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還是跟著混沌藤一起走了。
她喝下了貪喰皇的血,選擇背叛那個從未善待過她的地方和那些善待過她的人,但彼時的曼娘,還想著自己若是能活下來,能挺過去,能變強,就能給自己的娘親和妹妹報仇了。
她撐過去了,靠著自己的毅力和對那些人對這個世界的仇恨。
同期的一批孩子裡,只有她撐下來了。
殷念從她的記憶中看見,當時和她一批一起的,有十幾個孩子。
而其中撐下來的只有一個曼娘,其他孩子都死狀悽慘。
「看來,混沌藤裝模作樣一直提不起勁兒,還做出一副想要尋死解脫的樣子,是為了攢這些貪喰蟲作為自己的王牌?」
殷念看著記憶一幕幕的閃過,喃喃自語。
她看見曼娘變成了貪喰蟲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刻殺了那個畜生,她將那畜生片成一片片的,卻不叫他死了。
她將他拖進了虛無空間裡,任憑裡頭的貪喰蟲們一日日的啃噬他的身體。
以他的慘叫為樂,她是痛快的,可也是空虛的,因為不管再怎麼折磨這個畜生,他在意的人都回不來了,可越是這樣,內心的空洞就越需要他人的痛苦來填補。
而這時候的曼娘,殷念能看得出來,還是有自己的記憶的。
就像是她當時蟲化一樣,也不是一開始就完全失去意識,總是能恢復一些的。
但隨著時間的增長,蟲化越來越明顯之後。
心裡的想法包括性格都會有一定的變化,她作為親身體驗過的人,十分清楚這種侵吞和蠶食,是要連同人的本心和靈魂一併吞噬的。
整個世界除了自己,好像都沒什麼能入得了她的眼。
曼娘的症狀可比她嚴重多了。
而最嚴重的,無非就是像最後的林梟一樣,變成徹徹底底的殺戮機器罷了。
一開始曼娘還記得自己要去接那小孩兒。
但是很快,她就發現,即便自己是那十幾個小孩兒中唯一一個成功的。
可是比起其他成功的小孩。
她也不那麼強大。
帶著自己妹妹的朱霞總是能壓她一頭,而她的目光總是久久凝聚在朱霞妹妹的身上,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也總是會想,如果她妹妹沒死,如果她當時再厲害點,帶著妹妹撐到混沌藤出現的時候,說不定現在她也能帶著妹妹兩個人生活在這裡,她會護著妹妹,不再讓任何人欺負她。
而金洞區的那些傢伙則更是恐怖,實力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
她越來越焦躁。
又想要讓混沌藤知道,自己到底會變的多強,她感激混沌藤,甚至將他看成神一樣崇拜。
可每次,混沌藤卻只是盯著她說:「你現在還不是一個合格的貪喰。」
「等你合格了。」
「就是我認可你的時候。」
她只能不斷的修煉,不斷的精進體內的貪喰血脈。
虛無空間裡的時間是非常模糊的,殷念能感覺到,她身上的『人味』越來越淡了。
直到有一日的清晨。
她照例想要去挑戰朱霞,日復一日的固定行為讓她對時間的感知逐漸模糊。
可外面的蟲兵們送來了新鮮的肉食。
那些蘊含著豐富靈力的人肉,是最好的滋補品。
她最開始的時候還會嘔吐,不習慣,每次看見那些白生生的皮下流動血液的鮮肉,總會覺得噁心。
可如今早就不會了。
甚至只記得人族傷害過她。
那些傷害變得十分鮮明,但娘親和妹妹,都變得只剩下一個輪廓,好像抽掉了靈魂,只剩下一個記憶,即便回想,也感覺不到傷痛和不舍了。
甚至作為貪喰蟲的角度來說。
弱者,就會是死掉的,這是一個很正常的自然規律。
之前她為什麼被欺負?不就是太弱了嗎?
優勝劣汰,她不再為她們難過了。
嘭。
這次的肉不是被切好處理好的人。
只有她面前,出現了一具完整的屍體。
那是一個女人。
女人正面朝上。
身上都是親自斑痕,看得出活著的時候吃了很多苦頭。
五官很是熟悉,她瞪大了眼睛像是死不瞑目。
曼娘從這熟悉的五官中。
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記憶。
那棟小樓。
抱著她的小女孩。
她眼瞳動了動。
而混沌藤出現了,溫柔的盯著她。
「怎麼了?捨不得?」
他的注視像一場無聲的考量。
而曼娘麻木的眼睛動了動。
最後皺起眉頭。
說:「整個不方便吃。」
「為什麼不給我切開?」
殷念緩緩閉上了眼睛。
曼娘死了。
留下了一具傷痕累累的,鋒利的軀殼供他驅使。
看到這裡,殷念也從曼娘的記憶中毫不猶豫的退了出來。
「怎麼樣了念念!」
第一學院的人已經將她們兩人團團圍住。
曼娘已經徹底暈了過去,渾身都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她死了嗎?」
方曦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殷念臉色不變,「她沒事。」
她站起身開始大步往外走。
「殷念,你去哪兒啊?」
「不是說要找混沌藤找人才的方法嗎?你已經找到了嗎?」方曦顧不上曼娘了,立刻跟上。
她一跟上,第一學院的人『轟』的一聲就走了。
景朝生急忙去扯旁邊元辛碎,「你看他們都走了,我們得趕緊跟上……」
結果自己的小短手卻在旁邊撈了個空。
景朝生往旁邊一瞥。
哪兒還有元辛碎的身影,人家牢牢的跟在殷念身後呢。
「你們等等我!」他急忙邁開自己的小短腿跟上去。
殷念臉色非常難看。
第一學院的人紛紛猜測,「是不是要帶我們去抓混沌藤?」
方曦搖頭,「抓混沌藤怎麼可能就帶上我們?這不是去找打是什麼?」
「先跟著,她也沒讓我們不跟呢。」
可他們沒想到。
這一根,就發現殷念甚至還動用了空間法則,很快他們眼前的景物飛快的躥過去。
他們所在的位置從領地中心,瞬間就變成了最邊緣的位置,甚至還隨著殷念一次次的滾切空間,變得更加偏僻,周圍都是高大的樹木。
完全看不到有人居住的痕跡。
可殷念顯然不是隨意選的位置。
每一次空間挪動都是順著她自己想要的地方層層遞進。
大家雖然不知道殷念為什麼突然要來這麼偏僻的地方。
但還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就在他們緊了緊自己的皮時。
旁邊的大石突然喊了起來,「快看,那裡好像有房子!」
大家嚇了一跳。
要知道這裡就跟八百年沒被人走過的地方似的,雜草都長得和樹那麼高,到處都充斥著危險的野靈獸的吼叫。
這地方恐怕蟲族都不會過來。
靈力也很少,一看就是資源貧瘠的地方,竟然還會有人?
可順著大石指著的方向看去。
竟然還真的有一排排的房子。
殷念看著那些房子。
擦掉了因為過度使用法則之力而冒出的一層虛汗。
她提著龍刀,腳步堅定的往那邊走去,一邊走一邊低聲說:「這裡是曼娘曾經還是人族的故鄉。」
「什麼?」
第一學院眾人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法器。
沒辦法,誰讓曼娘是貪喰皇呢?
「是個村落。」
元辛碎的精神力很快就將附近摸了個透。
順便將這個村落周圍所有能查探的地方也都查探了個乾乾淨淨。
「說起來,這地方因為太過偏僻,連規則修復的時候,我們被天地核心甩到那個時代,他們卻倒是好好的生活在這裡。」
他原以為是整個領地的人都過去了。
可這裡實在是太過偏僻。
而且這裡的人實力很差,甚至很多人好像都不知道怎麼修煉。
身上沒什麼靈力,自然不會被規則置換過去修補平衡。
「除了這個村子之外,周圍附近還有不少村莊。」
「人數不多。」
「但像蛛網一樣層層遞進。」
元辛碎輕而易舉就報出了殷念想要的信息。
倒是省去了她調查的時間。
「看來果然不錯。」
殷念眼角一縷暗茫閃爍掠過,她大步走進了最近的這個村落。
這村落窮也是真的窮。
「現在都什麼時代了。」
方曦瞪大眼睛看著這村落里的屋子,「就連咱們之前還沒來母樹這邊的時候,都不會住這樣的地方吧?」
到處都是茅草屋。
好一些的,也都是住著石頭屋。
村子裡也是有人的。
零星幾個男人女人在外面淘洗著什麼東西。
遠遠的看見了一大群人往這邊走。
他們嚇了一跳。
手上的東西『嘭』的一聲就掉在了地上。
「什麼人!」
他們吹響了脖子上懸掛著的口哨。
哨聲很快就讓村子裡的人都跑了出來。
其中一個看起來最為壯碩的,算得上是體內靈力最渾厚的人,他一臉警惕的看著走進來的殷念等人。
「站住!」
「你們是什麼人?」
「為什麼來我白水村?」他是這白水村的村長,看大家以他為首那架勢就能瞧出來。
都不需要殷念出手。
跟在殷念身後的,隨便一個第一學院的學生,都能將整個村子的人翻來覆去的殺了又殺。
那青年村長用力吸了一下有些貧瘠的靈力。
當即就知道不能硬來。
便壓著自己身後那些甚至對靈力感知不敏銳的人,放軟了語氣說:「諸位大人。」
「你們也瞧見了。」
「我們白水村真沒什麼好東西。」
「實力也都很差。」
「大家只是想在這裡安生過日子,我們都是在村子裡本本分分做人,如果有什麼冒犯到大人的地方,還請……」
可這村長的話還沒說完。
身後那些人就一鍋炸了開來。
「大人?什麼大人?外面的大人?」
他們噗通噗通就跪下了。
而他們身邊的女人則是抱著孩子,一臉無措茫然的站在一旁。
隨後又被自己的丈夫扯著跪下。
他們押著自己的妻兒一起哐哐給殷念磕頭,「大人,你們是不是要來抓我們去上戰場的?」
「求大人放我們一馬。」
「你們看,我們這些人,天賦這麼差,修煉的也慢,根本殺不了蟲族。」
「但是我們走了,我的妻兒可怎麼活?」
「大人求您放我們一次吧!」
那些女人終於露出了驚恐的神情,怯怯的眼神看著殷念一群人。
他們看著很可憐。
非常可憐。
可第一學院的人沒一個能生出『可憐』的感覺。
反倒是覺得不可思議。
「母樹領地里竟然還藏著這麼一批貪生怕死的傢伙?」大石為人憨厚,但有的時候,越是憨厚的人,越能一眼看穿一些事情的本質,「你們一個個有手有腳的大男人。」
「蟲族欺辱我們,殘殺我們的同胞。」
「不站起來奮起反抗,卻先往後退去?」
「自己慫便罷了,還將妻兒推出來當你們的藉口?」
大石不敢置信,「你們還是不是男人了?」
「就這樣,還好意思為人丈夫?為人父親?」
大石這樣好脾氣的人都發火了。
足見這群人這副窩囊樣有多膈應人。
那一村子的人,被這樣罵了。
臉上不僅沒有半點慚愧的神情。
反倒是不斷的繼續哀求,甚至讓自己尚且不到三歲的孩子們也跟著一起哀求。
實在令人不齒。
殷念卻仿佛對這一幕並不驚奇。
只是臉色越發難看,心中某個猜測被逐漸證實,雖然她並不希望自己的猜測每次都是一猜一個準。
殷念沒有看這些苦苦求情的人。
她直接往村子裡走。
那些人立刻往兩邊避開。
沒有一個人敢來攔著她。
等走到那村長身邊時,殷念卻突然問:「天外樓,在哪個位置?」
聽見天外樓三個字的時候。
村長的眼皮立刻就跳了跳。
聲音也結巴了,「您,您說什麼天外樓?」
「我,我怎麼聽不懂……」
「我們這裡窮的很,什麼樓啊,閣的,是沒有……」
話都沒說完。
他卻突然覺得自己的視線拔高,天旋地轉中,能看清楚周圍人驟然扭曲驚嚇的臉。
還有女人們刺耳的尖叫聲。
咦?
他怎麼飛起來了?
不對。
不是他飛起來了,是他的頭已經離體,高高的飛起,砸落在地上。
殷念收回手。
龍刀上沒有半分血跡。
她直接將這男人的腦袋削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