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博弈

  洛識微乖巧安靜的坐在外間廳堂中,等候召見。閱讀

  侍女上前端來茶盞,洛識微從善如流的接過,無意識的掃過她頭頂的雙丫髻,按照原身的人設隨口撩了一句:「不愧是督主身邊的丫頭,生的就是標緻。」

  「洛大人對每個女子都是這麼說的吧。」侍女嗔了他一眼,豆蔻年華的小姑娘,儼然已經有幾分少女的風情,和在東廠培養出來的膽子。

  洛識微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經的說:「那怎麼可能呢,我只對美人說這種話。」

  「不信。」小丫頭撇了撇嘴。

  「這有什麼不信的?」

  小丫頭眼珠一轉,似要為難他:「那……你對督主大人怎麼看?」

  樓既回?

  趁著人不在,洛識微的作死本性也冒上來了,仿佛報復性的,他眨了眨眼,笑著說:「美是不分性別年齡的,而督主恰好就是人間絕色,不僅生的一張勾魂攝魄的芙蓉面,再配上他的權勢地位,這世間有誰不會為之傾倒?」

  青年病怏怏的裹著白裘,雪白的面容看起來像大病未愈的模樣,唯獨一雙眼眸又黑又亮,說起話來,唇角泛著輕狂恣意的笑容,放肆到了極致。

  就在這時,廳堂的大門「啪」的打開,夾裹著風聲,樓既回一襲玄色蟒袍,腰間配著長劍,腳踩金絲靴踏步而來。

  洛識微立刻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心虛不已:「見、見過督主。」

  小侍女早已花容失色,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行禮。

  似剛退朝,樓既回還穿著那身逾越的朝服,他斜睨了洛識微一眼,輕笑道:「剛才都在聊什麼,說給我聽聽?」

  洛識微頭皮發麻,垂死掙扎:「沒說什麼,就是在閒聊而已……」

  「把頭抬起來。」樓既回的聲音布滿寒意,帶著一股不可違逆的危險氣息。

  洛識微身體一冷,只覺得汗毛直豎,他的心頭猛地跳了幾下,卻順從著對方的意思,慢慢抬起頭來,對上一雙深不可測的鳳眸。

  被這樣一雙眼睛注視著,仿佛五臟六腑都要被震碎一般,洛識微頂著壓力,慢慢的將方才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督主……人間絕色……世人傾倒……

  每一次字,都讓他頭皮發麻,夭壽了,真是嘴炮一時爽,被抓火葬場。

  最後一個字說完,洛識微聽到了一聲陰冷的輕笑。

  樓既回鳳眸斜挑,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眼波流轉間是與生俱來的多情,但面對這張昳麗絕色的面容,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食人花,洛識微哪敢升起半分旖旎,看上一眼就覺骨寒毛豎。

  卻聽督主那慵懶華麗的嗓音,漫不經心的對他說:「這句話,晉文帝也曾對吾說過。」

  洛識微慢慢地反應過來,晉文帝就是老皇帝的太子,後來只當了三個月的皇帝就被樓既回砍下頭顱,丟出大殿外……

  哦,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晉文帝是這個下場了。

  他剛想到這裡,眼前突然有血花閃過,洛識微瞳孔驟縮,怔在原地。

  他眼看著那小侍女的頭顱,便如同晉文帝那般咕嚕咕嚕的倒在地上,甚至沒來得及求饒,便已死不瞑目。

  督主的長劍鋒銳無雙,切割出來的傷口格外的平穩,鮮血順著雪白的刀背緩緩地滴落。

  樓既回以刀尖抵在洛識微的下頜上。

  洛識微被迫仰著頭,動都不敢動,冰冷的劍身混合著濃稠的鮮血,壓在他的喉嚨上,只需輕輕一划,他的下場便與小侍女一樣。

  樓既回持劍的力度很穩,在他想殺洛識微之前,那鋒銳的刀尖沒有在他白玉般的脖頸上留下一絲傷口。

  他要笑不笑的看著那人,不緊不慢的問道:「知道為什麼把你留在東廠做個文官嗎?」

  洛識微垂下眼眸,看著刀鋒,他知道,這個問題如果回答的不夠好,下一秒就是人頭落地。

  危險的氣息從喉嚨蔓延到心臟,洛識微的手指慢慢蜷縮起來,分不清是緊張還是刺激。

  他舔了舔乾澀的唇,在死亡的邊緣突然笑了一聲,說:「知道。」

  「我起初以為,是因為九千歲被觸碰到逆鱗,所以我提出的懲罰方式得到了您的欣賞,但是今天早晨才發現沒那麼簡單。」

  「誠然,督主對斷根一事耿耿於懷,但是樓既回這個人能夠做到權傾朝野一手遮天,史無前例的將天子掌控手中,讓天下蒼生為之恐懼臣服,就絕不會蠢到永遠將目光停留在身體上的那點小事上。」

  他歪了歪頭,讓自己的腦袋舒服一些,腦海中的邏輯慢慢清晰起來,他一邊分析一邊說:「我一直在想,樓既回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奸宦、閹黨,權臣。

  他能夠將手從後宮伸到前朝,就代表他絕對是有一定政治手腕、懂得審時度勢的,而不是純粹的陰狠毒辣,為一己私怨禍害蒼生。」

  「所以,你以我的提議為機會,看似是泄憤,實則是在不著痕跡的剷除掉太原趙氏,重創世族。」

  洛識微抬眼看向樓既回,大膽的與他四目相對,他冷靜的說:「我猜,督主大人今日上朝,應該就已經在授意手底下的人,開始籌備今年的恩科了吧。

  打擊世族,這樣寒門才有入仕為官的機會,科舉考試才不只是擺設而已。」

  樓既回靜靜的聽他說完,突然一笑,說:「你是真的很聰明。」

  「不及督主萬分之一。」洛識微嘆了口氣,說:「您這一招實在太毒,現在那些世族估計得恨透我了。」

  「怕嗎?」

  「那有什麼好怕的。」

  洛識微無所謂的道:「只要您不把我捅成篩子,那些世族有什麼可怕的,按照您的手腕,估計用不了幾年這個國家就沒有世族了吧。」

  樓既接過下屬遞上來的白布,緩緩地擦拭著劍身的血跡,雪白的劍鋒折射出他艷麗到咄咄逼人的面孔。

  下一刻,長劍收鞘。

  他走上前一步,微微彎腰,冰冷的手指拍了拍病秧子雪白的面孔,低笑一聲,霎時間美目流轉風華絕代。

  洛識微被這絕色的面容所攝,頓時一怔。

  樓既回慵懶的聲線漫不經心的對他說:「好好活著,如果你足夠有用的話,說不準就可以爬上我的床了。」

  「……!!!」

  洛識微嚇得往後縮了縮,一副活見鬼的模樣。

  夭壽了,您不是最反感被人覬覦美貌嗎,怎麼還帶自己開玩笑的呢?

  樓既回輕笑一聲,似乎被他這副慫樣愉悅到了,他起身,擦了擦手,才隨意的吩咐道:「既然你已經想到了這裡,那明日便隨我一同上朝吧。」

  「是,督主。」

  洛識微小心翼翼的探頭,問了一句:「我爹上朝了嗎?」

  樓既回挑眉:「怎麼?」

  洛識微:「我怕他看見我,直接犯病死在朝堂上,那對明天的戰況多不利啊。」

  多不利啊……

  洛識微你還能多王八蛋啊。

  督主被他逗笑了,說:「無妨,他聽聞你為東廠效力,已經氣的犯病,稱假不上朝了。」

  「哦,那您下次可以告訴他,他孫子也被淨身了,我估計他會直接告老還鄉。」洛識微淡定的說。

  本是一句逗趣的話,卻讓樓既回挑了挑眉,對著下屬吩咐道:「那小崽子若無什麼問題,便放洛大人父子團聚吧。」

  「是。」

  很快,小崽子便從牢房帶了出來。

  洛識微看著小崽子安靜行禮的模樣,嘖嘖稱奇:「督主,我這兒子是不是第一個,全首全尾從東廠私牢走出來的人?」

  這沒心沒肺的樣子,真不像是個當爹的。

  樓既回漫不經心的將視線從小崽子身上移開,問洛識微:「他叫什麼名字?」

  「洛芒。」

  「鋒芒畢露的芒?」

  洛識微靦腆的說:「是芒果的芒,因為我喜歡吃。」

  小崽子的臉都黑了。

  樓既回低笑一聲:「那你的識微來自哪裡?」

  洛識微驕傲挺胸:「識微知著!」

  小崽子的臉黑成煤球了。

  洛識微半點不覺,還厚著臉皮對樓既回道:「我名識微,字硯卿,督主若不嫌,喊我的表字就好。」

  不多時,番子上報。

  他見狀,沒有半點探聽的意思,立刻識趣的帶著兒子告退。

  洛家父子倆退了下去。

  樓既回摩擦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唇角噙著笑意,還在低聲重複著他的字:「硯卿……」

  沈郜喚道:「督主?」

  「沈郜,看好他。」

  樓既回笑意不見,眼底卻一片幽深,他慢悠悠的說:「洛識微這個人,看似玩世不恭,但實際上城府極深,我總覺得他和他那個兒子之間,肯定還有更有意思的秘密沒有被挖掘。」

  「是,屬下會著重盯著他們父子。」

  沈郜退下。

  當天晚上,又神情古怪的回來了:「督主,洛識微帶著他兒子出去了。」

  樓既回放下手裡的毛筆,挑了挑眉,饒有興致的問:「去哪裡?」

  「他帶著十歲的兒子,去了青樓楚館,說是培養渣男從娃娃抓起!」

  督主的笑容凝固了:……?

  洛識微,你還真是色心不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