

  隨後對殷念說:「念念!」

  「你給我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聽話的爹爹!」

  「哼!」

  說完嘭的一聲砸上門,步步重跺腳的往外走了。

  殷念已經在安帝面前的凳子上坐下。

  靜靜的看著他。

  曾經的師徒兩人。

  位置好像顛倒了過來。

  殷念顯得遊刃有餘,氣定神閒的給自己斟茶,「老師有事瞞著我。」

  「引渡村也有事情瞞著我。」

  「母樹也是如此。」

  「你們三方瞞著的事情,想必是同一件。」

  不等安帝打斷她的話。

  殷念就接著說:「母樹已經去審問景皇了,想必不費點時間是沒辦法撬開景皇的嘴的。」

  「老師便歇了找母樹給您打掩護的心吧。」

  她不僅自己喝茶。

  還笑眯眯的給安帝倒了一杯,「老師先跟我說說。」

  「為什麼母樹的保護屏障,會落在您的身上。」

  「再天縱奇才,母樹也從未將這樣的優待賜給單獨的個人。」

  她護著引渡村,是因為引渡村肩負重任。

  可即便是殷念她自己。

  也沒有被母樹這樣用結界單獨保護過。

  「老師不說也沒什麼。」

  「其實也很好猜。」

  「老師出現在引渡村中,丁婆婆和大巫兩人又極為看重你,那麼一定是老師對引渡村做出了什麼巨大的貢獻。」

  「亦或者是,引渡村需要老師。」

  「老師死了,對引渡村也會有一個巨大的打擊。」

  「是不是這樣?」

  殷念笑眯眯的看著他。

  其實她已經猜到了大半。

  之前摁著不發,不過是找一個合適的機會。

  現在就是那個機會。

  安帝慢慢吸了一口氣,他盯著杯子裡打著轉兒的茶葉慢慢的沉入水底。

  聲音卻並不沉重,「你說的不錯。」

  「以前你就很聰明,凡事一點即透。」

  「這世上所有老師,都想要收聰明的孩子,我當年收下你,就是因為你聰明。」

  殷念點頭,「那您能不能跟您聰明的學生說說,為什麼您要隱瞞下這件事情呢。」

  「還有,為什麼母樹要瞞著我們呢?明明知道我們一直在尋當年失蹤的人。」

  安帝放下了手上的茶盞,溫暖的茶盞一脫手,雙手迅速冷僵,血色重新褪去。

  他平靜道:「是我讓她不要說的。」

  殷念眼瞳微縮。

  「當日,我和蘇降帶著大家留下抗敵。」

  「很快,爭鬥的餘波將我們撕裂。」

  「我很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麼死去,也不甘心離開自己的故土。」

  「可奈何實力差距太過懸殊。」

  「等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不知身在何處,雖然還有自主思考的能力,但總覺得比往常更加滯澀,人也不若以前聰明,愚蠢了許多。」

  其實當時他和蘇降,都是被炸到了那通道碎片附近。

  也被吸納了過去。

  而蘇降運氣好一些。

  剛靠近。

  就被一簇神火看中了,直接捋了過去。

  但他沒有。

  帶著破損的身體和靈魂,被衝到了領地之外的地方。

  那地方也不是別的。

  正是之前引渡村所在的位置。

  他覺得自己的腦子蠢了很多,想要快點去找殷念她們,可身體卻不聽自己的使喚。

  只覺得前方有一道光芒。

  對他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

  本就不聰明的腦袋,扛不住本能的吸引。

  他走進了引渡村內。

  不過。

  他不是單純的缺體,更不是已經死了的殘魂。

  他是離魂。

  人有神魂,細分之下,三魂七魄缺一不可。

  天魂,地魂,命魂。

  魄天,魄靈,魄氣,魄力,魄中心,魄精,魄英。

  當時他的體內只剩下一魂。

  其他都已經散盡。

  而當時的引渡村也遇到了點麻煩。

  當時是母樹領地和蟲族戰況膠灼的時候。

  每一日都會送來大批大批的殘魂。

  為了安置這些殘魂。

  大巫透支自己的力量過度。

  為了守衛村子。

  竟然直接煉化了自己的一魂來安鎮暴走的無數殘魂。

  可失了一魂的大巫,沒辦法進行完整的引渡。

  偏偏大巫在引渡村也是千年難出一個的奇才。

  有這樣的人物在。

  才能撐得住那樣龐大的殘魂數量。

  也可能是天意如此。

  他的魂魄極強。

  魂魄和人的意志力是有很大的關係的。

  大巫看中了他的魂魄。

  而丁婆婆他們則是以為,安帝受傷只剩下一魂。

  即便是不動這一魂。

  他也會逐漸死去。

  於是詢問了他的意見。

  願不願意將那一魂安置入大巫體內。

  助他引渡亡魂。

  想到這裡。

  安帝唇角綻放出一抹笑意。

  看著面前皺著眉頭,不知是不悅還是難受的殷念,「我在那裡觀察了三日,確定了引渡村確確實實是一個走正道的村子。」

  「甚至為了引渡殘魂。」

  「他們犧牲了自己子子孫孫的自由。」

  「我很敬佩他們。」

  「當時我亦是不知自己的殘魂竟然還留在了故土之中,渾渾噩噩。」

  「真以為自己過不久便要死了。」

  「於是答應了他們。」

  「也算是做出最後一點貢獻。」

  其實,這也算是誤打誤撞,福禍相依。

  如果安帝不肯。

  到時候安帝自己找到了母樹領地去。

  殷念對魂魄引渡一事完全不明白。

  可能只會覺得安帝傻了很多,虛弱了很多,然後日漸消瘦,最後徹底死去。

  而直到他死。

  殷念可能都不知道怎麼救他。

  畢竟如果他那一魂不給引渡村的人,說不定大巫早就撐不住了,引渡村的人會在某一日被殘魂拖死,就算是母樹竭力保下來了,可他們未必會住到母樹領地去。

  世上的因果總是一環扣一環。

  但安帝的一魂安置在了大巫的體內。

  雖然說那並不能完全契合。

  但誤打誤撞,反倒是將他的那一魂給暫時穩住了。

  而剩下的缺體也在引渡村眾人的呵護中,完好的保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