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談梨說完話,很久都沒等到秦隱的反應。閱讀М
她往前走了一步,到那人眼皮子底下停住,然後她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小哥哥?」
秦隱眼神一動,垂眸看她。
談梨笑得明艷:「你這是被我嚇到了嗎?」
「沒有,」意外地,秦隱回答了她的問題,「是誰說你有病的。」
「幹嘛,你要替我找人算帳啊?」談梨玩笑。
那人不答,眸子黢黑冷淡。
儼然一副事實如此的架勢。
談梨意外地咧了咧嘴角,笑:「夠仗義啊小哥哥,那以後在電競社,就我罩著你了。不過心理諮詢室的老師是無辜的,嗯,他們沒說我有病。」
秦隱:「他們為什麼要打電話給你?」
「說是隨機抽人去做心理諮詢。」談梨把手機塞回口袋,揣著手不在意地笑笑。
「那你去麼。」
「當然不去。」談梨眨眨眼,「只要我不進醫院,那我就沒病。」
秦隱皺眉。
談梨從秦隱身旁走下台階,突然沒什麼徵兆地停住了,然後她又轉回來:「我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什麼。」
談梨故意眯起眼,貓似的審視著秦隱:「小哥哥,作為一個性冷淡,你對我會不會有點太關心了?」
秦隱:「……」
談梨:「……」
秦隱:「就這個問題麼。」
「對啊,」談梨神情一松,又恢復那副懶洋洋的神態,「你可答應過我不會動搖的。」
秦隱低眼,望著台階下仰起臉來看他的女孩。
「不是你要我救你的嗎。」
「?」談梨莫名,「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
【liar,救救我……】
談梨怔住。
一兩秒後,女孩眼角彎下去:「我發現了,論自戀,你也不比我差嘛。」
秦隱垂眸看她。
談梨輕聳了下肩,眼角藏著的壞勁兒十足,笑也沒心沒肺的:「畢竟我求救那時候喊的是liar,可不是你。」
「只能是liar?」
「嗯,只能是他,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
秦隱眼底情緒一晃。
「為什麼。」
談梨歪過頭,認真想了想。
「類似一種執念吧。他剛好是在我最迷茫的時間裡出現的,那種感覺就好比你一個人走在黑夜裡,什麼都看不見,沒有人陪在你身邊,也沒有方向,然後你看見了遠處有一束光。其實你不知道朝他走去對不對、不知道那裡是不是你想去的地方、也不知道走過去以後會不會後悔,但你就是忍不住。」
「反正我也沒有別的地方好去,那就過去看看吧——你這樣想。然後你就朝他走過去了。然後你發現自己——被騙了。」
秦隱自沉默里抬眸:
「被騙?」
「對。」
談梨站在階下,慢吞吞地伸了個懶腰,然後她滿不在乎地笑起來。
「走了很久很久以後你才突然發現,那束光其實不是光,只是一顆星星——就算你這一輩子都只追著那顆星星走,你以為你們會越來越近,但事實是你永遠不可能企及他。星星掛在天邊,就算在地球上繞100圈,凡人也碰不到。」
談梨自己說完,突然恍然地醒悟什麼:「原來這就是在娛樂圈裡,粉絲那種行為叫『追星』的原因嗎?我之前還從來沒想過這個詞的意思。」
秦隱沒有說話。
談梨原本背對著他,等了一會兒的沉默後,她笑著回眸:「其實我說的這些,你們正常思維根本不能理解吧。」
秦隱沒有回答,只是在沉默後問:「既然追不到,為什麼不肯放棄。」
「不是不肯,是沒辦法。」
「?」秦隱看她。
談梨想了很久,解釋:「大家的世界裡是風景很好的白天,就算黑天了,或者有高高的路燈,或者有很多顆星星,我都沒有。我只見過那一顆,如果放棄的話……」
談梨笑著回頭:「人要活著,總要給自己留點類似啟明燈那樣的念想吧?」
「那如果讓你見到他呢。」
「?」
談梨扭過頭,看向秦隱。
秦隱沉著漆黑的眸,裡面情緒也黑壓壓的,好像在克制什麼:「如果讓你見到liar,你會怎麼做?」
談梨停了兩秒,笑靨一展,瀲灩燦爛不正經:「那當然是睡了他。」
「…我說認真的。」
「多認真?」談梨故意磨他的高壓線。
秦隱深望她。
不知道本能從那裡面覺察到什麼情緒,但談梨的預感跟她說,差不多了、再逗要出事了。
談梨於是很乖巧地收回磨人的爪:「跑。」
「?」
談梨仍帶著笑,但眼神無比認真:「為了他,我會跑得越遠越好。」
「……」
秦隱無意識地皺了下眉:「為什麼?」
「因為我不可以。」談梨眨眨眼,「摘了口罩的liar也許會變成一個普通人,也許會遇到一個普通女孩,他們會像正常人一樣戀愛、結婚、生子……想想還叫人有點嫉妒。但那也好。」
談梨停頓了下,仰起臉,笑:「只要別遇到我,再普通的女孩都沒關係。」
秦隱眉皺得更深:「你就是這樣看自己的?」
從這話里聽出一點薄怒,談梨意外,然後沒心沒肺地失笑:「別誤會啊小哥哥,我沒有貶低自己的意思。」
「那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他是liar,而我剛好最喜歡他。」
「?」
談梨笑笑,沒急著解釋。
她突然踮起腳尖往前上了一個台階,幾乎湊到秦隱面前才停下。
性冷淡沒躲,所以她能清晰看得見他眼底自己的影兒,笑得像個小混蛋似的。
談梨:「你覺得你看到的是全部的我嗎?」
秦隱沉默。
談梨也不在意,仍是笑著:「我這個人想法比較悲觀,大家都說真正的愛讓人變得更好,我從不覺得。我倒是相信,如果見到liar,那我會是最完整、也最讓人討厭的——還好,那個我連我自己都沒見過。」
秦隱聞到女孩呼吸里清甜的糖香,但那些入耳的話,又像在甜後泛起一點凌厲而硌人的苦澀。他停了須臾,垂眼問她:「你想像過的,會是什麼樣子。」
談梨落回神,咬著唇輕笑:「是像上癮一樣,糾纏、偏執又無望的,最討厭的我——liar沒做錯什麼,我不能這樣害他。」
秦隱眼底最深處,某種情緒被觸動得徹底。
他動了動唇。
「咦,隱哥,你還沒走啊?」
一個聲音突然從秦隱身後的網吧里傳出來。
門外兩人同時一僵。
談梨退下那級台階,安分回場。
馬靖昊跨出門,這才尷尬地發現台階下,之前被秦隱身影完全擋住的談梨的存在:
「額,梨子學妹,你也在啊。」
「社長,」談梨慢慢回過神,「你剛剛喊的是,隱哥?」
不等馬靖昊解釋,談梨已經轉向秦隱,語氣輕快得和方才判若兩人:「可以啊小哥哥,才一場solo賽,我們社長都管你叫哥了?」
秦隱半垂著眼,情緒不明。
馬靖昊禁不住這揶揄,他頭疼道:「這不主要是年齡、年齡問題嘛。真論實力,如果你倆solo一局,那肯定是你……」
馬靖昊突然卡了殼。
談梨這下是真有點意外了。
顯然馬靖昊不是給秦隱面子,而是確實覺得兩人solo勝負難說。
只因為她錯過的那場solo賽?
談梨正要開口,就聽台階上性冷淡動了動薄唇。
「不用solo,我贏不了她。」
馬靖昊:「?」
想都不想這麼謙虛的嗎。
秦隱沒給馬靖昊提出質疑的機會,插著褲袋走下台階。
談梨未能看清他離開時的眉眼情緒,她只嗅到風裡,他襯衫衣襟帶起一角冷淡得薄荷似的清香。
談梨回眸去看。
那人清雋側顏上,唇抿得凌厲薄涼。
這是,生氣了?
談梨好奇又不解地想。
她身後,馬靖昊揚起聲提醒:「隱哥,別忘了下周聚餐!」
「……」
性冷淡沒回頭,左手一抬,算是應了。
談梨奇怪問:「什麼聚餐?」
馬靖昊落回腳跟,說:「這不是二面結束了?等下周名單定好,社團第一次聚餐活動嘛,到時候還可以找兄弟社團聯聯誼什麼的。」
「聚餐、聯誼?」談梨意外地指向某人背影,「那性冷淡答應參加了?」
「?性冷淡?」
「我給秦隱的,愛稱。」談梨毫不心虛,「他答應聚餐的事情了?」
「額,應該答應了吧。這不剛剛也沒拒絕。」
「……」
談梨回眸,遠目那身影。
「嘖,性冷淡這是要轉型了麼。」
肖一煬難得放假,趁周末兩天回家盡孝。
和秦隱那邊三代獨苗的情況不同,肖家家大業大,人員也多,肖一煬父親是兄弟三人,各自子女雙全。肖一煬上面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
所以比起秦隱,肖家在肖一煬的職業選擇上,對他的態度也要寬容許多。
至少在回家這件事上沒什麼障礙。
秦隱擎小就是他們這一輩里的佼佼者,誰家提起他都要誇讚兩句作為開場語才好往下進行的那種。而自從肖一煬把人帶進「坑」里,在外有秦家自己藏著,在肖家卻人人都知,所以肖一煬每次回家,勢必得先被自己母親盤問一番。
這次也沒能倖免——
「算起來,秦隱回學校已經兩個月了吧。小煬,你跟他聯繫了嗎?」
「聯繫過了。」
「他近況怎麼樣,在學校還適應嗎?隔了三四年才回去,是不是會和同級的學生溝通不便?」
「還行吧。」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敷衍呢?」
「——我這還敷衍?」
肖一煬站在別墅院裡,把澆花的瓷壺一擱,他轉回頭:「要不下回我別回家伺候您二老了,叫丫秦隱替我回來得了。我看我不像姓肖的,他才像呢。」
肖母皺眉:「當初你帶人進圈,到現在我愧見你蕭阿姨。不過關心兩句,你這是怪罪我了?」
肖母身體不好,生氣也溫溫柔柔的,只消她把臉色一沉,肖一煬就自覺服軟:「我也沒那意思,啊,實在是您這對秦隱關心得都快趕上對兒媳婦了,我,我吃味兒呢。」
「……」
見肖母不理他了,肖一煬只得回到小樓前,靠著那木質欄杆主動搭話:「您關心的對,秦隱他最近正在犯渾。您有時間和蕭阿姨聯絡聯絡感情,也好提醒她兩句。」
肖母卻不信,只低著眼覷他:「秦隱那孩子,長這麼大隻出格過一次,就是被你禍禍的。」
「我說真的,這回不一樣!您別不信啊!」
「怎麼不一樣?」
肖一煬冷哼哼了聲:「他讓只小狐狸迷得著道了。」
「小狐狸?」
肖一煬:「嗯,就他在電競圈裡一進一出這事,秦家捂得多緊?他自己也最拎得清。結果就上周,他竟然跟我說要把這身份跟一個小姑娘說破了!您說,這是不是被小狐狸迷著了?」
肖母遲疑:「那女孩,也是你們圈裡的人?」
「基本算是,不然我也犯不著操這個心。」肖一煬皺著眉,「據我知道,那還不是個消停的主兒。秦隱真把身份捅給她,萬一傳開了……我看蕭阿姨得跟秦隱斷絕關係。」
肖母思忖起來,沒說話。
肖一煬偷眼回頭,就見肖母神情里露出一點憂心,大概已經把生他的氣忘了,一心繫著秦隱那邊。
肖一煬心虛又慶幸地轉回來。
不等他找個切口換話題,他放在一旁大理石墩上的手機嗡嗡地震動起來。
肖一煬過去,拿起一看:「嘖,真有禁不起念叨的——媽,我去接一下秦隱電話。」
「好,你勸勸他。」
「那也得勸得動啊……」
肖一煬嘀咕著走到一旁院子的花樹下。肖母愛擺弄花草,這顆不知道是肖父從哪找來的品種,肖一煬不認識,也懶得費心記。
他往樹幹上一靠,手機抬到耳邊:「喲,秦少爺,怎麼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少什麼少,」電話里聲線清冷,「你吃錯藥了?」
肖一煬冷笑:「我能有你吃錯的藥多嗎?說吧,幹嘛。」
「……」
肖一煬原本以為,秦隱就算不掛電話也得用那毒舌回他兩句的,沒想到只等了一兩秒,就聽對方壓著情緒開口了。
「我記得,你好像有一位叔叔的岳丈是臨床心理學的泰斗人物。」
這正經嚴肅的談話把肖一煬唬住了,他不自覺繃直了腰:「是啊,我小叔他岳父家裡……幹嗎,你別跟我說你英年早退,退出心理問題來了?」
「不是我。」
肖一煬鬆了口氣,再次開啟嘲諷模式:「也對,你只會讓別人出心理問題,可憐我們隊小打野,到現在這野區恐懼還沒好利索呢。」
秦隱忍他幾句了,冷嘲:「那估計廢了,直接換了吧。」
肖一煬:「……」
肖一煬氣得磨牙:「就知道你丫不可能有人性!」
「嗯,我沒有。」秦隱應得淡定,「你那邊幫我和你小叔知會一聲,改天我去拜訪他。」
「哦。不過這誰啊,看個心理問題竟然還得勞我們秦少爺親自走關係、上門拜訪?好大的面子啊。」
「沒誰。」
「切,不說拉倒,早晚我也能知道。」肖一煬撇嘴,話題轉開了,「你和你那女粉怎麼樣?liar的事情,你告訴她沒?」
手裡靜默片刻。
「沒有。」
「嗯?」肖一煬來精神了,「怎麼,難道是你反悔、不對,你幡然醒悟了?」
「不是。」
「那怎麼回事啊?你之前給我打電話那會兒,不都一副篤定要告訴她的架勢了?」
「出了點意外情況。」
「什麼意外??」
「……」
遠在f大,混合寢室樓6層的一間陽台里。
秦隱側倚著牆,微眯起眼。
「她對liar的感情,太特殊了。」
肖一煬炸毛:「嘿,你別吊我胃口啊,我什麼場面沒看過——我就不信了,你說,她能特殊到哪兒去?」
「你可以理解為……」
秦隱停頓幾秒,才慢慢吐出個冷淡的詞。
「葉公好龍。」
肖一煬:「?」
肖一煬氣樂了:「不是,你們上過f大的人,追個星談個戀愛都這麼文縐縐的嗎?還葉公好龍?」
秦隱不語。
肖一煬耐不住性子:「你別跟我說這些雲山霧罩的東西,說點人話,到底是怎麼回事?」
「……」
略去談梨那句「上癮一樣」的原因,秦隱簡略說了一遍兩人交談。
肖一煬聽得直咋舌:「聽起來有點慘。我要是你,面對這樣的女粉我可能已經感動得以身相許了。」
秦隱神情一停,須臾後他撩起眼,眸子冷冷淡淡地透著點涼意,好像把面前那塊玻璃當成不知死活的肖一煬了。
盯了兩秒,他嘲諷地輕嗤:「你這輩子沒女粉,別做夢了。」
肖一煬:「……」
秦隱:「就算有,粉上你這麼菜的,她們也太慘了。」
肖一煬:「??」
噎完幾秒,肖一煬不甘示弱地回嘴:「當你liar的女粉能好到哪兒去,這梨子可比那『葉公』慘多了。」
秦隱:「哪裡慘了。」
肖一煬嘲笑:「至少那條龍,它可沒打算睡粉啊。」
秦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