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又凶又認真。
是真的想要一刀砍死這人。
可他到底還小。
即便那人已經喝醉了,但那也是一個成年人。
他被一腳踹開了。
「滾你丫的!」
那男人反手將那鈍刀奪回來。
竟也不管不顧的直接劈在了他的身上。
噗呲。
雪地里濺開血色的花朵。
少年捂著傷口倒下去。
卻還用牙齒死死咬著那人的衣角。
滿臉是淚,是恨,含糊不清的罵道:「你還來幹什麼。」
「房子已經被你賭完了。」
「田也沒了。」
「你給我滾!」
「要不是,娘就不不會生病。」
他因為咬著衣角說的不清晰,但是殷念還是將每個字都聽清楚了。
「臭小子,敢打你老子?」
「老子殺了你!」
那人直接將少年一腳踹開了。
他大搖大擺的走進山洞。
小女孩緊緊抱著娘喊著哥哥。
病女人捂著自己的女兒,半個饅頭還沒吃上一口。
那口湯在咕咚咕咚冒著熱氣。
男人的笑模糊在水蒸氣里,顯得特別猙獰。
他大步走過去,打著酒嗝兒要去搶床上的小女孩兒。
「快,跟爹走。」
他臉頰兩側的橫肉露出大大的笑溝,那油光順著下巴一路往上,將他整張臉都照的通紅。
「爹都安排好了。」
「哎呦,爹的好女兒。」
「你這個年紀,人家也要呢。」
「可不要再住這個破山洞了,爹給你找了個好東西,往後吃香的喝辣的的都不愁。」
可他眼底明明白白的私慾就像是怪物,嚇的小女孩嚎啕大哭起來。
「不要,我不去!」
「娘,哥哥!」
聲音刺耳。
觸怒了那男人。
病女人發瘋般的咬他。
被那男人一把抓起了頭髮,「賤婊子,給臉不要臉!」
他拽著女人的頭髮。
將她從床上拖出來。
女人痛的大叫,卻一直在看著自己女兒,「走啊!走!」
女孩瑟瑟發抖。
只能忍著淚意往外面沖。
就算她還小,也明白,男人說的好地方,絕對不是什麼好地方。
男人見她跑了,馬上就想要追。
可病女人卻死死咬著他不讓他走。
男人抄起旁邊的那鍋熱湯,全部澆在了女人的頭上。
又在女人的慘叫聲中一拳拳打在她的臉上。
最終將整顆腦袋都打的凹陷下去。
才作罷。
他呼哧呼哧的喘了兩口氣之後。
匆匆順著雪地上的腳印追過去。
記憶瞬間變得一片灰暗。
是少年徹底暈了過去。
但灰暗很快就過去了。
變成了晃晃蕩盪的景象,還有車輪滾動的聲音。
「真晦氣,不是說好了是你女兒嗎?」
「我們老闆看中的就是你女兒那張臉嗎?」
嘈雜的聲音,爭吵的聲音灌入少年的耳朵里。
殷念的視野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是幾個大人圍著那男人,男人臉色還是紅色一片,一看就是酒還沒醒。
但也真是怪了。
一個人喝醉了。
打死了自己的老婆,打自己的孩子。
可面對著同樣強壯的男人,他就慫了,搓著手,賠著笑,縮著頭。
「兩位大爺,實在是家裡的賤人太不像話了。」
「我本來是去抓她的。」
「誰知道這小賤人,那麼不聽話,從懸崖上直接跳下去了。」
「但是你們不是喜歡她的臉嗎?」
「我把她的皮剝下來了,你們不是喜歡這皮?就當孝敬給兩位大爺了。」
「你們看我這兒子,龍鳳胎,生的很像呢。」
「就是被我砍了一刀,還沒死,還有的治。」
那兩人似乎不滿意。
指著無力躺在地上的少年嫌棄說:「在我們樓里,男人不值錢,女人才值錢,你不知道?」
男人毫不在意,「沒關係啊,長得好就行了。」
「你們不是有那種能把男人變成女人的藥嗎?」
「底下那玩意一割,吃了藥,不照樣能伺候好人?」
風雪呼嘯。
打在殷念的臉上。
面前的男人們張牙舞爪的影子和臉一樣扭曲。
而少年艱難的扭過頭。
對上了旁邊血淋淋的人皮。
是剝好了的。
是他妹妹。
少年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像是困在無論怎麼掙扎都清醒不過來的夢魘中,脖子上大片的青筋鼓出勒痕瘋狂跳動。
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妹妹的臉,手指摁上去,那一層軟皮卻塌下去了。
少年喉嚨里頓時發出了像是獸類悲鳴嘶吼般的聲音。
但很快。
一隻大手就卷了一團髒兮兮的布直接塞進了他的嘴巴里。
將他整個人扛了起來。
一邊掐著他的臉,一邊說:「這樣子倒是不錯,就是太瘦了,髒了點。」
如扔一塊死肉一樣將他扔到了地上,用刀子抵住了他的下半身,旁邊的人見狀見怪不怪道:「你下刀利落點,切乾淨點。」
「那藥雖然好用,但是切不乾淨萬一吃了藥再長出來,就不值錢了。」
他們切割少年的身體,和切割種豬沒有任何區別。
殷念看見少年渾身發抖,臉白如紙,那男人拿了賣了少年和自己女兒人皮的錢,笑著跑了。
不是去賭,就是去嫖。
那是一兜的靈晶,對殷念來說,那點靈晶,甚至還不如她隨手給小地鼠的。
可就這點靈晶,結束了兩個人的生命,一個人的未來。
少年被切掉了下體。
他們吊著他的命,卻將那所謂的『神藥』給他硬灌了下去。
很快,平坦的胸部隆起。
身體曲線也變得更加柔和。
他終於變成了她。
越長越漂亮,每日都在自己臉上畫著深濃的妝容。
一開始,她會哭,會鬧,甚至想要殺人。
可每一次都不會成功,還會遭到一頓毒打跳腳。
離母樹越近的地方,秩序和法則會越好,雖然有上戰場丟命的風險,可對比這種母樹根本不會注意到的地方生出的鈍刀割肉的漫長折磨。
死在戰場上倒是也痛快了。
看這段記憶,其實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殷念好像感同身受了他的窒息,絕望,深深的恨意。
在一次次的毒打中,她終於『屈服』了,不如說,是麻木了。
這小樓每日都會進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順從能得一頓飽飯,不順從,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在這樣的折磨中,連仇恨好像都變得不值一提了起來。
每次睜開眼睛面對的就是新的地獄。
但殷念知道。
他會迎來自己的轉機。
對他來說應當算是一個『轉機』。
果然。
當曼娘已經快要變成一個行屍走肉的時候,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
他的白髮披散在肩上,哪怕一句話都沒說,依然讓整棟小樓里的人都不敢吱聲。
哪怕是往日裡最會折磨人的樓主,都像是感覺到危險了一樣。
面對這人一言不發,甚至小心翼翼的帶著討好。
是混沌藤來了。
「我要她。」
他指向了即便是站在一群女人中,也顯得非常顯眼的曼娘。
曼娘眼皮動了動。
沒有任何被『選中』的驚喜。
可很快,混沌藤卻說:「開個價,人我就帶走了。」
沒什麼反應的曼娘終於抬起了頭。
不敢置信的看著混沌藤。
即便是殷念這種看客,都能感覺到她眼中驟然聚起來的光亮。
進了這個樓的人,死也只能死在這裡。
這是樓里所有女人的認知。
可現在有個人說能帶走她?
就像是死灰復燃,連同沉寂下去的仇恨也從此刻開始冒頭甦醒,他一刻不敢忘記。
她是怎麼進這個樓的。
她的妹妹。
她的娘是怎麼死的。
還有那個畜生,拿著錢,想必還在外面威風凜凜的好好過他的人生。
不甘心!
可又怎麼樣呢?
她又出不去。
可現在這人卻說她可以出去?
「不行!」樓主終於醒過神來,下意識說,「她可是我這樓里的招牌,您這也太……」
話都沒說完。
樓主的頭高高飛了起來。
噗呲。
那人像是擰開一截甘蔗一樣,將他的腦袋整個扭了一圈,連同那些血管經絡一起拔斷,那腦袋就這樣被他甩開,鮮血如噴泉一樣,往天花板散開紅色的花。
噴射出夢一樣的弧度和滾燙霧浪。
砰砰。
砰砰砰。
心跳聲。
在記憶里如同急促的鼓點。
她終於等到了自己的一個機會,像是老天可憐她,終於垂憐了她。
混沌藤走到了她面前。
緩緩彎下腰,與她平視,抬手落在她的臉頰上,看見她摒氣後笑了一聲,「真可憐。」
「乖孩子。」
「你有很好的天賦,你是被選中的孩子。」
「你受苦了,是母樹無能,她保護不了天賦好的孩子,任憑你們在這裡受人欺凌。」
「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她始終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走。
再三確定,「你要,帶我走?」
「做什麼?」
她覺得這人說不定是比樓主更糟糕的人。
需要她接待更多的客人。
她早已經分不清自己的模樣,但只要能出去,只要能殺了那個畜生。
哪怕是下一刻就死了。
她也心甘情願。
「修煉,變強,成為我的左膀右臂,如果你努力的話。」
可沒想到卻聽見了完全沒想到的回答。
修煉?
她也能修煉?
她從不知道自己還能修煉,那樓里的那些人,怕姑娘們造反,每一日都給她們灌抑制靈力的藥,她們就和不能修煉的普通人一樣。
抓不到自己的機會,永遠都不能脫離這裡。
「我能殺了那個畜生了。」
她喃喃,聲音發抖。
混沌藤笑了起來,像是笑她這夢想的渺小,也笑她的可憐。
「豈止是殺一個畜生。」
「像他那樣的畜生,你想殺多少,就殺多少。」
曼娘仰起頭。
看著混沌藤的眼中聚上了濃烈的光芒,「我願意!」
「求您帶我走!」
「從今天開始,我這條命就是您的了!」
只要能帶她脫離這裡。
混沌藤輕笑了一聲,「若是我要你拋棄你的靈魂呢?」
「那就拋棄!」
「若我要你背叛你的出身呢?」
「那就背叛!」
「若我要你殺人呢?」
「那就殺!」
她回答的非常乾脆,似乎早已對這個世界恨之入骨。
不過。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麼。
小心翼翼的在跪著的人群中拉出了一個小女孩。
她瑟瑟發抖。
被曼娘牽著就忍不住抱緊她的腰。
「大人。」滿娘跪下磕頭,「我能帶她一起走嗎?」
這個小孩兒,也是被賣進來的。
她被拖到門口來的時候。
曼娘看見了,她看見這小女孩的哥哥追了過來,想要將他帶回家,可這小女孩的父母卻將兒子捆走了,將女兒丟在這裡。
她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這麼多年一直對她多有照顧。
小女孩也將她當成了家人,兩人在樓里抱團取暖,實在是心裡麻木空寂的人,不找點什麼,好像真的活不下去。
她哐哐的給混沌藤磕頭。
「求您了。」
「大人,我帶著她一起走,絕對不給大人您惹麻煩。」
「我能賺錢,我能養活她,只要給她一口白飯就就成,實在不行,壞了的飯菜也行,餵狗的也行。」
她語無倫次。
可混沌藤卻打斷了她。
他從懷中拿出了一盞手提燈一般的法器,這燈靠近了緊緊抱著曼娘的小女孩,閃光微弱。
而當燈靠近曼娘的時候,那燈光瞬間變得明亮熾熱。
殷念死死盯著這盞燈。
她大概知道。
混沌藤是用什麼東西找可以適配貪喰血的人才的了。
也是。
他手上奇寶也不少。
「你看,她沒有修煉的天賦,即便修煉了,也是庸碌一生,我只能帶走你。」
「因為你對我來說有價值。」
「還是說,你要帶著她一起住在這裡?」
混沌藤沒有給曼娘太多思考的時間,直接站起身要走。
曼娘渾身一軟。
可那死死抓著曼娘的小女孩卻毅然決然的鬆開了手。
甚至還推了曼娘一把。
「你走吧。」
「姐姐。」
小孩兒用力的抓著自己的拳頭,笑著說:「姐姐,等你變得很強很強了。」
「像他這麼強了。」
「你還是可以來接我的對不對?」
曼娘怔怔的。
半晌後用力點頭,「對!」
「你等我來接你!」
她帶不走小孩兒。
樓主雖然死了。
可其他的管理人沒死。
小女孩註定得留在這裡。
她算著小孩兒的年紀。
沒事的。
在成人之前回來就好。
她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