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等閒離別易銷魂

  這顆心裡沒有陽光,全部都是悲傷的形狀。

  愛帶著經年的潮濕,湧入你悲傷的心底。

  痛最是令人銷魂,怎麼也扣不開心上的門。

  月隱藏在了烏雲里無法釋然,所以天空看起來更加的迷濛昏暗。

  夏思歸那時候還沒有老花鏡,他看見一那個場面,就說了一句:膽子真小,怎麼能做我的孫女。

  他的臉很冷,平時就不苟言笑的,更何況是生氣的時候。

  夏恪一又嚇哭了,就低聲說:媽媽,媽媽,我要回家。

  她一邊哭著說,一邊急得直跺腳。

  這句話一出,夏思歸直接發了脾氣,他把書摔在桌子上:什麼樣的人就有什麼樣的種,一個花心窩囊廢,生一個上不了台面的孩子,能把人氣死。

  夏恪一聽了個半懂,看著那張嚴肅的臉,就又是一哭…

  越哭聲音越大…

  撕心裂肺的聲音迴蕩在偌大的四合院裡,混合著狗叫,貓叫,還有樹梢的鷓鴣與喜鵲的鳴叫。

  萬音重疊,振痛耳膜。

  一時間越來越吵,讓人更加的煩躁。

  夏思歸氣的不行,摸著自己的有些疼的太陽穴:別哭了,煩死了,就知道哭,真是隨你那個傻逼爹喬浥塵,能把人氣死。

  那個時候的夏恪一還很愛喬浥塵,就咬牙噘嘴說道:你是壞人,不許說我爸爸!

  小孩子總是會向著自己愛的人,尤其是自己的父母。

  夏思歸定定的看著她,也咬牙切齒的說:你再說一遍,誰讓你這麼說的,是不是喬浥塵?

  蘇暮寒立馬去捂住夏恪一的嘴,他怕夏恪一挨揍。

  畢竟,夏思歸大人下狠手,疼得不行。

  夏恪一還那么小,他可不捨得她挨打。

  夏雲霏趕緊就抱著喬喆初出來了,立馬看著夏恪一說道:一一,趕緊給外公道歉。

  我不,他是壞人,他說我爸爸不好。

  夏恪一又說了一句,並沒有低頭的意思,她是害怕,但是她也討厭。

  她噘著粉嫩的嘴,絲毫不肯服輸的樣子。

  夏思歸站起來,皺著眉頭,手指著她,高聲說道:你給我滾,什麼東西,真是垃圾生垃圾,我真是倒了大霉了,攤上一個不聽話的女兒,找了一個垃圾女婿,還要生個垃圾孫子來氣我!

  夏恪一聽罷,立馬就轉了身,就往門口走去。

  她求之不得,她才不要待在這裡被罵,被嚇…

  五歲的孩子,可能沒有清晰的認識,但是有很硬的骨頭。

  他們不一定能夠分辨大人的好壞,但是他們能夠知道自己的喜歡和討厭。

  一一,你別走。

  蘇暮寒和蘇華胥連忙喊著,也去拉著她。

  夏恪一很小,被兩個人架住,根本動彈不得。

  夏雲霏已經無言以對,眼淚奪眶而出。

  我不,我不要在這裡,我不喜歡,我要爸爸,要爺爺。

  夏恪一大吼大叫,滿臉的不高興,明明臉很可愛,夏思歸卻覺得她說話特彆氣人。

  夏思歸攥著拳頭,咬牙切齒的說:你以為我稀罕你,走走走,老子都不想看見你,見著你就討厭,你走,趕緊走,你走了,就不要再回來,我這裡不歡迎你,你永遠不要再進我夏家的門,什麼東西,真是什麼樹結什麼瓜。

  我還不喜歡你呢,那麼凶。

  夏恪一口齒清晰的說,這是她在家裡懟別人的話,她記得很清楚。

  因為嬌生慣養,所以夏恪一對誰都寸步不讓。

  所以她也拿這樣的方式,來對付了自己眾人敬仰的外公。

  蘇華胥腦殼很疼,心想這孩子這么小,怎麼口齒就這麼伶俐,說話真是和死老頭子一模一樣,倔的要死。

  夏雲霏,這就是你生的孩子,這就是你所謂的美好的愛情結晶,她比你還讓人討厭,討厭的要死。

  夏思歸氣的摔了桌子,生了一肚子的氣。

  那是他為數不多的,大發雷霆的時刻。

  上一次大發雷霆的時候,還是因為夏雲霏執意要嫁給喬浥塵…

  那一天的喬浥塵,在北城的街頭悠閒的遊蕩,遊蕩的自由自在。

  他吃著一串糖葫蘆,看著遠方的天空。

  那一天,他的心在不停的搖擺。

  他在期待夏思歸能夠認可自己,以及自己的孩子們。

  可是,他又想證明自己。

  可是誰都不曾想,夏思歸永遠都沒有認可他。

  到他死都沒有…

  霧霾比較多的城市,連星辰都看起來遙遠如此。

  黑夜裡沒有星辰,也沒有你,只有一顆痛苦的心,被歲月封存,被酒精麻痹了體溫。

  深夜的房間裡,到處都是一片黑暗。

  外面的花香飄不進房間,記憶在心頭無盡纏繞成痛苦與遺憾。

  夏思歸沒睡,他只是假裝閉上了眼睛而已。

  在十年以前,他的睡眠一直挺好的。

  可是自從十年前,喬喆初離去之後,他就時常睡不好覺,他會經常夢見他,夢見那個相處不多的外孫。

  夢見他可愛的臉,夢見他說過的話,夢見他說自己沒有死…

  這一刻,歲月斑駁,星辰雕刻執著與落寞。

  心中樓閣,辛酸泛雪。

  夏恪一和夏雲霏的夢裡,都有喬喆初和喬浥塵。

  她們的睡眠何其淺薄,被多少回憶鐫刻。

  人也一直被蹉跎,掉入無邊的折磨。

  夏思歸清醒的,比二十年前還清醒。

  那是他這一生唯一後悔的一件事兒,就是後悔那一日對夏恪一那麼凶。

  當初夏雲霏執意要和喬浥塵結婚,他沒有成功的阻攔,他都沒有那麼後悔。

  他曾無數次想過,如果那一天,他沒有因為連續的忙碌工作有些疲憊而導致失去耐心。

  沒有因為對喬浥塵的討厭轉移,沒有因為孩子們的頂嘴而煩躁,沒有那麼凶的話,那麼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畢竟,那一天的夏恪一才五歲,她害怕陌生人,害怕狗,維護自己的親生父親沒有錯…

  可惜世界上沒有如果,就像我們的時光無法倒流成河,所以最後我們也總是被後悔所淹沒。

  好人抵不住壞人的欺騙和花招百出,我們永遠無法低估或者高估,沒有道德的人的底線和行為…

  他蒼老的臉上流下長長的眼淚,堆積在皺眉里無法流動,只能在暗夜裡等待蒸發。

  他心裡喃喃自語:一一,是我對不起你們啊。

  不過這一次,我會盡力來幫助你,替你止住一些眼淚和痛苦。

  月從雲層里出來,墨色天空出透出一絲迷人的光亮,照進了誰的記憶與心房。

  夏雲霏的夢裡依然是那一日,那一日她的進退兩難。

  一邊是父母,一邊是家庭和孩子。

  夏思歸皺著眉頭:夏雲霏,這就是你背叛我,背叛我們的家,千辛萬苦的生下來的,那個男人的孩子,你果然是來氣我的,我當初就不應該生下你,你把我夏思歸的老臉都丟完了,你個戀愛腦的大傻逼,如今,你居然還帶著這個孩子回來氣我。

  蘇華胥趕緊去拉他的胳膊,讓他不要再發飆了,場面多尷尬。

  壞人,你是壞人。

  五歲的孩子,不會明辨是非,但是她會罵人,懂得保護自己的母親。

  蘇暮寒趕緊去捂夏恪一的嘴,卻被夏恪一一把推開:你們都是壞人,你們都騙人,沒有好吃的,沒有好玩兒的,只有這幾個嚇人咬人的狗,還有罵爸爸媽媽的人。

  夏恪一嗷嗷直哭,她一哭,喬喆初也跟著一起哭。

  夏思歸氣上心頭,拿著桌子上的戒尺就要去繼續打夏恪一,她連忙到處躲避,去推開四合院的門,想要逃離這裡。

  蘇華胥趕緊拉著他的胳膊。

  蘇暮寒站到了夏恪一那邊去,他準備萬一外公打人了,他就趕緊護著夏恪一。

  他才十歲,可是他覺得她沒錯。

  她只是嚇到了而已。

  蘇雪薇話都不敢說,自從夏雲霏想要結婚,被夏思歸反對後,這樣的場面她就見過太多次了。

  她已經無言以對…

  更不敢說話,幫誰都不行,至於蘇暮寒,他想護著夏恪一,就讓他護著吧,否則一會兒夏思歸肯定會暴揍夏恪一的,讓蘇暮寒挨揍,總比讓夏恪一挨揍強。

  她雖然不敢違背自己的父親,但是她也覺得自己的父親那天脾氣太大了。

  對喬浥塵和夏雲霏再有氣,那也是大人之間的事兒。

  跟一個五歲的孩子較什麼勁…

  何況,孩子都被嚇成這樣了…

  那一天,夏思城不在,他在倫敦。

  夏思歸無數次想過,如果那一天自己的哥哥嫂子在的話,是不是還能壓住自己的脾氣,又或者,讓性格更調皮溫和的夏思城替代自己去演一個外公的角色,是不是就會更好一些,不至於嚇到才五歲的夏恪一。

  後來,門被推開一條縫隙,夏恪一抬腳就走。

  夏雲霏,你出去了,就再也不要踏進我夏家的門了,我就當從來沒有過你這個女兒。

  夏思歸咬牙切齒的說,那是他第二次這樣說,第一次,是夏雲霏要嫁給喬浥塵的時候,他也是這麼說的。

  可是,夏雲霏執拗的嫁給了喬浥塵,然後六年多都不回家,孩子生了兩個,也從未借著自己父母家人的任何一點兒光。

  那七年,她結婚,生了孩子,有了自己的公司,並且經營的風生水起。

  她的戶口依然在這個四合院裡。

  那一天,她本來以為,她有機會用兩個孩子和自己的低頭與自己的父親和解,可是她想錯了。

  三個執著不肯退讓的祖孫三代,就這樣在那一天,彼此都有氣,都有不滿,然後彼此針尖對麥芒。

  而喬浥塵,始終沒有進入這個院子,他始終不被承認。

  夏雲霏的骨子裡,是執拗感更深的,並且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那種。

  她在自己被罵,孩子被罵,老公被罵中,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的孩子和家庭。

  那一天,終於逃離了四合院的夏恪一併不輕鬆。

  她很生氣,生氣自己的父母都被罵,她噘著嘴,流著眼淚,氣鼓鼓的。

  她們兩個走了沒幾步,剛準備坐上車的時候,夏恪一再次看見了孟弦一。

  她也只見過孟弦一一面,但是她記得他,記得他慈愛的笑,記得他給她的,甜甜的糖。

  於是,她擦了擦眼淚,喊著:孟爺爺好。

  孟弦一穿著一身便裝,雖然不知道夏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也猜到了一個大概。

  他了解夏思歸的脾氣,清楚他的為人。

  他很無奈,但是也不好插手,連那張照片,也是覺得夏思歸確實是思念女兒孫子,才做出來的一個越矩的行為。

  於是,他抱過夏恪一在懷裡,給她擦眼淚,逗她開心:一一真可愛。

  他還從兜里掏出來一顆巧克力糖,又拿了一個小娃娃,是他路過南鑼鼓巷的時候買的,準備帶給孟珩。

  他沒想到夏恪一和夏雲霏會在這裡。

  於是,他語重心長的說:霏霏啊,你也知道,你爸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向來都是嘴硬心軟,你們也別和他硬來,服個軟就行了,都是一家人,沒必要的。

  孟弦一向來不喜歡摻和別人的家事,可是他把這一對父女好幾年的劍拔弩張都看在眼裡,所以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

  畢竟,都是自己在意的人。

  夏恪一還生著氣,拿著那個娃娃,嘟嘟囔囔的說:壞人,他打媽媽,都是壞人,還有壞狗狗…

  夏思歸教育孩子,一向都是會動手的,夏雲霏早就習慣了,但是夏恪一不習慣。

  所以,她看見夏思歸打夏雲霏的時候,下意識的就會認為那個是壞人。

  其實,夏思歸本來還想打夏恪一的,但是他忍住了。

  孟弦一見狀,被她逗笑了:寶寶,壞人和壞狗都是很少的喲,你可千萬別生氣哦。

  夏恪一捏著小手,笑著對孟弦一說:爺爺你是個好人,我喜歡你。

  孟弦一捏著她肉嘟嘟的笑臉:爺爺也喜歡你,你是一個可愛的小寶貝。

  那一年的孟弦一就在想,如果夏恪一長大了以後,可以留給孟珩做媳婦。

  他特別喜歡那個時候的夏恪一。

  春日有無限的風景,也有無限的痛長眠心中。

  夏恪一在記憶里看不到陽光,但其實窗外的陽光已經甦醒。

  死別最是傷人,痛苦何其銷魂,愛也蝕骨腐心。

  月光與星光灑滿了夜,吻遍了天,她始終記得,自己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