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琬歆的情況在好轉。

  她內心對許明凱的恐懼，源於童年時的無力。

  在孩子弱小的心靈當中，壞脾氣的大人無疑是最恐怖的大怪獸。

  她感到害怕、恐懼…

  甚至產生了異常的應激反應。

  看見許明凱之後表現出的失態，其實也是一種自我防禦反應。

  想要克服這份恐懼，最重要的還是靠她自己。

  若總是不敢直面面對，縱使做再多的心理治療，也無濟於事。

  在唐瑞的溫聲安慰下，沈琬歆停止顫抖。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正如唐瑞所說，許明凱沒那麼可怕。

  此刻。

  他跪在地上，眼淚鼻涕橫流。

  有如一條喪家之犬，在泥濘中抽搐。

  被扇巴掌了也會喊疼，腦袋碰在地上會發出慘叫。

  也不過是個恃強凌弱的無能之輩罷了…有什麼理由害怕這樣的人？！

  沈琬歆眸子裡的畏懼，漸漸消散。

  「饒，饒命…」許明凱此刻的模樣，滑稽得像一個馬戲團小丑。

  他的額頭撞出了血，高高腫起。

  兩邊的臉頰也被抽得紅腫，鼻血混雜著眼淚和鼻涕一齊流下。

  沈琬歆望向他，眸子輕顫。

  下意識就要移開目光，可手上傳來的溫熱給了她足夠的勇氣。

  「琬琬，我是你舅舅呀…」許明凱哭喪著臉：「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唐瑞一個眼色過去。

  扯著許明凱頭髮的保鏢，手上猛地用力。

  砰的一聲，許明凱的腦袋被壓下去，重重地撞在堅硬的地板上。

  「你是個什麼東西？！」保鏢厲聲喝道：「也配直呼少夫人的名字？！」

  許明凱被提起來，臉上又挨了兩巴掌。

  他噗地吐出兩口血沫，以及數顆被打掉的牙齒。

  「不，不敢了…」他拼了命地擺手，哭喊道：「我再也不敢了…」

  他的慘狀，令周圍人齊齊側目。

  沈家眾人略微不自在，然而不敢出聲。

  沈琬歆蹙了蹙眉，悄然移走目光：「老公，我不想看到他了…」

  聲音很輕。

  但許明凱聽到了。

  他的臉，刷一下變得慘白：「不，不要殺我…我求求你們了，不要殺我！」

  「琬琬…」

  「我可是你…」

  他邊上保鏢狠狠地抽了下去，一巴掌打得許明凱腦子嗡嗡作響。

  唐瑞甩了甩手。

  保鏢們會意，將死狗一樣的許明凱架起來，扯著頭髮往外拖。

  悽厲的叫喊聲在門外迴蕩，久久不散。

  「你們也出去，在外面等我。」唐瑞對剩下的保鏢輕聲說了句。

  保鏢們一撤，客廳里就空曠多了。

  沈老太太黑著張老臉，眼神極致怨毒。

  唐瑞看了看她，又轉頭環顧了一圈，冷笑著道：「輪到你們了！」

  許明凱是他派人抓的，也是他叫人放的。

  原本打算在找一個更合適的時機，試著讓沈琬歆克服內心恐懼。

  然而。

  沈家人先一步找到了那個傢伙，並且把他帶到沈琬歆的面前。

  「主意是誰出的？！」

  唐瑞的目光中透出一抹懾人的寒光，被看到的人忙不迭低下頭。

  唯一敢與之對視的沈老太太，目光碰撞的那一瞬也止不住心悸。

  客廳很安靜，沒人說話。

  唐瑞沉默了不到五秒，便冷笑著出聲：「沒人敢站出來承認？！」

  他的無所顧忌，刺痛了沈老太太的自尊。

  心高氣傲一輩子，臨了卻被一個能當她孫子的晚輩當面嘲諷。

  翻湧的怨恨，充斥在她整個胸腔。

  激烈的情緒波動，引動陣陣怒氣直衝腦海。

  眾人眼巴巴看著老太太的臉色由白轉紅，再由紅轉白。

  緊接著，老太太顫抖的手捂住了心口，發出一聲劇烈的咳嗽。

  眾人看到…

  沈老太太的嘴角，有一絲殷紅溢出。

  「媽（奶奶）！」沈家人頓時慌了，趕忙近身扶住搖搖欲墜的老人。

  老太太甩開眾人，目光陰狠地瞪著唐瑞：「好，好得很！」

  「唐家大少爺，還真是了不起啊…真以為沈家是好欺負的麼？！」

  唐瑞臉上揚起一抹譏笑：「就他們的表現來看…沈家真挺好欺負的！」

  沈家眾人霎時面紅耳赤。

  沈老太太呼吸一滯，有些悲哀又有些憤怒地瞪向低頭不語的眾人。

  唐瑞似乎沒有說錯。

  除了她這老婆子，竟無一人敢站出來！

  「我再問一遍…」唐瑞淡漠地望向他們，問：「主意是誰出的？！」

  眾人還是沒說話。

  但各自的目光，下意識望向了被他們圍在正中心的沈老太太。

  老太太更氣了。

  這幫人，簡直廢物！

  「是我的主意，那又怎麼樣？！」她氣急敗壞吼道：「你還想殺了我不成？！」

  唐瑞冷笑著，朝前邁出一步。

  圍在老太太身邊的眾人，嚇得連忙散開，連老太太都顧不上了。

  「你們…」老太太氣得直發抖，握著拐杖的雙手死死地攥起。

  指甲陷進肉里，卻是一無所覺。

  唐瑞和沈琬歆同時走近，離老太太一步遠的時候，再雙雙站定。

  將驕傲寫進骨髓的老太太，直到這時仍不肯低下她的頭。

  唐瑞冷冷一笑，猛地一腳將老太太拄在地上的拐杖踢飛。

  拐杖飛出去的同時，老太太坐在主位上的身子一斜，差點栽倒。

  有人想扶。

  卻又不敢靠近。

  老太太連忙扶穩座椅把手，惡狠狠瞪著唐瑞：「臭小子，你敢…」

  她坐著。

  唐瑞站著。

  兩人的視線並不在一個平面。

  沈老太太仰頭怒視，唐瑞則是用居高臨下的淡漠眼神望著她。

  雙方針鋒相對，都不肯相讓。

  然而只僵持了數秒，老太太的臉色就黯淡了下去。

  說到底也不過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家，剛才又被唐瑞氣得夠嗆。

  氣勢瞬間轉弱。

  然而她並不甘認輸。

  猛然間揚手，想要給唐瑞一巴掌。

  眾人只聽到啪的一聲，老太太的臉隨之一歪。

  她的巴掌才剛剛揚起來，沈琬歆便已走上前先下手為強。

  「你，你…」老太太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沈琬歆：「你敢打我？！」

  最看不起的孫女，竟敢出手打她？！

  「這一巴掌，是為了被你弄得死不瞑目的媽媽！」沈琬歆神情冰冷。

  話音剛落。

  又是一聲脆響。

  「這一巴掌…」沈琬歆的聲音依舊冰冷：「是因為你想打我丈夫！」

  而後。

  她又一次抬起手。

  在沈家人瞠目結舌的注視中，狠狠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