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第33章

  談梨僵在櫃檯前,連戳地晃著的腳尖都停住——

  身後的聲音太近了。

  近到讓談梨懷疑,她如果想轉身,那很大概率會在九十度角時被櫃檯和身後那人的胸膛卡住。

  老蔡就站在談梨身旁不遠的櫃檯外,眼神微妙地看著兩人。

  然後他收回視線,掂了掂自己的搪瓷大茶杯。老蔡一邊吹開上面的茶葉,一邊低著頭樂。

  「你看,就算我不管,也總有人要管。」

  「……」

  談梨裝沒聽見。她扒著櫃檯外邊那條棱,在那方寸地方里,艱難地轉了個身。

  沒被卡住,也沒蹭著那人衣角。

  距離比她想像里要遠一些,談梨判斷是某人的聲音太犯規,在身後低低壓著說話時,怎麼聽怎麼像趴她耳邊開的口。

  談梨背靠櫃檯,撐住了,稍有底氣,她沒心沒肺地勾個笑:「小哥哥,上機就上機,你站我後面做什麼?」

  「抱歉。」性冷淡從善如流地側過身,讓開空間。

  談梨有點意外,但看在這認錯態度足夠快速誠懇的面子上,她善良大方地決定不計較了:「沒關係,我不是那么小氣的——」

  「太低了。沒往下看。」

  談梨:「……」

  談梨:「?」

  「咳咳咳。」

  旁邊看戲的老蔡大約是嗆到了茶葉,一邊咳嗽一邊忍著笑轉身,往櫃檯裡面拐。

  電競社的其他人還在等秦隱和蔣林杉身份證檢錄,談梨只得保持微笑,慢吞吞地向右橫移一步:「差點絆著您,應該我道歉。」

  「……」

  秦隱垂著眼,唇角淡淡一抬。

  談梨把這笑容視為嘲諷,不爽地眯了眯眼。她在心底盤算起之後如何報復回來,然後轉了身。

  「老蔡,你們這裡有壓片糖嗎?」她問已經進到櫃檯裡面的蔡東。

  「什麼糖?」

  「壓片……算了。」談梨趴下去,「當我沒問。」

  「哦。」

  秦隱登記過身份證,轉身退開。電競社裡的蔣林杉上前,把自己的身份證遞給網管小哥。

  趁秦隱不在,蔣林杉猶豫著瞥了一眼看起來沒精打采趴在櫃檯上的女孩。

  乳白色的長馬尾從她身後垂下來,貼合著脊骨彎曲而優美的曲線,最後懶洋洋地搭在腰窩位置。

  蔣林杉輕咳了聲:「梨子學妹。」

  「?」

  談梨枕著胳膊,歪了歪臉。

  「你和那個,秦隱,關係很熟嗎?」

  「不熟,不認識,沒關係。」談梨冷笑著否認三連。

  蔣林杉意外問:「那待會兒我和他solo,不需要我放點水嗎?」

  「不用,盡情虐他,謝謝。」

  「……」

  蔣林杉莫名有點碰了一鼻子灰的感覺,他摸了摸鼻樑,尷尬地跟上馬靖昊幾人,往包廂走去了。

  談梨餘光里看見那4個「裁判」和蔣林杉走過去,但沒見秦隱。

  她正準備回頭找人,就感覺自己趴著的櫃檯台面輕輕一震。

  談梨怔著支起身。

  一瓶覆上一層薄薄水霧的礦泉水被放在她面前。修長的指節剛剛從瓶身上離開。

  「這瓶水,結一下帳。」回到她身側的人對櫃檯里開口,聲線清冷好聽。

  談梨醒神:「你怎麼還不進去?」

  「不急。」

  「…你很傲氣啊小哥哥,待會兒出來可別輸太難看噢。」

  秦隱付錢:「先給你買『糖』。」

  談梨輕哼,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瓶子:「這叫糖嗎?」

  秦隱合上錢夾,隨手塞進上衣口袋:「這個牌子水是甜的,不信你嘗。」

  「……」

  從性冷淡毫無波瀾的聲線里聽不出真假,談梨十分懷疑地看了眼面前這瓶形狀奇怪的礦泉水:「我之前喝的時候怎麼沒覺出來。」

  「走了。」秦隱轉身。

  「哦。」

  談梨轉過一百八十度,靠在櫃檯前,看著這人從自己面前過去。有那麼0.01秒她覺著心底有一點點後悔——

  剛剛蔣林杉問,她是不是應該默認的。

  這0.01秒的後悔晃來晃去,叫談梨心裡生出點煩躁。她背靠在櫃檯前,從口袋裡摸出糖盒。

  盒子裡糖片不多了,晃出來的聲音格外空曠。

  談梨正走著神,之前負責接送新人的那個學長又走到她身旁:「梨哥。」

  「…嗯?」玩著糖盒的手停下,談梨回過頭。

  「秦隱這局,可能有點懸。」

  「唔,你也覺得他冰鳥太菜了是吧?」

  對方不察:「啊,哦,那倒不是,是蔣林杉。」

  「嗯?」

  「他solo很厲害的,可以說是我們社團最牛的。想在他手底下堅持過7分鐘,對於新人們來說太難了。」

  「……」

  談梨視線在通往包廂的過道停了幾秒,手指間把玩著的糖盒被她指尖撬開盒蓋。拋了一粒糖片進嘴巴里,談梨從櫃檯前直身。她愜意地伸了個懶腰,笑意散漫地往外走。

  「那就是他和電競社無緣,沒辦法。」

  「梨哥你這是要去哪兒?」

  「接個電話。」

  「啊?」

  男生轉移視線,就見談梨背對著他們走出去,左手拎著一瓶礦泉水,右手抬起手機晃了晃。

  手機屏幕上,亮著一串座機號碼。

  初秋正午,日暖風涼。

  談梨站在網吧外的招牌下,慢悠悠地接通電話,放到耳邊。

  「你好,請問是談梨同學嗎?」

  「嗯。」

  「談梨同學你好,我是f大心理諮詢室的張老師,我們每年按照慣例要在新生里隨機抽取學生進行心理諮詢,今年的名額剛好抽到了你,所以……」

  在電話里那個溫柔聲音的吹拂下,談梨感覺自己突然有點困懶了。她握了握那瓶涼冰冰的水,慢慢倚到身後的牆上。

  一個好像是跟爸爸一起走著的孩子從台階下過去,好奇地盯著她看。

  「爸爸,那個姐姐的頭髮是金白色的。」

  「噓。」

  小孩被拽到了大人的另一邊去。那個人警惕又嫌惡地看了談梨一眼,就拉著孩子快步走了。

  談梨舔著糖片,歪過頭輕笑了聲。

  電話里聲音一停:「談梨同學?」

  「…沒事。」談梨轉回眼,慢慢屈起膝蓋蹲下身。然後她彎起一隻胳膊,下巴懶洋洋墊上去,「您繼續。」

  「這邊的大概情況就是這樣,不知道談梨同學你今天下午有時間過來一趟嗎?」

  「……」

  「談梨同學?」

  「我在聽。」

  對面似乎頓了下,不知道在做什麼情緒分析還是應對話語。談梨想了想,沒想到,便按著自己的開口:「時間是有的,不過,我有個問題。」

  「嗯?什麼問題?」

  「您剛剛說,隨機抽取,是吧?」

  對面有一秒鐘的停頓,隨後聲音更溫柔:「是的,談梨同學。」

  談梨笑起來。

  她臉頰枕到胳膊上,手裡抓著的礦泉水瓶被她輕輕地搖晃,折射出來的光影落在臉上。

  「上上周,還有一個月前,另外兩位諮詢室老師打來的電話里,好像也是這樣跟我說的。」

  對面一啞。

  談梨並不在意,也並不停頓,她似乎笑得更歡愉:「開學時候,我記得每個人做了一份大學生心理健康調查問卷,是根據那個結果選的人嗎?」

  「談梨同學你不要誤會,這個真的只是隨機抽查——」

  「啊,一個寢室四個女生,在三次隨機抽查里只有同一個人一直被抽到的概率是六十四分之一,也就是0.015625。」

  談梨把手裡的水瓶倒置,看著最大的那個氣泡咕咚一下跑到上面。

  她彎下眼角:「我運氣是不是也就太好了,張老師?」

  「談梨同學……」

  「我沒有要為難您的意思。只是,唔,我突然想起我今天下午還有別的安排,所以可能不方便過去了。」談梨毫無誠意地撒了個謊,「老師再見,祝您工作順利。」

  「……」

  電話掛斷。

  談梨原地沒動,在胳膊上趴了一會兒,又玩了會兒瓶子裡的氣泡後,她終於捶了捶發麻的小腿,站起來。

  她低著視線轉過身,剛要往網吧里回,目光落點就在幾米外看見雙長腿。

  頓了頓,談梨視線上移。

  意料中的某個性冷淡。

  談梨眨了眨眼:「你這場solo已經結束了?」

  「嗯。」

  談梨抬起手機:「讓我看看,才過去……十分鐘不到?」

  放下手機,她對視上被擋住的那張冷淡的禍害臉,沒心沒肺地樂:「去掉進出和登陸時間,你這結束得也太迅速了吧,小哥哥?」

  秦隱淡聲道:「還好。」

  談梨失笑:「輸這麼快,你還挺謙虛?」

  秦隱抬眸:「誰說我輸了?」

  「?」

  談梨正怔著,就見蔣林杉從網吧里出來。

  看見門口兩人,他頓了下,對談梨露出一個不太自在的笑:「早知道秦隱實力這麼牛……談梨學妹你也太不厚道了,剛剛我去問你,你怎麼也不給我提醒一下呢?」

  談梨一頓,慢慢轉向某性冷淡:「他實力、牛?」

  性冷淡沒表情。

  蔣林杉似乎把談梨這話當成了嘲諷,笑容沒繃住:「比起你這種接近職業級別的,可能是沒那麼厲害。但我們嘛,只是凡人,確實不行。」

  說完,蔣林杉沒給談梨解釋機會,直接下台階走人了。

  談梨慢慢回神:「…嘖。」

  從那道背影上收回視線,談梨嘆氣轉向秦隱:「小哥哥,你知道你讓我本就不幸的社會關係雪上加霜了嗎?」

  秦隱依舊沒說話。

  談梨也不在意,玩笑問:「蔣林杉測試前幾組新生的時候我看過一兩場,他應該是宗師段和王者段之間的水平。既然有能拿下他的實力,你之前那冰鳥就是在鬧我呢?」

  秦隱眼神一動:「那時候很久不玩了,手生。」

  「唔,那就是回去惡補了?」

  「…嗯。」

  「不錯嘛,勤能補拙啊少年。」

  談梨本想拍拍他肩膀,手舉到一半發現自己左手礦泉水右手手機,沒一個閒著的。

  於是放棄。

  她落回手,離開前想起什麼。

  談梨停了停,似乎隨口問:「你剛剛是什麼時候出來的,我都沒聽見聲音?」

  秦隱抬眼:「你打電話的時候。」

  談梨笑容微頓,一秒後恢復如常:「唔,是之前來過的那個電話。」

  「騷擾電話?」

  「……」

  談梨想說「是」的,已經撒過謊,再續接不難。

  但是對上那雙深邃的、滿盛著她身影的眸子,談梨突然覺得好像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專注地望著她。不帶任何負面情緒的,只望著她一個人。

  談梨忍不住,唇輕碰了碰。

  「不是。」

  「……」

  「是心理諮詢室。」

  「……」

  她慢慢勾起嘴角,像最習慣的那樣,咧開一個燦爛的笑——

  「他們說我有病。」

  秦隱眼底情緒一停。

  他猝不及防地想起那個滂沱的雨夜,潮漉的眼,還有最後絕望而緊.窒的擁抱。

  如後來夢裡,無數次她哭濕了他的唇角。

  【救救我…li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