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1章 殷念,再見呀,再見呀,再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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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婆扭頭。

  惡狠狠的盯著殷念。

  即便這個人是殷念。

  她也不會認同。

  「你不是我們這一族的人,殷念,你不懂,不要隨意插手。」

  丁婆警告她。

  下意識看向了大巫。

  大巫的歌聲還在繼續,只是能聽出,歌聲已經越來越沙啞。

  他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打濕,正是因為每一次的催動都要出血,看起來才會很狼狽,也很虛弱,每一個白日都要睡上一整個白日才能暫時緩過一點。

  可這次因為突如其來的大雨。

  他不能休息了。

  好在這一次能直接將所有人送走。

  接下來應當能休息幾日。

  「我知道,我不易插手你們的規則。」

  「我只想和他們說幾句話。」

  「如果這樣,他們仍然不願意走的。」

  「那您老再動手不遲。」

  丁婆那張老臉拉的老長,半步都不想退讓。

  說什麼?

  他們這麼崇拜喜歡殷念,殷念說的每一句話都會增強他們對人世的留戀。

  元辛碎都回來了。

  大鬍子自然也回來了。

  他神情十分複雜。

  之前元辛碎在他看來只是有打獵天賦的少年,可沒想到今天才出去。

  元辛碎突然就一口氣將獵物獵齊了。

  不顧他吃驚後瞪大的眼睛,冷靜地問他:「夠了吧?我想回去了。」

  殷念給的蛇鱗很有效果。

  他身上的封印比殷念的鬆動得多,因為當時那一抽是奔著殷念來的,殷念承受了主要的力度。

  元辛碎的天宮已經撕開了一個斷口,能利用部分精神力了,雖然和全盛時期沒法比,但帶殷念離開這裡已經不成問題。

  所以他才會直接暴露實力。

  大鬍子縱然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這兄妹兩個應該有秘密。

  可怎麼都想不到。

  這小丫頭是殷念啊。

  他其實沒見過殷念本人,但是靠著那打聽來的無數消息。

  已經在心裡把殷念想像成了一個紅衣壯女。

  可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小豆丁。

  他咽了一口口水,粗著聲音勸解丁婆:「丁婆你就讓她試試。」

  其實他一直都不太贊同丁婆的做法。

  老的方法就一定是好的嗎?

  完全可以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一絲不變其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沒給丁婆否決的機會。

  殷念看向了這群人。

  「告訴我好嗎?」

  「你們是怎麼死的。」

  「除了死在戰場上的那些……」

  殷念低頭,看著正興奮的小丫頭,只是她忘記了自己現在是個小豆丁,和她一樣高了,一低頭只能看見小孩兒的腳丫子,於是又裝作若無其事的將腦袋重新掰正。

  「你們是被火燒成這樣的嗎?」

  最崇拜的人問的這話。

  她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對!火燒!」

  小孩兒渾身抖了抖,「好疼好疼!」

  「我和爹爹娘親在睡覺,等他們都睡著了,我不想睡,我想醒著,悄悄溜出去練刀。」

  她在虛空繃著臉做出了一個砍劈的動作。

  那是她爹爹給她做的木刀。

  在殷念還沒出現以前。

  她和村子裡的小女孩,更喜歡鞭子啊,峨眉刺一類輕便的法器,就算是要訓練,也不想要往力量上修煉,用靈巧的身形,攻速度也能變得很厲害。

  她喜歡漂漂亮亮的小裙子,漂漂亮亮的小法器。

  她們可以又漂亮又能打。

  但是殷念橫空出世。

  因為她用的是刀。

  所以她們便也跟著覺得,刀很好。

  刀很帥!

  刀也漂亮!

  她往後要在自己的刀上嵌上最漂亮的水晶石。

  可沒有機會了。

  想到這裡,小丫頭就有些情緒低落。

  「我一直看著窗外,可外面突然就著火了。」

  「我想叫爹爹和娘。」

  「可屋頂塌了。」

  「娘走了。」

  當著她的面被尖銳的斷木當胸穿過。

  「然後爹爹想帶著我跑,外面好多人在哭。」

  「可我們跑不出去了。」

  「火好大,好痛。」

  她下意識搓著自己的手臂。

  那種痛苦。

  對她這么小的孩子來說還是太殘忍了點。

  以至於她現在說起來,還忍不住的微微發抖。

  殷念已經可以確定了。

  那不是正常的山火。

  她說她沒有睡,那起火總有個過程,怎麼會剛看見火光就馬上逃都逃不出去了。

  更別提這裡的屋子都低矮窄小。

  「你們有看見是誰放火嗎?」

  殷念看向其他的大人。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搖頭。

  很多人都是在睡夢中被火灼燒,哪兒有心思關注別的地方。

  可還是那小丫頭,她積極舉手,兩隻手抓著殷念的衣服,想要將她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我瞧見啦!」

  「有很可怕的藤蔓在丟火球!」

  「嘭,嘭,這樣丟進來。」

  藤蔓?

  殷念心口一墜,就連旁邊本來還算是冷靜的元辛碎都瞬間變了臉色。

  丁婆的拐杖顫了一下。

  藤蔓?

  混沌藤?

  大家幾乎瞬間就聯想到了。

  「你確定嗎?是藤?」殷念聲音里難免透出幾分急切。

  可小孩兒非常確定的指著自己的眼睛,「我眼睛很棒,真的是。」

  「殷念,我不會騙你的。」

  她似乎還因為殷念的疑心有點不高興了。

  大巫的歌聲都因為聽見混沌藤而短暫的停了一瞬。

  但很快,歌聲又恢復如常。

  雨勢卻更大了。

  混沌藤就在這附近?

  殷念猛地看向四周,四面環山,黑沉沉,看不清楚半點。

  越發像是一隻凶獸在夜色里張開自己的嘴巴,靜靜等待著獵物自己走進去。

  雨水順著殷念的臉頰流下來。

  讓她長翹的眼睫看起來根根分明。

  「抱歉。」殷念垂下頭。

  如果她足夠厲害。

  已經殺了混沌藤,那他們就不會死了。

  丁婆說了。

  只有死的特別痛苦和執念深重的人,才會來到這個村子。

  不入輪迴。

  輪迴啊。

  殷念下意識想到了萬域的那些前輩,在最後一刻,將她們送了出來。

  當時不知道。

  現在想來。

  也不是和丁婆說的情況一樣嗎?

  心有執念。

  只是他們選擇了另一條路,寧可不入輪迴,也要將她們從既定的命運中推出去。

  「不是,和你沒有關係啊。」

  小孩兒急忙伸出手拍拍殷念的肩膀,安慰她:「是藤太壞啦。」

  「要是我再長大點就好了。」

  「那我就能和你一樣。」

  「保護大家。」

  殷念突然抬起頭,盯著她看:「真的嗎?」

  小孩兒挺起了胸膛,「當然!」

  丁婆臉色微變。

  殷念知不知道她現在在說什麼?

  「你現在也可以幫我。」殷念卻輕聲說。

  丁婆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小姑娘果然睜大了眼睛,「真的嗎?」

  「嗯。」

  「你乖乖的跟著你爹爹走,去找你娘親。」

  「然後,你會重新變成一個很優秀的小姑娘。」

  「多多吃飯,就能快點長大,再來幫我。」

  小姑娘沉默了。

  她雖然小。

  但也知道死亡是什麼。

  爹爹剛才已經抱著她說過了。

  她有預感,要是離開的話,可能她就不是她了。

  她不想走。

  她才看見殷念呢。

  可這樣,是沒有辦法和殷念一樣的。

  她低著頭。

  像是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

  殷念卻說:「你早點走,就可以早點長大來幫我。」

  「我很辛苦的。」

  「你要是早點來幫我。」

  「我就不會那麼辛苦了。」

  丁婆緊張的捏住了自己的拐杖,已經準備一棍子抽下去了。

  這種年紀的小孩是最不可控的。

  怎麼會因為這麼短短兩句話,就放棄離開呢?

  可誰知道小孩兒自顧自糾結了一會兒之後,竟然真的抬起頭說:「好。」

  「那我還來找你。」

  丁婆手上的拐杖因為掌心的汗水都變得濕漉漉的,因為驟然松力,拐杖直接從掌心裡滑落下去,砸在了泥水地里。

  丁婆死死盯著小孩兒。

  總怕她下一刻就要變臉了。

  或者反悔了。

  因為她在這裡這麼久,引渡了那麼多的冤魂。

  小孩兒是最容易變卦的。

  他們甚至對死亡還沒有一個正確的認知。

  可誰知道這小孩兒還挺重承諾。

  她噠噠噠的跑到了自家那大塊頭爹爹旁邊。

  只是沒跑兩步,她又轉過身看著殷念。

  就在丁婆和所有村里人都緊張的提起心來的時候,卻見小孩兒衝著殷念擺了擺手:「殷念,再見啦。」

  她一腳踩在泥濘的水坑上,又往前大步跑去。

  跑到中間段。

  好像覺得自己剛才的道別不夠完美。

  於是再度回身,在大雨里努力讓自己的嘴角上揚,眼睛笑得眯起了一條縫,用力的揮動自己的一隻手臂,聲音很大:「再見啦!」

  她像是心滿意足了。

  終於一口氣跑到了自己親爹旁邊。

  直到此時。

  她身上已經開始出現了無數光點,身體也在逐漸虛化。

  見她願意走了。

  她那大個子父親也終於放下了心,抱著小孩兒朝著殷念感激的點了點頭。

  小孩兒靠在父親的肩膀上。

  半身挺直。

  最後一次她舉起了自己的兩隻胳膊。

  用力的朝著殷念揮了揮手。

  「再見啊,殷念。」

  三次再見。

  都讓殷念心口比前一次更重的出現撞擊感。

  殷念沖她擺擺手。

  看著小孩兒和她父親消失在空中,點點螢光就像是裂開的冰晶,纏繞著雨水,如逆流的飛雪。

  而緊隨著小孩兒的消失。

  其他人也沖殷念擺手。

  其中有一個人突然問:「沒有蟲族,沒有混沌藤的話,以後來這個村子裡的殘魂就會越來越少吧?」

  殷念點頭回答:「當然。」

  那人像是突然就釋然了,「是嗎?這樣好啊,這樣挺好。」

  「以後,大家臉上就不用再生膿瘡了。」

  殷念猛地轉身看向丁婆。

  而站在窗外,正捏著紅繩的所有人聽見這話都下意識一驚,手上的紅繩連帶著上面綁著的鈴鐺都砸在了地上,鈴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可他們心中掀起巨大的波瀾。

  殷念是知道的。

  這裡的人個個臉上生出膿瘡,一定是和引渡有關係的。

  只有一個大鬍子臉上是沒有生的。

  但大鬍子是外村過來這裡定居的人,他沒有引渡天賦,才能逃過一劫。

  而且這裡的小孩兒也曾經說過。

  瘡是榮譽的象徵。

  可見他們都是真的為了引渡付出了代價的。

  丁婆兩隻眼睛一直盯在最後說話的那人身上。

  並不是每一次的引渡都能讓對方安然離開。

  有些只是迫於她們的手段。

  不得不離開。

  她沒有告訴過殷念,與其說她們是引渡人,不如說它們是『控魂』一族更加貼切。

  他們能讓殘魂向生而去。

  也能控制他們為自己而戰。

  這是一份龐大的力量。

  但她們選擇了最『吃虧』的用法。

  曾經好幾次,有人不想走,亦或者是想留點什麼遺言。

  可丁婆了解他們,說遺言,說著說著,就更不想走了。

  於是丁婆會鞭笞他們。

  讓他們快快離開。

  可這樣,所有人都帶著平和而安定的氣息離去的。

  不說是生平第一次看見,但也是極少才能出現的情況。

  丁婆彎腰,將落在地上的拐杖輕輕撿了起來。

  慢慢的,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的承諾倒是不錯。」

  殷念笑了。

  殘魂都沒有了。

  歌聲也停下了,大巫一雙眼睛微紅的看著她,是在雨水裡被泡久後會有的腫脹。

  「我的承諾,向來都會實現。」

  屋子裡的人一個個走了出來。

  他們看著殷念,神情複雜,有些人到現在還不確定,這真的是殷念嗎?

  殷念的名字。

  他們多多少少也是聽說過的。

  只是不如外面的人那般深刻罷了,畢竟他們沉浸在自己每日都要引渡的工作中,非常忙碌,甚至連肉都吃不上一口。

  丁婆閉上眼睛。

  眼睫微微顫抖。

  殷念見狀,來到了她身邊輕聲說:「丁婆,我從不認為您的做法是不對的。」

  就好像阿狸。

  也曾疾言厲色的告誡過芽芽。

  讓她不要出去。

  她沒有那麼天真。

  不是所有的殘魂都講道理,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如同剛才的小丫頭那般天真可愛,兩句話便高高興興的帶著希望離開。

  「但是我想,小小的改變應當不會影響你們的引渡。」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殷念會說讓丁婆對殘魂更溫柔點的時候。

  卻見殷念轉過身。

  看向了村子裡的大家。

  「至少,讓外面優秀的靈藥師。」

  「來給大家看看身上的膿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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