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第50章

  戰隊基地,下午2:45。

  基地2樓長廊的最盡頭,刻著花紋的淺色木質房門被推開,盛笙穿著休閒服,從房間裡走出來。

  保潔阿姨盡職地打開了長廊兩側的窗戶,帶一點秋涼的風從長廊中間吹過去,盛笙輕輕寒慄了下。

  他回頭看一眼已經合上的房門,想了想還是懶得進去拿外套。於是盛笙轉回身,往長廊中間的樓梯口走去。

  戰隊基地這棟主樓有4層,一樓以訓練區為主,2樓多是隊員個人寢室套間。樓內都是現代極簡風格,無論走廊兩邊掛著的壁畫,還是廊燈和門窗的設計,處處透著乾淨利落的線條感。

  要說唯一和整棟樓格格不入的地方……

  盛笙停在樓梯口前。

  望著腳下鋪滿整條樓梯的大紅色地毯,他無聲嘆了口氣。

  樓梯原本是光可鑑人的雲紋大理石鋪就,但現在已經被鋪上有幾公分厚度的紅毯。

  這還要歸功於肖一煬——在他們剛搬進新基地不久時,盛笙不小心在一樓最後兩級台階上崴了下腳,小腿脛骨前磕出一點淤青。

  本來一點雲南白藥就能解決的問題,肖一煬卻跑去經理那裡告了樓梯一狀。於是第二天,這條活像是從哪個婚禮現場掀來的紅毯就鋪滿了整整4層樓梯。

  兩三年前其他隊友的哀嚎猶在耳畔,盛笙好笑地搖了搖頭,踩著柔軟的地毯走下樓去。

  到一樓,盛笙先走向基地廚房。

  廚房裡,負責照顧他們飲食的阿姨正在準備「早餐」。見到盛笙出來,這位已經在基地待了幾年的阿姨熟悉地和他打招呼:「起來了?」

  「嗯,丁姨下午好。」盛笙溫和地笑了笑,伸手拉開那面四開冰箱的其中一扇門。

  他彎下腰,輕車熟路地拿出一盒冰牛奶,擰開蓋子。

  阿姨的目光掃過這裡,無奈地說:「明明經常鬧胃病,還總喜歡起來空腹喝冰牛奶——你這個壞習慣啊,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改過來。」

  盛笙喝了一口,笑笑:「剛起總是不清醒,要靠它提神。」

  「還是不吃早餐?」

  「嗯,不吃了。丁姨你給其他人準備就好。」

  盛笙說完,就拿著已經在外殼敷上一層水霧的牛奶盒準備離開。

  他剛邁出廚房,丁姨的聲音在身後追到他耳邊:「你要去訓練區,就喊一煬過來吃早餐吧。」

  盛笙一愣,抬到半空的牛奶盒落回原本位置,他回頭:「一煬已經起了?」

  阿姨沒回頭,一邊煎麵包片,一邊絮絮叨叨地說:「對,他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剛過中午就起來了。一個人在訓練區待了好一會兒了吧?也不知道過來吃早餐,我又不敢去打擾他訓練。你們這些孩子啊,就是拿自己身體不當回事,這樣賺錢再多,家裡父母也要擔心的……」

  盛笙已經走回來,從備菜桌上拿起一隻方形的白瓷碟:「這是給他準備的吧,我幫他拿過去好了。」

  「哎你們那手哪能拿東西呀,我來我來。」丁姨說著就要關火。

  盛笙笑著往外走:「您幫您的就好。再傷病,也不至於連個盤子都沒法端。」

  「那你小心著點啊。」

  「好。」

  盛笙端著那方碟走進訓練區,隔著幾米就見肖一煬聚精會神地趴在他自己電腦前,完全沒察覺他進來。

  盛笙腳下放緩,視線淡淡掃過——

  鍵盤沒動,滑鼠在旁邊,沒在訓練,電腦界面上好像也是網頁狀態。

  盛笙習慣性地在心裡做了個粗略判斷,有結論時他已經停到肖一煬身旁:「你的早餐。」

  餐盤被盛笙放在桌邊。

  肖一煬嚇得「臥槽」了聲,驚愕扭頭看到盛笙後,他的第一反應卻是本能去擋顯示屏上的內容。

  等手攔上去了,他大概想明白自己這行為有多欲蓋彌彰,又尷尬地把手垂回來:「笙、笙哥,你怎麼起這麼早?」

  「快三點了,不早了。」盛笙說完,放下餐盤的手輕拍了拍肖一煬的肩,「倒是你,怎麼這個點就起來了?聽我過來還嚇一跳,一個人在看小黃片呢?」

  「害,我是那種人嗎?」

  盛笙隨手,力道極輕地拍了他後腦勺一下,帶著點溫和的玩笑意味:「眼看就要小組賽了,專心點,讓教練抓到你在訓練區不務正業,小心挨訓。」

  「哎……」肖一煬理虧,蔫蔫地捂著腦袋,嘟囔了句,「我也就比笙哥你小一年多,你別總拿我當個小孩兒似的,我在聯盟里也算老將了好不好……」

  「你,老將?」

  盛笙原本都要走了,邁出去那步又收回來。他在他們面前脾氣慣來溫和,戲謔也春風拂面似的。

  他微微俯身,玩笑著抬了下眼鏡:「老將早起不訓練,瀏覽——」

  話聲戛然而止。

  肖一煬心裡咯噔一下,連忙抬頭。然而已經晚了——盛笙顯然把方才沒看的顯示屏頁面看得一清二楚了。

  盯了幾秒,盛笙撐著肖一煬單肩,慢悠悠地回頭對上他心虛視線:「你一早起來,就為了盯著梨子的動態?」

  事情敗露,肖一煬自暴自棄地端過來早餐盤:「昂。」他塞了兩口煎得金黃的蛋黃碎,回頭,「笙哥你不是和梨子很熟嗎,你知道她昨天公布戀情的事情嗎?」

  「不知道。」盛笙淡定地把視線轉回去,對著那條動態里的照片端詳幾秒,「我還是第一次見這個男的。」

  「啊,是、是嗎?」肖一煬心虛地挪開眼。

  所幸盛笙這會兒注意力只在照片上,沒察覺肖一煬這片刻里的不自然。

  那張圖片似乎做了刻意的虛化處理,再加上拍攝房間的燈光也比較昏暗,兩位主人公的五官不是非常清晰,只能看出大致的骨相輪廓。

  更顯眼的,還是兩人靠在一起的手腕上,顏色粉嫩的護腕。

  「瑪德他又開始騷了……」肖一煬嚼著飯,盯著那張照片含混不清地說。

  盛笙回頭:「什麼?」

  「哎?啊,沒,沒事。」肖一煬對著鏡片後那雙溫和笑眼,腦子轉得飛快,「我是說那個護腕顏色,哈哈,騷粉色,這顏色都敢戴,這個梨子真的很大膽啊哈哈。」

  「是麼?」盛笙扶著肖一煬肩膀,慢慢起身。

  「……」

  肖一煬只覺得自己單肩猶如負重千斤。

  直到盛笙的手離開,似乎轉過身就準備回自己位置了。肖一煬心底鬆了口氣,心虛地再扒一口炒飯。

  就在此時,已經走出去幾步的盛笙突然回頭:「你認識圖片裡的男人?」

  「噗——咳咳咳……」

  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在幾十秒後才慢慢平息下來。

  肖一煬咳得面色漲紅,心有餘悸地抬起頭。中途給他遞水的盛笙面帶微笑,淡定地斜著長腿倚坐在他的桌棱前。

  肖一煬覺得自己很仗義,剛剛咳得半死不活的時候,竟然還顧得調動大腦拼命給秦隱找理由——

  「笙哥,你太會開玩笑了,梨子我都沒見過,她男朋友我怎麼可能認識啊?」

  盛笙笑得很溫柔:「我只是問問,你不用那麼激動。」

  「沒激動,丁姨今天做的炒飯有點點滑口,你突然說話,我嚇了一跳,一不小心嗆了下。」肖一煬兜得很穩。

  「你既然不認識梨子,也不認識她男朋友,一早起來看她照片動態做什麼?」

  「……」

  肖一煬牙一咬,心一橫:「笙哥,實不相瞞,我上次看見她直播後,就對她一見鍾情了!」

  盛笙著實沒想到這個答覆。

  他愣了兩秒,彎腰笑起來:「你喜歡梨子?」

  肖一煬小心翼翼地:「難道,笙哥你也?」

  「我把梨子當妹妹,你別多想。」盛笙說完,從肖一煬桌前起身,「我看她也有男朋友了,你就收收心吧。」

  見盛笙似乎信了,肖一煬連忙點頭:「一定,我絕不犯原則性錯誤。」

  「嗯,那你吃飯吧。」

  盛笙沒再往自己電腦桌走,而是調了個頭,直接出了訓練區。

  等離開肖一煬視線,他低了低眼,看著手裡牛奶盒子上匯聚成滴的水珠。盛笙輕笑了聲:「說出這種騙人的鬼話,還敢當自己長大了呢。」

  看著水珠一顆顆流下牛奶盒的外壁,盛笙也在記憶里一點點捋起信息。

  第一次古怪是肖一煬那天排位,和梨子撞到了一起,當時他前後矛盾的話,和明顯心虛的狀態。

  第二次古怪是那個最大債權人的電話,按照隊友的說法和肖一煬之後的通話,不難猜出他最大可能是聯繫了liar,而之後回到訓練區,肖一煬第二次提起談梨。

  第三次就是今天……

  記憶里重新回溯那張光影模糊的照片,盛笙慢慢眯起眼。

  幾秒後,他垂手將牛奶盒放到客廳的桌上。然後盛笙拿出手機,走向基地一樓大平層最南側盡頭的落地窗。

  停在那大片傾瀉到地板上的陽光里時,他手機里已經響起女孩漫不經心的聲音:「笙哥?」

  「嗯,是我。」

  「唔,你們不該忙小組賽了嗎,怎麼還有時間給我打電話?」

  「我看到你發的動態了。」

  「啊,那個……」女孩的聲音難得有點底氣不足。

  盛笙溫和地笑起來:「你能找到男朋友我很高興,不用跟我說什麼。我打電話來是想問你,要不要帶男朋友一起來看今年的小組賽?」

  對面沉默幾秒:「笙哥,我不去比賽現場,你知道的。」

  「我知道,因為你怕見到liar。」盛笙語氣輕鬆,「但今年不一樣了,他不會出現在賽場上了——對你來說也是個好事,不是麼?」

  「……」

  聽出遲疑,盛笙眯了下眼,然後拋了殺手鐧:「我是不是有點唐突了?其實只是因為年紀,今年說不定就是我最後一次正選參加全球總決賽,我怕之後沒機會讓你再看到,所以才這樣說的。你既然為難,那就算了。」

  「怎麼會?以你的狀態,至少可以打兩年正選位置!」談梨聲音著急了點,然後她松下口,「好吧,那等具體的賽程安排出來,我一定去看。」

  盛笙:「記得帶你的新男友哦。雖然不會插手,但我還是想看看什麼樣的男人能把我們梨子都俘獲了。」

  「啊…好吧,我儘量。」

  「就這麼說定了?」

  「嗯。」

  掛斷電話,盛笙扶了扶眼鏡。鏡片上仿佛掠過一點凌厲的反光。等他再轉身,面上笑容已經溫和如常了。

  回到客廳空落落的桌前,盛笙一貫從容的眼睛裡難得掠過點茫然——

  他剛剛放在這兒的牛奶呢?

  「笙哥,你在找牛奶嗎?」聲音從廚房方向傳來。

  盛笙回頭。

  肖一煬從廚房裡走出來,晃著手裡的牛奶盒子:「在我這兒呢,給。」

  「謝……」盛笙一頓,垂眼。

  牛奶盒子上一點水霧也沒了。

  是溫熱的。

  盛笙抬頭,就見肖一煬對著他呲著雪白整齊的牙,得意洋洋地朝他笑:「動不動就胃疼得戰損狀態就不要喝冰牛奶了嘛。還說我小孩呢,我看笙哥你耍任性的時候也像沒長大。」

  肖一煬說完,轉過身,抱著後腦勺回訓練區,臨進去前不忘二傻子哄小孩似的扒著門邊來一句——

  「要喝完哦,不然待會兒我讓經理檢查。」

  盛笙怔了幾秒,垂眸。看著手裡的熱牛奶,他無奈地笑了聲。

  丁姨正巧在廚房門口看到這一幕,笑著對盛笙說:「一煬平常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其實最細心了。每次吃完飯的餐盤總要送回廚房來。」

  盛笙笑了笑:「確實。」

  丁姨轉到一半又停住,她想起什麼:「當初樓梯上加地毯也是他的主意,一起來就竄去餐廳,拎著你們經理非得要加毯子。你們經理說又不是孩子,總不會總摔跤,你知道一煬怎麼說的嗎?」

  盛笙抬眼。

  丁姨笑呵呵地道:「他說,別人沒問題,笙哥不行啊。笙哥一摘眼鏡肯定就跟眼前打了馬賽克一樣,萬一從樓梯上摔下來,樓梯那麼硬,摔成傻子怎麼辦?粉絲肯定說你們虐待隊員!——你們經理被他氣得不行,第二天就給全換上厚毯子了。」

  「……」

  丁姨離開後,盛笙又在客廳里多站了會兒。他看著訓練室方便教練監督的半透明玻璃,笑著嘆了口氣。

  「這麼欺負一個傻子,真有點理虧。」

  秋天下午三四點的陽光,正慷慨地灑進f大東門旁的林子裡。

  鋪著落葉和碎金色陽光的林間小路上,談梨結束了和盛笙的通話,正往f大的主幹道走。

  秦隱一直等在她進來的地方。

  聽見她的腳步聲,那人抬眸投來一眼,帶著點擔憂。

  談梨心裡輕動了下,面上已經展開燦爛的笑:「好了,我們回去吧。」

  秦隱問:「朋友的電話?」

  「嗯,」談梨點頭,「就戰隊那個第一輔助,sheng神。」

  秦隱一頓:「你和他很熟?」

  談梨歪回頭笑了下:「當然了,盛喃是他親妹妹,而我和盛喃剛會爬的時候就認識了,我們兩家關係一直不錯。」

  「……」

  過去幾秒沒聽見聲音,談梨意外地回頭,然後她怔了下:「你笑什麼?」

  雖然不明顯,但某個性冷淡此時低垂著眼笑起來的模樣,還是很動人的。

  秦隱:「笑是因為高興。」

  「高興什麼?」

  「你。」

  「?」

  對著談梨茫然的眼神,秦隱淡定地走到她身側,停下:「我發現,你開始接受我了。按之前,你是不會給我講你以前的朋友和身邊關係的。」

  談梨一僵。

  她自己還真沒發現……

  「別往回縮啊,刺蝟。」秦隱低了低身,在她眼前溫和又認真地說,「我努力了這麼久,只是小小的炫耀了下——別被我嚇回去了。」

  談梨眼神一醒:「你才刺蝟。」

  秦隱還想說什麼,但談梨已經快速地轉開話題了:「說起來,今天我舅舅問起來之前我都忽略了——你竟然是請了三年的病假哦?」

  秦隱沒說話,似乎是默認了。

  談梨揣著上衣口袋,一邊走一邊側過頭來打量秦隱:「但是看起來好像挺正常的,不像有病的模樣。」

  秦隱無奈望她。

  「啊。」談梨突然想到什麼,然後幾秒里,她面上的笑意就變得促狹,「難道是……」

  尾音拖得意味深長。

  秦隱停頓了下,輕眯起眼:「是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談梨樂得沒心沒肺。

  等走出去幾步,她還是沒忍住,靠過去舉高了手拍拍秦隱的肩。

  秦隱回眸,就看見小姑娘壞笑又可惡的漂亮臉蛋——

  「沒關係,我不歧視你。真的。」

  秦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