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直播間死寂一秒後,彈幕里徹底炸翻了。
【啊啊啊是真的!我剛剛聽見了一個野男人的聲音!】
【別說,聲音有點好聽】
【難道也是主播?】
【別了吧,我梨獨美不好嗎】
【光棍節直播脫單,嗚嗚嗚梨子老婆你怎麼能對我們這麼殘忍!】
【唉,liar退役四個月,他的第一女粉到底還是跟野男人跑了】
【活該,電競渣男不配】
【哎,難道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這個聲音有一點點熟悉嗎?】
【是有億點點】
【啊,說起來……幾個月前在梨子直播間驚鴻一現的那個路人小哥哥!】
【……】
談梨終於從震驚里回神。
她手指把收音的微型麥克風握回掌心,笑:「要不要這麼破釜沉舟啊,男朋友?」
「是你讓我做選擇的,」秦隱直身靠進電競椅,薄唇抬起一點淡淡笑意,「現在我做完了。」
談梨嘆氣。
這就是自作孽啊。
運氣三秒,談梨戴上耳麥,回到直播間的鏡頭前:「嗯,你們沒聽錯,剛剛那個野男人就是幾個月前的路人小哥哥,也是我現在的男朋友。」
彈幕群驚。
【啊啊啊果然!那時候我就知道!他倆絕對有姦情!!】
「嗯?」談梨停了兩秒後,懶洋洋地笑起來,「別誤會,我沒騙你們,那會兒確實只是路人小哥哥,不過……」
談梨歪過頭,看了一眼身側,某個性冷淡似乎完全不在意他剛剛公布了什麼,已經淡定如常地繼續敲鍵盤了。
談梨輕咬了下唇,眼裡帶笑地轉回來,沒心沒肺的語氣開腔:「嗯…不過爸爸我人美心善,所以沒用多久就把他拿下了。」
【我好酸】
【原來遊戲打得好就能拿下那麼好看的小哥哥了嗎?我也想】
【女主播宣布脫單什麼的,好沒職業道德,走了走了】
【不是單身女主播誰還看你啊】
【??我一直以為我梨哥靠實力,原來還有這麼多濫竽充數隻想看臉的顏狗?】
【……】
彈幕里逐漸吵了起來,談梨沒在意,也沒回應。就和平常一樣打了兩局排位後,談梨淡定下播。
「男朋友,你闖禍了。」談梨一邊收耳麥,一邊似笑非笑地說。
秦隱關上桌面的聊天框:「沒關係,我負責。」
談梨聞言回頭,露出個燦爛的笑:「你肯配合就太好了。」
「?」
秦隱抬眼,他只來得及看到她背著光的身影像是被什麼絆倒了似的「撲」上來。
秦隱未加思索,本能伸手一攔。
「我們就合拍一張——」
歡快的話聲隨著重心歪倒。
兵荒馬亂的幾秒鐘後,談梨終於坐穩在……秦隱腿上。
而慌亂里,她的胳膊很努力地繞過那人頸後,親密地攀著他另一側的肩。
性冷淡的呼吸都和她的糾纏。
談梨:「。」
就,很突然。
在前所未有的近距離下,談梨和秦隱對視幾秒,她慢吞吞地眨了下眼:「你們性冷淡都這麼主動的嗎?」
「……」
秦隱難得沒騷回去。
眼底起伏的情緒被克制地壓回,他垂了垂眸,聲音似低啞似無奈:「我以為你要摔倒了。」
談梨原本都準備起身了,但從秦隱的反應和態度里,她敏銳地察覺到扳回一城的希望。
談梨視線一點點摩挲過極近的距離前,性冷淡那好看得像雕琢的眉眼。某一秒她微眯起眼,燦爛一笑。
然後她不但沒有起身,反而勾著那人的肩,往那雙可以數得清細密睫毛的眼眸更湊近了點——
「呼。」
「!」
性冷淡細長的睫毛像被吹得一顫,然後掀起,露出裡面漆黑如星海的眸子。
眸子裡映著女孩無辜的臉。
「啊,我不是故意的。」
「……」
「可能是你眼睛太好看了,睫毛也漂亮得像假的一樣,嗯,所以我就沒忍住。」
「……」
對著那雙眸子,談梨第一次發現黑色也是可以分深度的。比如現在性冷淡眼裡這種,就是快把人勾進去的那種程度。
談梨把自己臉上燦爛的笑容收斂了一點點:「你不能生氣,因為剛剛是你先把我抱下來的。」
小壞蛋的語氣里難能帶上點小心。
或許就是這翼翼戳到了秦隱。他眼神一醒,扶跌坐進他懷裡的女孩起身:「我沒有生氣。」
「!」還沒遠離的杏眼一亮。
秦隱有所預料,而果然下一秒,燦爛恣意的笑容就重新回到這個最會得寸進尺的小壞蛋臉上:「沒有生氣那你為什麼不說話,是害羞了嗎?」
「……」
秦隱無奈和她對視。
猜到談梨大約是憋壞了想在他這兒找回一程,秦隱便壓回要出口的話,讓給她調戲了。
談梨沒放過看性冷淡「吃癟」的機會,纏著那人鬧了他好一會兒,她才想起正事:「啊,差點把合照忘了。」
「合照?」
「嗯。」
「做什麼用?」
「發到我平台個人主頁上,讓那些進來只想看單身女主播的人有多遠滾多遠。」
說完以後,談梨彎眼,有溫度的笑意回到眼睛裡:「好可惜啊,剛剛有人在旁邊抓拍就好了。」
調戲歸調戲,談梨拉著秦隱入鏡的合照拍得很隨意。除了那對有點顯眼的粉色護腕,兩人手都不拉的小間距更像是一對快樂遊戲的好隊友。
拍完以後,談梨滿意地抱著手機起身,順口問:「要給你馬賽克遮一下臉嗎?」
秦隱斂眸未語。
談梨等了幾秒不見回音,好奇地歪過頭,然後她笑了下:「算了,不用為難,我懂。你們性冷淡都不喜歡露臉嘛。」
秦隱知道談梨誤會了他沉默的意思:「不需要馬賽克。我只是在考慮…以後可能出現的後果。」
「後果?」談梨茫然,「你是指以後你再有女朋友對方會翻到然後吃醋這種事嗎?」
秦隱皺了下眉。
談梨已經笑了,她擺擺手:「那別怕,過段時間後我就會刪了的。」
兩分鐘後,
xt平台,談梨的主頁多了一條最新動態。
【梨子lizi】:[照片.jpg]
上來給男朋友名分,分手前你們就不要老公老婆地喊了。
打個預防針:罵我可以,罵他不行;取關隨意,去留自便。
周二。
秦隱一早醒來,洗漱回到桌旁,發現手機上全是爆滿的未接來電。
zxn戰隊從教練到經理再到狄達等人,輪番上陣,隊外則是肖一煬,12通未接來電,一人撐起半邊天。
消息界面也同樣狼藉。
秦隱帶著晨起倦懶靠在牆前,指腹一划,眼前快速掠過肖一煬那一堆奓毛的文字和圖片。
他懶得一一去看,敲了三個字作為回覆:「是真的。」
然後返回,進入zxn戰隊私聊群。
單他一個人的消息就有十好幾條,秦隱粗略掃過,也簡單回了一條:「沒被綁架。本人。」
秦隱回復完,就準備把手機放回桌上。
而就在這時,屏幕亮起來。
來電,狄達。
秦隱意外地瞥了一眼時間,五點三十七。
他接起電話:「你……」
「你上回和上上回怎麼說的!這是叫一局遊戲而已還是叫粉絲福利?誰家送粉絲福利有直接把自己送出去的?這才多久沒聯繫,你就直接給我們搞這種大新聞大驚喜!」
「……」
狄達暴躁完,換了口氣:「你剛剛要說啥?」
秦隱淡聲:「我不急,等你罵完。」
狄達的氣立刻短了半截。
反省一下自己剛才口氣是有點沖,狄達弱了弱聲:「啊,那啥,我這不是太著急了嗎?昨天半夜聽說這件事,驚得我覺都睡不著。」
秦隱:「我談戀愛就這麼驚人?」
狄達本能回答:「哪止是驚人,明明是驚悚!」
秦隱:「哦?」
性冷淡這冷冰冰似笑非笑的一挑尾音,讓兩百斤的猛男狄達心裡和手裡同時哆嗦了下。
顯然隊長餘威猶重。
還好秦隱似乎心情不錯,沒就這個問題深究,還給狄達解釋了句:「粉絲福利和一局遊戲而已不假。」
狄達急性子憋不住:「那你倆——」
秦隱淡定接回:「男女朋友的事情也是真的。」
狄達:「哈??」
秦隱:「月初剛交往。」
狄達:「……」
狄達幽幽嘆了口氣:「小組賽就要開始,我們是沒時間關心你了。經理說他今天中午可以過去看看,你要不要和他聊聊?」
「聊什麼?」
「還能聊什麼,」狄達沒忍住,涼颼颼哼了聲,「聊我們對各路粉絲嚴防死堵了三年多的lai神怎麼被人搞到手了,之後身份萬一曝光了又該怎麼公關唄。」
秦隱唇角淡淡勾了下:「這事和你們沒什麼關係,別瞎操心。還是說,你們還嫌惹的罵少?」
「我又不是受虐症——你進隊一年我們戰隊被開次數跟坐了火箭似的直線往上竄,誰有病誰嫌少。」
「那就別管,到那時候我會自己處理。」
「可是——」
「別可是了。拋開雜念,專注比賽。」
「……」
臨掛電話時,狄達還是不放心:「經理這邊現在也沒什麼事,還是讓他過去和你商量商量吧。」
「不用,」秦隱索性拋了殺手鐧,「而且我今天有約,沒時間。」
「很重要?」
「陪女朋友見家長,你說重要麼。」
「??」
死寂數秒,狄達一改之前的擔心:「月初才交往,這周見家長,那再過兩個月,我是不是就得吃你倆喜糖了?」
秦隱輕嗤:「我爭取。」
狄達:「…………」
猛男氣憤地掛斷了電話。
談梨和舅舅喬意鈞的見面約在校外一間咖啡廳里,時間定在下午2點半。
談梨已經過世的外公是正經的書香門第出身,即便中途投筆從商,骨子裡那點區別於銅臭氣的書香也沒磨乾淨,還在他唯一的兒子身上得到了極好的傳承和體現——
所以圍著一張桌子坐下來,一邊儒雅西裝金絲眼鏡,一邊金白長發靈動隨性,任誰看也不會猜到這是舅甥關係。
何況女孩旁邊還坐著位冷淡清雋的青年。
服務生來回幾趟,總忍不住把目光往那桌落——
這麼古怪的三人組,竟然異常和諧地在那邊坐了將近半小時了。看情況,多數時候是那個儒雅男人問,對面兩個年輕人答。
難道是公司面試?
那這企業文化絕對是跨度極廣、很有包容性的了。
服務生腹誹著,再次從三人那桌旁走過去。
桌旁。
談梨懶洋洋地靠在木質扶手上,察覺什麼似的掀了掀眼皮,瞥了那服務生背影一眼。
她落回目光時,對面的喬意鈞正把咖啡杯放回桌上:「病假休學了三年?那時間確實不短,不過身體無礙就好,旁的都是小事。」
這次不等秦隱接話,談梨往前坐了坐,朝喬意鈞眨眼:「舅舅,您下午沒別的事情啦?」
喬意鈞一停,溫和笑問:「你是嫌舅舅打擾你們了?」
「我哪敢,」談梨笑得燦爛,「我是怕耽誤您的事情。」
「那好,這次我在國內留的時間會久些,也不急今天。」喬意鈞起身。「這家音樂不錯,你們多坐會兒吧。不用送我。」
「那怎麼可以。」
談梨毫不猶豫,起身就離開了沙髮長椅:「我要是不送您出門,就顯得太不懂事了。」
她不忘回頭,拿話把秦隱按住:「你等我回來。」
談梨直把喬意鈞送到門外,司機已經將車停到面前。談梨面上笑容淡了一點,眼神里似乎在猶豫什麼。
喬意鈞突然開口:「有什麼問題你就問吧,還是說太久不見,你和舅舅已經生疏了?」
談梨意外:「您看出來了?」
喬意鈞笑:「你像你媽媽似的,平常聰明,卻總愛鑽牛角尖,一到這種時候情緒就全寫在臉上了——我看不透你那個小男朋友的情緒,還能看不穿你的嗎?」
「……」
談梨被拆穿,也不再猶豫:「其實我就是想問問您,您認識一個叫應雪容的女人嗎?」
「應雪容?」喬意鈞的笑容突然僵了下,他聲音不自覺冷下來,「你怎麼會知道她的?」
談梨一怔。
喬意鈞向來溫文爾雅,說話聲調都維持在半格升降里,很少見什麼大的情緒變化。
而她記憶里小舅舅唯一一次發火甚至責罵旁人,就是當初為母親去世不久談文謙就新娶的事情。
而現在……
喬意鈞似乎也察覺自己情緒不妥了。但他並沒有太過掩飾,只是鬆了皺起的眉:「是你父親又開始和她來往了?」
「談文謙自己的事情我沒關心過,不知道,」談梨說,「只是她在我們學校當老師,之前第一次遇見,她主動和我提起的。」
喬意鈞冷眼:「她主動和你提起?」
「對,怎麼了?」
「……」
喬意鈞沒說話,但向來溫和的五官間已經漸漸凸顯出一種出離憤怒而無法完全掩飾的情緒。
談梨心中的那種預感更明顯了些,她無意識地攥緊手指:「我聽外婆說過,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們的關係沒有那麼差……」
「你猜的沒錯。」
「!」
談梨悚然一驚,杏眼睜得微圓。
喬意鈞冷聲道:「我出國很早,對你父母的具體情況和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清楚。但我可以確定的一點是,應雪容這個名字所代表的女人就是你母親的心病、也是讓你父母關係決裂的開始——當年她走得悄無痕跡,但你母親的死,她這輩子別想脫了干係!」
沉默發酵許久。
喬意鈞從自己情緒里回神,聲音溫和下來:「這件事交給舅舅處理,你不要插手,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安安心心過好你自己的生活,知道嗎?」
談梨唇瓣動了下:「我……」
「談梨,」喬意鈞輕輕嘆了聲,安撫過女孩的肩,「如果意芸在天上看得到,她一定不希望你一直活在她的陰影里。你還年輕,你要有自己的人生,我和你外婆都是這樣希望,我相信意芸也一定是。」
「我知道,」談梨抬了抬眼,撐起個笑,「我會努力的。」
「好,別讓你的小男朋友等久了。那舅舅先回去看你外婆了?」
「嗯,舅舅再見。」
談梨看著那道車影沒入車流里,腳下像生了根,挪一分一寸都艱難,難得叫人心裡發澀發疼。
她面上的笑鏡花水月似的,輕易就碎散了。談梨心底那個蓋子裡,久抑的疲累感慢慢流出來,湧進她四肢百骸里。
談梨蹲下身去。
前天周日,繪畫通識課上,她又見了那個叫應雪容的女人。
她得承認,那個女人是美的,即便在四十多歲的年紀,依舊能叫教室里那些二十左右的小男生們臉紅動心的美。
那個女人年輕時一定更美吧?
和她後來記憶里永遠病懨懨的、二三十歲死去時就像個老人一樣枯槁的母親不一樣,那個女人年輕時的美,應該是充滿鮮活與魅力的吧。
可原來,美也是能殺人的。
談梨放任自己的思緒漫無目的地遊蕩。靈魂都好像跟著它一起出了竅,在空中飄啊飄的,浮萍一樣,無著無落。
等再來一陣風,大概就能把她吹散了。
談梨沒等到風。
她等到了模糊的視線里,一雙長腿慢慢停住。
談梨緊緊抱著膝蓋,盯著那雙長腿,不說話。
那人耐性極好,或許只對她,總是天下第一的好耐性。她不說話,他就等著,安安靜靜的,好像沒在一樣。
太安靜了。
談梨忍不住張了張口:「餵。」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傳回來,喑啞的,滿浸著情緒。
那人沒應她。
談梨知道自己現在一定很傻,大白天的,蹲在路邊,一聲不吭。換了她是他,可能也不想表現出認識自己這樣一個傻瓜。
談梨剛想完,就看見視線里那雙長腿屈膝。
那人蹲到了她面前。
猝不及防的,談梨還掛著淚的臉就撞進他深得海一樣的眸子裡。
談梨慌了下,本能低頭想躲。
但是沒成功,她被那人伸手過來抵住了下巴,是在這個性冷淡身上,談梨第一次感受他的壓迫感。
但是那個動作很輕,聲音也從未有過的輕和:「不准叫餵。」
談梨躲不了了,紅著眼兔子似的看他:「那叫什麼。」
「叫男朋友。」
秦隱用手指一點點蹭掉她的眼淚,輕柔得像碰最易碎的紙薄瓷器。然後他抬起視線,對上她濕了水色的眸子。
在她的瞳孔里,秦隱看見自己沉淪的身影——
liar的人生里贏過無數人、無數次。這是他第一次輸給一個人,明明輸得這樣徹底,還甘之如飴。
秦隱傾身向前,單膝抵到地面上,這樣就可以抱住把她自己縮成小小一團的女孩。
他輕吻她的額角,聲音里不再有一絲冷淡,只有入骨的溫柔。
「恭喜你啊,小刺蝟,你有男朋友了。男朋友說,他不怕你的刺,也不怕疼,以後他會抱你抱得緊緊的……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