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你不會覺得彷徨，就像我不會覺得憂傷。

  經年有雪花的冷，驛路有梅花的紅，我心上有沉重的病。

  夢中有重疊的影，什麼時候可以與你相擁。

  夜色開始蔓延，月色也開始凌亂。

  誰的心裡住著羈絆，誰的臉上掛著為難。

  你與我該有怎樣的悲歡，才能將愛情渲染成一片嫣然。

  我愛過你的臉，也愛過你的眼。

  「是，你弟弟心是海底針。」洛琛熠摸了摸鼻子，無奈的說。

  「好了，我先去吃頓飯，有點餓，你啊，就在這裡守著你老婆吧。」樓鈺文攏了攏衣服，揮了揮手。

  洛琛熠也揮了揮手，然後轉身進了病房。

  因為蘇暮寒沒鎖門，所以洛琛熠是徑直進入的。

  何俊熙也想跟進去，他很擔心夏恪一。

  但是洛琛熠故意鎖了門，把何俊熙給擋在外面了。

  「何少，坐會兒吧，他們兩個估計得吵一架的，你進去不太合適。」謝雨連忙拉著，安慰他說。

  夏恪一蓋著單薄的被子，沒有任何的表情，但是眼睛裡有淚水沁出來。

  潮濕而晶瑩。

  似乎是積壓的太久了，便成了細細的洪流，像春日的山泉繾綣，像秋日的露水綿綿瀲灩。

  蘇暮寒回頭看了一眼洛琛熠，翻了一個白眼。

  他的臉上掛著無數的怨氣。

  「哥，我向你保證，只有這一次，絕對沒有下一次。」洛琛熠率先說話，當然，他的確也是這麼想的。

  自從弄清楚了蘇暮寒和夏恪一的關係以後，他怎麼看蘇暮寒怎麼覺得順眼。

  「向我保證沒有用，我可不會在一一這裡給你說話。」蘇暮寒沒好氣的說，曾經認為的那些洛琛熠的好，都在這一刻開始消失。

  「好，沒關係的，我會幫她的。」洛琛熠淡淡的說，語氣格外的篤定。

  「幫？你拿什麼幫？你可真有意思，一一又不喜歡你。」蘇暮寒的氣還沒有消，就只能把氣都撒在始作俑者身上。

  「她沒有掐死我，就說明心裡有我。」洛琛熠自我攻略了一下，他當然能感受到夏恪一的那些崩潰。

  可是即使她如此崩潰，她也還是保持了理智。

  「你可真是會安慰自己。」蘇暮寒伸長了兩條腿，恨不得踢洛琛熠一腳。

  夏恪一昏迷的第一時刻，洛琛熠就給蘇暮寒打了電話。

  因為他有蘇暮寒的聯繫電話，曾經也在蘇暮寒對他的態度里，看到了許多的讚賞。

  所以更好溝通一些。

  他覺得，夏恪一和蘇暮寒的關係很好，但是也絕對不僅僅是兄妹那麼簡單的原因。

  蘇暮寒一定知道夏恪一的很多秘密…

  「我說的是事實，我會讓她愛上我的，不過我還是，需要您的幫助。」洛琛熠頓了一下，看到蘇暮寒的眉頭皺了一下「相信你也會覺得，我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放棄她，是因為，我真的很愛她。」

  「如果我的愛能夠讓曾經陷入痛苦多年，需要各種各樣撒謊掩飾的她徹底走出來，得到幸福，那不是，一件好事兒嗎？」

  洛琛熠的語氣裡帶著極度的自信。

  在確定夏恪一沒有大礙以後，就瞬間又徹底清晰了思路。

  蘇暮寒沒有說話，但是他的手指動了動，臉也抽了一下。

  不得不說，洛琛熠說的這些話，他覺得是對的。

  因為人不能永遠陷入曾經的痛苦裡。

  永遠走不出來的悲傷的路，肯定不是一條好路。

  青春年少的時候，他那麼幫夏恪一，是因為覺得她是妹妹，她不容易，她還小。

  可是事到如今，這麼多年過去，她還是陷在曾經的這個痛苦的沼澤里，怎麼都出不來。

  甚至自我封閉，自我逃避。

  誠然，這不是一個好事兒…

  他不傻，所以自然也知道自己聰明智慧的外公讓洛琛熠進門的原因。

  洛琛熠很好，洛家也很好。

  夏恪一不是完全無情無義的人，那麼也沒必要完全的斷情絕愛。

  畢竟，有溫暖的感情和家庭，有美好的陪伴和好的人，可以治癒之前的痛。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喬浥塵，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喬家。

  洛琛熠冷漠不搭理女人的風評，他也知道，這與喬浥塵截然相反…

  所以夏思歸明明知道夏恪一的死穴，卻也依然留下了洛錦書和洛琛熠。

  選擇了把這一針扎在夏恪一的心上。

  經年過去，夏思歸對於喬浥塵的怨恨依然存在，但是他更心疼自己的女兒和孫女，所以也不像二十年前的那個春日一樣。

  不管夏恪一和洛琛熠有沒有結果，對於夏思歸來說，總得試一試才行。

  總得試一試才知道。

  當初，喬浥塵和喬喆初是夏恪一和夏雲霏的痛。

  同樣也是身邊這些家人們心中的痛。

  不過人生很長，雖然你可以記得這種痛，但是卻不能永遠淪陷於這種痛。

  而不去擁抱新的人生。

  如今，程臨安和洛琛熠也是她們各自的一劑藥。

  至於能不能好，總得嘗試了，才會知道。

  …

  聰明一如蘇暮寒，自然是懂得自己外公的打算的。

  這一刻，他沉思片刻，輕輕的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太陽穴突突的疼…

  「你也知道，我愛她，我已經愛了她很久很久。」他繼續給他吃定心丸，語氣不緊不慢的說。

  像是在訴說多年來的不甘，也是在解開蘇暮寒心中的鎖。

  「從你和她假戀愛開始的時候，我就很討厭你。」

  洛琛熠自嘲似的笑了笑「我有多愛她，就有多討厭你，蘇暮寒，我愛了她十年，那時候認識她的時候，覺得她太小了，所以我想著等她保送或者高考結束，就給她表白，這樣也不會影響她的學習生活和前途，結果，後來卻出現了一個你，你知道嗎，我曾經有多麼的討厭你，我討厭了你整整九年。」

  洛琛熠的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淚，順著他白皙的脖子流下來，落在那道傷口上。

  粉紅的傷口已經變成深紅，像乾涸的土地龜裂，像冬日的寒冰清冽。

  十年。

  蘇暮寒聽到洛琛熠說這些話，自然是有很多的觸動的。

  原來，他那麼的為一一著想。

  原來，從當初南京路上淡然一瞥的時候，都早就已經開始了…

  原來…

  蘇暮寒沉默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當然，我如今不討厭你了，相反，我很喜歡你，是你保護著她，避免她再次受到傷害。」

  「如果，我十年暗戀的痛苦可以讓她過的幸福，那麼我也不覺得痛苦。」

  「相對於她的幸福，我這麼多年的痛苦又算的了什麼，不過，我很遺憾，我愛了她整個青春，卻不能陪伴她整個青春，我的愛一直活在陰影里，見不得光，像一個偷窺狂一樣。」

  他眼裡的淚水不停的落下，眼前一片模糊。

  「當初，聽說你們兩個談戀愛的時候，我特別的痛苦，我當初特別後悔沒有早點告訴她我喜歡她，我特別的祈禱你們能夠分手，這樣就有我的機會了。」

  「可是，你們沒有，後來，你結婚了，你們依然那麼親密，因此，我懷疑過她三觀不正，可是我還是愛她，愛的無法自拔。」

  「如今，這一切都是假象，而我卻被這種假象蒙蔽了很多年。」

  「我跟蹤，偷窺，在海城，還劍橋，從她的十五歲，到二十五歲，有時候覺得自己很可笑，我曾經無數次告訴自己不要愛她了，可是我還是愛她。」

  話語與時間一起流過蘇暮寒的耳畔與心底。

  帶著經年的執念，痛苦，愛與秘密。

  那些曾經見不得光的愛與情緒全部暴露無遺，觸動了誰柔軟的心底。

  蘇暮寒的睫毛抖了抖「我們當初也是沒有辦法，一一那個時候是不需要感情的，她也不會接受，那時候的她那麼痛苦，那麼煩惱，我能做的，就是保護她。」

  「因為我愛她，在意她，至於別人，我管不著。」

  蘇暮寒有些煩悶，習慣性的去掏煙，但是掏出來又放下了。

  這是病房。

  夏恪一還在沉睡。

  洛琛熠手裡也把玩著一根雪白的煙。

  他們都痛苦，煩悶，但是都沒有抽。

  夏恪一面色平靜的躺在床上，隔絕了一切，也聽不到他們的對話。

  「我當初很煩悶，因此就學會了抽菸，我本來以為，你們戀愛就戀愛吧，我也可以和別人戀愛，我可以放下她，放棄她，可是我發現，我根本就做不到。」

  「我做不到喜歡別人，我做不到放下她。」

  「愛早就成了一根針，也成了扎在心裡的一個習慣，明知道她和你在一起，我卻不能，也沒有資格靠近她。」

  「我看著你們逛街，吃飯，買東西，逗貓逗狗，盪鞦韆。」

  「看著你們吃糖葫蘆，糖炒栗子，桂花糕，甜酒釀，柿子餅。」

  「看著你們買草莓，荔枝，黃桃，芒果，葡萄，核桃。」

  「看著你們買螃蟹，看夕陽，看潮汐，逛古鎮。」

  「看著你們…看著你們在一起的許多情景…」

  洛琛熠濕潤著眼，眼前朦朧一片。

  十年的愛戀，十年的跟蹤，十年的深情。

  「別說了。」蘇暮寒頭很痛，他覺得夏恪一可憐，也覺得洛琛熠可憐。

  他也終於想起，洛琛熠初加他微信時候的那種表情。

  從最初的沉默不語，帶著客氣疏離。

  到後來他結婚時候，他的點讚，他生孩子他的點讚，他買狗他的點讚。

  …

  夕陽染了一片燦爛的天色，誰凝望著落寞的黃昏時刻。

  逆光行走的人直面這樣的黃昏，眼前心上都是一片紅暈。

  「霏霏啊，快到了。」程臨安在給夏雲霏吃定心丸。

  他能看見，她緊張的絞著手指。

  是啊，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的人，怎麼可能再經歷失去第二個的打擊。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蘇暮寒和洛琛熠都是一眼的淚水。

  只有夏恪一在沉睡，她什麼都不知道。

  何俊熙看著他們進去，遙望了一眼病房，可惜他什麼都看不見。

  夏雲霏進來了，看了一眼洛琛熠，一把把他拉到旁邊「你對一一做了什麼？」

  「你知不知道，她受不得刺激的。」夏雲霏紅著眼睛，心痛不已。

  程臨安本來想說兩句的，可是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

  他不能去勸夏雲霏冷靜，更沒有資格去埋怨洛琛熠。

  程嶼今天和夏恪一洛琛熠在一起的事兒，他是知道的。

  柳芸和程嶼都給他講過的。

  他沒有反對，表示默認。

  一個是他沒有什麼資格反對，二來是他有私心。

  他希望夏恪一可以接受洛琛熠，那麼他就有被夏雲霏接受的機會了。

  畢竟，他愛了她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

  久到他們各自的孩子都這麼大了…

  他們都到了可以做爺爺奶奶的年紀了，可是他們還是沒有在一起…

  「阿姨，對不起。」洛琛熠真心實意的道歉。

  夏雲霏按著自己的太陽穴，蹲在夏恪一的病床旁邊，看著沉睡中的自己的女兒。

  曾經的記憶在腦海里沸騰跳躍，像火山爆發，像岩漿噴出。

  頭痛欲裂，那種反覆被傷害的，失去的痛苦在襲擊著她全身的每一個細胞。

  這麼多年，她親眼見證的死亡寥寥無幾，可是每一個都傷人至深。

  窗外的子規聲沒有斷，依然悲哀而纏綿。

  夏雲霏的眼淚也沒有斷，像珍珠斷了線。

  夏雲霏美麗的臉上掛著太多的愁容與痛苦，哭泣無聲，悲哀而空靈。

  她無力的扶著自己的太陽穴，搖頭哭笑，吸著鼻子，一字一頓的說「十年前，我在這個醫院裡，親手送走了，我的兒子。」

  「如今，我居然還要來到這裡。」

  …

  聽聞此話，洛琛熠只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嗡嗡的。

  像針扎一樣的疼。

  帶著無奈的，意外的，愧疚的疼。

  他之所以把夏恪一送到這裡，是因為這裡離的最近，而且樓鈺文也在…

  他沒想到她會昏厥，那時候只想趕緊送一個最近的醫院。

  可是沒想到…

  就這樣直接的刺痛了夏雲霏心上的悲傷。

  死亡是什麼，是一個人不會再擁有呼吸。

  不會再有表情，有情緒，不再鮮活。

  他的生命被付諸一炬，就像玉樹瓊枝，全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