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夢裡封閉,月色在黑暗裡著迷。
星辰在廣袤的宇宙里盛大又渺小,多少歲月都顯得過於寥寥。
世間的一切仿佛都被黑暗所覆蓋,燈光昏黃里的樹枝游離在自己的風中喚醒塵埃。
誰的愛骨瘦如柴。
情緒無法被掩埋,它們都會一直在。
頭頂的夜色是一片盛大的墨色,星辰散發著遙遠而耀眼的光芒。
那一夜,蘇暮寒把兩個孩子哄睡著了之後,和夏雲霏聊了很久的電話,詳細的複述了白天發生的事情。
白天的時候,因為夏雲霏他們都忙,加上容城這邊的事情也需要處理,所以蘇暮寒只是講了一個大概而已。
在夏雲霏被喬浥塵掛斷了電話後,她恨不得立馬飛回容城,跑到家裡破口大罵,尤其是她聽蘇暮寒說,喬梨初的那一次,其實不是第一次,而是第三次。
三次,兩個不同的人。
雖然喬梨初還很小,很多東西都不懂,但是好在有夏雲霏和保姆阿姨的反覆教育,加上她也聰明,所以她也沒吃大虧。
甚至,她還算計了所有人一把。
「那一夜的我,真的是很抱歉,我覺得是自己太忙,沒有照顧好自己的女兒,也沒有給自己的女兒挑好父親,所以以至於那幾個禽獸有可乘之機,讓自己的孩子們吃了這麼多的虧,甚至還要挨打受羞辱。」夏雲霏抬了抬眼睛,那裡霧氣蒙蒙。
「我們總覺得自己的孩子還小,可是禽獸和壞人不會因為孩子小就放過她。」夏雲霏回想起那些事情,還是覺得特別的恨。
「一一的親生父親,真的不是個東西,只不過我年輕的時候特別戀愛腦,也被他的表象所迷惑,以至於執迷不悟多年。」她吃了一顆葡萄,很甜,但是她的心裡都是酸。
雖然那個時候,喬浥塵幾乎在所有人的眼裡都很好,當然,除了夏思歸。
有時候,我們看到的好並不一定真的就是好,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也未必就是真相。
「還好你不一樣,你從來不給其他女人機會,這讓我挺放心。」曾經的記憶在夏雲霏的腦海里翻滾,她只覺得,當年的自己確實神經大條,也確實對於喬浥塵他們太放心了,以至於最後兒女家人都跟著一起吃虧。
大人們至少心智成熟,但是夏恪一不一樣,她幾乎被傷的體無完膚。
「我只想要她,其他的我誰都不想要,所以一一面對女人的搭訕會生氣,也是因為她的生父?」洛琛熠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對,因為那時候她父親長得很帥,家境好,才華也多,年輕有為,所以有很多女人搭訕他,即使他已經結婚生子了,也沒有減少太多,一一那些年見過不少,所以特別討厭。」夏雲霏流著眼淚,眼前一片模糊。
洛琛熠連忙遞出一張紙巾。
「那時候她還小,最開始其實不太懂,後來,她因為這件事情吃了虧,所以她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女人,都是因為被傷的太深了,尤其是在她的三觀剛剛慢慢建立的時候。」夏雲霏紅著鼻子紅著眼睛,看著漫天的繁星。
「我真的很恨,當然,她更恨。」
黑夜裡,一切都被墨色浸泡,我們感受著心中的火燒,也能看見眼前的煙火繚繞。
夜來香花香四溢,暗夜裡沒有蝴蝶在眼前舞動成詩,不過我們抬頭就可以看見詩。
烤魚的味道很香,如果灑上孜然的話,那就更香了。
傅寒山特別認真的擺弄著手上的烤魚「夏老頭,過來吃啊。」
他們純粹就是無聊鬧著玩兒,所以弄的也慢,全然不似年輕的時候那樣了。
人年紀太大了,到底還是不如從前靈活的。
不過只要心中的激情還在的話,那麼也可以找到很多的快樂。
一堆老頭老太太,帶著幾隻貓狗鳥兒,做燒烤還是有點意思的。
「你做的,能好吃嗎?」夏思歸發出靈魂疑問,推了推眼鏡,靠近了他。
「切,我做的很好吃的,不信你嘗嘗就知道了。」傅寒山眉飛色舞的說,把烤魚舉的老高。
「我作證,傅老頭做的還行,當然絕對沒有我做的好吃。」洛蘭舟笑呵呵的說,一邊說還一邊剝烤蝦。
開過背的蝦很是酥脆,有種香氣撲鼻的感覺。
這烤蝦是他自己烤的,用的是鐵板,不像傅寒山直接是天然烤法。
火堆冒著煙,鐵板冒著油。
小花蹲在旁邊一言不發,仿佛脫離了仙氣,隨時準備撿點吃的。
於泓文給洛錦書剝烤蝦,蘇華胥靜靜的看著這兩口子膩歪,心想洛錦書真有你的,你們兩個可真是搞笑。
在外面的時候兩口子就有點喜慶,沒想到私下裡更加的喜慶,膩歪的像蜂蜜一樣。
明明都七八十了,還像二十多歲一樣。
不過也好,不是人老了就不能談愛情不能談激情的,人生不能完全被年紀所限制所定義。
「來吃啊老蘇。」洛錦書遞給蘇華胥幾個生蚝「我哥做的比傅老頭子做的好吃,保准讓你吃了特別惦記,不過沒關係,以後咱們常常聚聚,讓我哥給我們烤。」
「算你小丫頭識貨,有品位嘿。」洛蘭舟故意抬高聲音,揚著花白的長壽眉,心想妹啊,你這是為了孫子,要拿親哥開刀啊,罷了罷了,為了妹妹,我拼了!
「那是,我哥做飯,可是天下一流的。」洛錦書適時彩虹屁走起,趕緊夸,有的誇才有的吃,有的誇才有下一次。
其實年紀大了,如果兄弟姐妹們健在的話,還是很喜歡時常聚一聚的。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這份福氣的。
蘇華胥心裡想:小丫頭,天吶,七十九歲的小丫頭,救命啊,我是誰,我在哪裡?
但是她面上只得吃著烤蝦淡定的說「是的,很好吃。」
這時候,她的手機響了,是她哥發來的:小丫頭,現在一一怎麼樣了啊?和那個臭小子有沒有前進一步?
蘇華胥:…我也是小丫頭?
自己家嫂子回去那可是一番宣傳,雖然老頭子沒來,但是心裡可是時常惦念的。
自從洛錦書帶貓上門演戲送禮宣傳親孫子以後,蘇華鑫這兩天可是天天在詢問進展…
從蘇華胥問到蘇幕遮…
蘇華胥只得放下烤蝦回覆:這都幾點了,怎麼你夢遊啊?
嘿你個小丫頭,我關心關心孫女怎麼啦!
還配了一個自己自拍的吹鬍子瞪眼的表情包~
…
幾個老頭子老太太們在一起喝酒吃燒烤,談天說地,甚是不亦樂乎的。
夜來香依舊盛放,四溢的淡淡芳香,在誰的眼前指尖迴蕩。
夏雲霏和洛琛熠的聊天結束後,夜色已經比較深了,他們都回去睡覺了。
「阿姨,您什麼都不要再想,睡個好覺哦。」洛琛熠看著昏黃燈光里的依舊看起來很是年輕的夏雲霏,只覺得她真的是很不容易。
磨難讓人頹廢,亦讓人強大。
「嗯,你也是。」夏雲霏的面色很寡淡,聳了聳肩,故作輕鬆的說。
她已經習慣了忙碌,也習慣了堅強。
就像夏恪一習慣了隱藏。
夏家蘇家的人習慣了遺忘,習慣了幫忙。
人生總得向前,我們總不能一直停滯不前。
痛苦可以不被遺忘,但是要被隱藏。
因為我們,無可奈何。
所以只能在向前和後來中尋覓快樂。
沉溺於痛苦,沉溺於無法改變的事實,根本就無濟於事。
夏雲霏回到屋裡的時候,藺憶還坐在電腦旁邊,她披頭散髮,目光柔和的看著電腦。
看見夏雲霏進來,她淺淺一笑「霏霏,要不要吃夜宵?」
「還吃啊,乾脆胖成豬頭算了。」夏雲霏紅著眼睛笑,摸了摸肚子。
「吃點水果牛奶吧,促進消化,幫助睡眠。」藺憶遞給夏雲霏一根香蕉,還給她剝了一半。
朋友多年,她一直心細如絲。
「謝謝。」夏雲霏細嚼慢咽的吃,看著睡的很平靜的夏恪一。
她的臉很圓潤,眼睛閉著,睫毛在燈光下一動一動的。
像個可愛的娃娃一樣。
當初出生時候格外可愛的小娃娃,二十五年的時光過去,她比那時候更加可愛了,只不過,她心中的愛也像沙漠一樣乾涸了。
愛會誕生,也會朦朧。
更會消解,碎裂,一地零落。
帶著淡淡清香的香蕉皮被扔進垃圾桶的時候,屋裡的燈光也變得黑暗。
黑暗裡清醒的人清醒,沉睡的人沉睡。
「睡吧,這幾天這麼累。」藺憶聲音淺淺的說。
「好,睡吧。」夏雲霏應聲,把夏恪一撈進懷裡。
母女多年,她已經習慣了抱著自己的孩子,即使如今的夏恪一已經這麼大了,但是在母親的眼裡,她依然是一個小孩子一樣的。
睡著了的夏恪一嘴裡輕輕的喊了一聲「媽媽。」
夏雲霏聽見了後,眼淚又猶如瀑布一樣流出。
只要愛與痛苦在,淚水就是無窮無盡的。
隔壁房間裡,洛琛熠隨便洗了個澡,就鑽進了被窩。
小荷本來已經睡了一覺了,可是因為洛琛熠進入房間,所以又給它吵醒了。
於是它撲通一下子,伸了伸大狗腿。
因為這兩天沒給它洗澡,所以洛琛熠把它關在籠子裡了,防止它不清楚自己的狀況就胡亂的爬床。
「夏恪一睡過這個被窩,間接的等於我們兩個睡過一個被窩。」他淺淺的笑了笑,勾起了嘴角。
「幼稚,傻子。」他又自言自語的笑了笑。
小荷張大嘴巴看著他,耳朵動了動。
「傻狗,你過來。」洛琛熠下了床,把小荷放了出來。
小荷把腦袋塞進他的懷裡。
「你狗頭這麼大,你還當你三個月呢。」洛琛熠一邊摸著它的狗頭一邊說。
黑夜裡的彼岸花開的很好,紅色與黃色的糾纏分外妖嬈。
他在後院種了一些,這會兒睡不著,就乾脆拉著小荷躺在了陽台上。
陽台上放著一張巨大的涼蓆,一人一狗抱在一起。
狗很壯,人也很高大。
洛琛熠側目去看那些濃艷的花朵,它們是天姿國色。
不同的花給人以不同的感覺。
「小荷,你媽什麼時候能和我睡在一起啊,等的好著急啊。」洛琛熠自言自語,捏捏小荷的肚子。
小荷把小腳丫子放在他的腿上,哼哼唧唧的。
「傻大狗,沒想到養你還挺有用呵。」他摸摸小荷的狗頭。
夏雲霏說過的那些話,始終迴蕩在他的腦海里。
更加讓他堅定,不管怎麼樣,他都不會放棄夏恪一的決心。
「我會好好愛你的,一一。」他自言自語,看著頭頂的滿天繁星。
沉睡中依然會有優思,沉睡中依然會有深愛的你。
傳說中彼岸花是生死之花。
它能夠喚醒人的記憶。
佛為彼岸花留下了甚為淒涼的語句,同時他好像也看穿了這人世間的所有悲喜。
星光能夠灑在誰的心上,又能夠讓誰充盈哀傷的心不再迷茫。
又或者,我從來都不曾迷茫,我只是遺憾沒有你的人生太過荒涼。
「小喆。」夏恪一喃喃自語,這一句夢話,再次刺穿了夏雲霏的心臟。
她根本沒辦法睡,也不想睡,更睡不著。
又或者說,小喆離開以後的每一夜,她都會想念他。
夢中荒蕪的城裡,依舊是那一年的盛夏的雨。
喬喆初拿著一個大熊貓的玩偶,特別開心的給喬梨初說:姐姐,小荷今晚沒有我,它會不會想我。
蘇暮寒笑了笑:它只想念貓糧,才不會想念你。
喬喆初笑了笑:哥哥騙人,小荷說它會想我的,你看那裡就有一隻貓。
他一邊說,一邊捏小荷的耳朵。
小荷被喬梨初抱在懷裡。
因為那一夜,蘇暮寒要帶著喬喆初睡,喬梨初帶著小荷睡。
夜色里的流浪貓睜著一雙迷人的眼睛,從樓下的花叢優雅里走過。
好可愛。
喬喆初笑嘻嘻的說,他揉了揉眼睛:姐姐我困了。
那你睡吧,你今晚和哥哥睡,不要鬧哦。
喬梨初捏著他圓圓的小臉蛋。
我們不回家嗎,奶奶會想我的。
喬喆初睜大眼睛問。
不回家了,今晚和哥哥在一起,這是媽媽說的,哥哥難得過來。
蘇暮寒說道,他沒有撒謊。
回憶與現實反覆交織,然後在夢裡溶解成謎。
從前的夏恪一,是真的很愛很愛過喬浥塵的。
可是後來,一切都消散得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