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風聲里沉溺,陽光在雲層中窒息。
時光流逝何其的快,卻帶不走那些長久瀰漫密布的灰色陰霾。
尤其是陰霾反覆出現和堆疊的時候,它們似乎仿佛是永久。
經歷了那一日下午的事情,夏雲霏根本就不放心喬梨初在家裡,尤其是喬浥塵還莫名其妙的掛斷電話的時候。
她再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就成了一片忙音,沒有人接聽。
那個時候的夏雲霏,想了很多。
她想要離婚的心情,也是從那一刻開始的。
在此之前,她對喬浥塵有愛,有很多的愛,那些愛讓她戀愛腦,讓她固執,讓她忍受了丁蘼蕪的一些陰陽怪氣。
可是因為女兒的事情,讓她的思路開始改變。
尤其是那個時候,喬浥塵還堅持所謂的面子,丁蘼蕪還在旁邊爭執的時候,所以夏雲霏從前戀愛腦的狀態,在那一刻開始清醒。
感情會讓人喪失理智。
但是一旦感情開始消失,那麼所有的智慧都會浮上腦海且浮上心底。
哦,那好吧,媽媽的話是一定要聽的,否則媽媽會打我的。
雖然夏雲霏很愛自己的孩子,但是在教育上也是會下狠手的。
喬喆初嘟嘟囔囔的說,然後在床上躺平,閉上了眼睛。
七歲的孩子不高,但是看起來很健壯。
夏雲霏把自己的孩子養的很好。
那我先去睡了哦。
喬梨初笑了笑說,抱走了小荷。
夏雲霏不讓她和喬喆初睡一張床,因為孩子們都大了,所以她只能把喬喆初交給蘇暮寒。
蘇暮寒是那時候喬梨初唯一相信的,在身邊的人。
當然,那一晚的蘇暮寒根本就不敢讓喬梨初出去,他帶著自己的弟弟妹妹住在夏雲霏的另外一套房子裡,還專門選了主臥,挪了一張床過去,自己帶著喬喆初睡大床,讓喬梨初睡小床,中間拉了一張帘子。
畢竟,喬梨初大了,況且,剛剛還經歷了那樣的事情。
他根本就不敢讓兩個孩子離開自己,他不放心。
尤其是喬梨初不像他們一樣,從小長在蘇華胥夏思歸他們的身邊。
浮雲沾染了墨色,但是它們依然潔白。
蘇暮寒從夢中醒來的時候,揉了揉眼睛。
蘇霜天在兒童床上低聲喊著「爸爸,奶奶。」
唐疏月一下子就驚醒了,一骨碌準備爬起來了。
「我去看看他,你待著吧。」蘇暮寒攔著自己的老婆。
「好。」唐疏月揉了揉眼睛,看著自己的老公和孩子。
「沒事兒,估計又是做夢了。」蘇暮寒淡淡道「你先睡吧,我看著呢。」
唐疏月還是有些擔心,不過因為蘇暮寒太靠譜,所以她很快便入睡了。
蘇暮寒看著沉睡中的兒子和老婆,淺淺的笑了笑。
月光在窗外的梧桐樹上變得圓潤,深夜的月光總是淒冷又悲傷於心。
十三年前的那個盛夏的月光里,半夜始終無法睡著的蘇暮寒看著自己的弟弟妹妹,內心充滿了優思。
那一夜的喬梨初和喬喆初在夢中都喊過爸爸,可是後來他們卻都被自己的父親傷的太深。
那一年最開始,蘇暮寒只以為是個小小的壞人事件,狗仗人勢,人心難測,大人為了不鬧大,為了面子而已。
可是後來他思考了許久,也終於慢慢明白,一切仿佛都是有跡可循的。
因為人面對危險時候的反應,不會騙人。
只不過他沒想到,潘多拉的魔盒一旦被打開了,就會陸續有接踵而至的,新的問題。
那一夜十七歲的蘇暮寒在失眠和疲憊中守著兩個孩子,想了很多的事情。
他因為出身和教育的關係,所以自然不像尋常十七歲的少年一樣。
他懂得多,目光也更為遠大。
黑暗有淹沒一切的力量,但是我們終歸還是會看到新的明亮。
即使是極晝極夜,它們也不是完全湮滅的。
極晝與極夜不能永恆,黑暗與明亮其實是永恆的,只是我們看到的不是永恆而已。
蘇暮寒久久不眠,眼裡沁出了一些潮濕而晶瑩的眼淚。
直到洛琛熠突然發來一條微信:和夏阿姨聊了很久,我怎麼都睡不著,你們千萬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愛她的。
蘇暮寒笑著回覆:大半夜打擾大舅哥休息!
他本來想說,你可千萬別發誓,別許諾。
因為喬浥塵當初也是把話說的可好聽了,他幾乎讓所有人都相信了他。
當然,除了始終對他有成見的夏思歸以外。
洛琛熠的腿壓著小荷的腿回覆:大舅哥居然還沒睡。
蘇暮寒發了一張娃的照片:大半夜起來帶娃呢,帶娃不易啊。
洛琛熠發了一個委屈的表情:我都沒娃可以帶,我只能帶狗,太可憐了!
蘇暮寒發了一個偷笑的表情包:切,誰讓你情路坎坷呢。
這一刻,蘇暮寒迎著星光不多的夜色,腦海里浮現出喬浥塵和丁蘼蕪的臉。
那明明是很好看的兩張臉,卻顯得格外的惡毒。
因為讀書特別多,所以蘇暮寒向來都不相信什麼面相的事兒。
畢竟,參考內娛,也是有各種各樣特別典型的例子的。
不是美貌的人就心地善良三觀正常。
人的人品不能完全流於表面的所謂長相來決定,持靚行兇的女人很多,靠著皮囊勾三搭四到處騙人的男人也很多。
這一刻,蘇暮寒笑了笑,低頭看了一眼蘇霜天,就準備去睡覺了。
因為他這幾日比較忙,所以確實很困。
他睡覺前,洛琛熠又發來了一條微信:感謝大舅哥,特別感謝大舅哥,感謝家裡的所有人,感謝你們的幫助,我一定會努力的。
蘇暮寒回復了一個微笑的表情以後,就很快睡著了。
月光灑在窗簾上,黑夜等待著白晝的光芒。
北半球有黑夜,亦有白晝,同一個世界,我們面臨不同的天色。
一如同樣的人生里,我們都有不同的經歷和抉擇。
有人歡樂甜蜜,有人酸澀悲苦。
我的小梨初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女孩子。
喬浥塵把小小的她舉的很高,一臉的笑意。
好可愛啊,怎麼可以這麼可愛的啦。
來,梨初,爸爸給你餵飯飯啦,噓,張嘴哦。
喬浥塵笑的眉眼彎彎的,那樣的勺子裡也到處都是甜蜜。
好吃嗎?
他又餵了一勺。
好吃,甜。
她的聲音奶甜奶甜的,圓圓的臉上全都是笑容。
嘿,好吃就行,爸爸特意給你做的喲,說你愛爸爸。
喬浥塵吹了吹勺子,舉著勺子到她的眼前。
梨初愛爸爸,愛爸爸一輩子。
她嘟著嘴,吃完以後哈哈大笑。
弟弟可愛嗎?
喬浥塵一邊給喬喆初換尿布一邊問。
木製的搖椅上,喬喆初揮舞著小拳頭笑的開心。
可愛,弟弟好可愛的。
喬梨初趴在嬰兒床邊,眉眼彎彎的看著小嬰兒甜蜜的笑容,伸手捏捏他肉肉的小拳頭。
嬰兒的笑容純真清澈,他乾淨如雲。
是啊,弟弟特別可愛,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小朋友啦。
丁蘼蕪一邊說一邊笑,手上還拿著一顆粉紅色的桃子。
來,吃桃子啦小梨初。
她把桃子遞給她,不再年輕的臉上皺紋很少。
好,弟弟能吃嗎,我想給弟弟吃。
喬梨初接過那顆桃子,粉綠的桃子上還掛著水滴。
弟弟不能吃呀,弟弟還小,等弟弟長大了以後再吃。
丁蘼蕪很是耐心的說,伸手戳了戳喬梨初的臉,也低頭去看喬喆初。
那時候的天空很藍,雲也很潔白。
透明的玻璃窗外是容城的盛夏,院子裡開著許多的荷花。
爸爸,這個花花好好看。
喬喆初捏著一朵紅色的彼岸花,就要去搞破壞。
小喆,不能亂掐花的哦。
喬浥塵連忙阻攔道,一把抓住喬喆初的小手。
紅色的花朵帶著狹長的層疊花瓣,迎著那樣美麗的夕陽盛放翩躚。
盛放的花朵里住著夕陽也住著黑夜,在誰的記憶里烙印了一片粉色的晚霞明滅。
夕陽刻入骨骼,愛也刻入骨骼。
喬教授好。
路過的女學生穿著大紅色的裙子,笑容燦爛的含羞問好。
好啊,你們好啊。
喬浥塵抱著喬喆初,笑眯眯的說:小喆,來,和姐姐們打招呼。
姐姐們好。
喬喆初手上捏著一片彼岸花的花瓣,那片花瓣在他的揮舞中越飄越遠。
喬老師,你的孩子們好可愛啊。
路過的女生又笑容滿面的說,摸了摸她墨色的頭髮。
是的,我兒子女兒都很可愛啊。
喬浥塵眉眼彎彎的,對著她們微笑。
梨初,要問姐姐們好,這是禮貌知道嗎?
喬梨初穿著白色的小裙子,看著那些陌生的漂亮女孩子們。
記憶里這樣的甜蜜不少,這樣笑容燦爛的女孩子也不少。
那是十月的零落晚霞,它吻過容大最後的一瓣荷花。
喬浥塵穿著灰色長衫,笑容滿面的教育她,和別人說話的樣子,一直都是歷歷在目的。
容大望江有怎樣的夜,怎樣的夜裡又有怎樣的世界。
我的老婆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婆,我的孩子們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哈哈,我喬浥塵可幸福啦。
他的笑容在腦海里格外的清晰,清晰以後又迅速的消散。
夢好像是甜的,醒來以後就又是苦的。
記憶是各種味道的,不同的味道是不同的感覺。
夏恪一從這樣交纏反覆的夢裡醒來的時候,對上小荷的一顆黑白色大狗頭。
「汪。」小荷叫了一聲,把大爪子放在她的毯子上。
「它怎麼進來的?」夏恪一看著小荷,有些迷茫。
「剛才我出去拿水果了,它就跟進來了,我剛準備把它弄出去呢,你就醒了。」藺憶喝著牛奶,笑了笑說。
「雖大且蠢萌。」夏恪一伸出手,故意逗小荷「大胖狗。」
「汪。」小荷叫了一聲,但是一點兒都不凶。
「來,你的項鍊,還給你。」夏恪一順手拿過放在床頭的玉項鍊,就準備往小荷的脖子上掛。
小荷迅速後退了一步…
「嘿,這傻狗還挺聰明的。」夏恪一一邊說一邊準備下床。
小荷撲通一下子跳上了床…
「吼,它還會跳床的啊。」夏恪一被小荷的速度給弄的有點懵。
「怪不得上次給關在了籠子裡,這小胖狗可真是一點兒都不老實。」夏恪一盯著小荷說,摸著它的肚子。
小荷順勢躺倒…
「得,這床品不能用了。」藺憶笑了笑說。
在外面打完電話進來的夏雲霏剛推開門,一眼就看見小荷和夏恪一兩個一起在床上。
她搖搖頭,笑了笑說「小荷比樂樂還要猛,樂樂都不敢這樣。」
「那可不,我哥不得把它包成粽子了。」夏恪一想起樂樂,就抱著小荷的大狗頭說「小荷,我一會兒把你包個狗粽子好不好的啦?」
洛琛熠那會兒看著小荷跟在藺憶後面進了房間,本來想喊出來的,但是他又不好進去。
這會兒隔著門,似乎覺得房間裡的幾個人聊的不亦樂乎的,於是他也懶得管了,人得不到寵愛,狗先攻克一下也可以,至少他覺得,小荷比他有用多了。
他正在認真做飯,窗外落下彼岸花的花瓣。
這會兒沒有其他保鏢了,只有一個謝雨在旁邊幫忙。
傅文姝發來微信:兒子,能混到一頓早飯嗎?
她是覺得,既然夏恪一已經知道了,那麼也就沒有必要再裝下去了,不如試著先相處相處看看。
省得拐彎抹角的,大家一起都累。
洛琛熠煮著綠豆百合粥,蓋上蓋子回覆:來吧,藺阿姨說你們都可以過來。
其實洛琛熠也是這麼想的,他覺得總是藏著掖著也不是辦法。
畢竟,夏恪一心裡有什麼樣子的缺陷,那麼他就應該用什麼樣的東西去彌補。
所以今天藺憶也說了,招呼傅文姝和洛嘉林過來吃吃飯,這樣也挺好的,提前適應適應。
好嘞,我們馬上就帶著貓貓們過來哈。
傅文姝放下手機,抱起小蘭「小花貓,走,去見美女啦。」
洛嘉林抱著小雪走在旁邊,笑了笑「看你開心的樣子,我也開心。」
「那是,有兒媳婦了,可不得開心開心嘛。」傅文姝搖頭晃腦,因為從小到大都被愛包圍著,所以即使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看起來也是格外的有少女感。
因為床已經髒了,所以夏恪一索性就和小荷玩兒了一會兒。
這一刻,洛琛熠凝望著窗外的陽光,臉上笑容恰如十里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