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算計

  東廠辦案,督主親至,不經刑部與大理寺,直接從正三品御史家裡抄走洛庭的獨子獨孫,揚長而去。閱讀

  御史洛庭當場氣昏,醒來後稱病告假閉門謝客,這消息在朝野上下又是一片譁然。

  在這消息傳的沸沸揚揚時,洛識微已經被迫來到東廠。

  東廠位於京師東華門旁,作為晉國的特權機構,這裡掌握著朝野上下一切重要信息,是為情報重地,除軍隊重兵看守之外,出入者無不是番役與錦衣衛。

  過去,錦衣衛是隸屬於皇帝的軍事機構,但是自從樓既回出任東廠提督一職開始,這一支軍隊連帶北鎮撫司便都被他納入東廠之中。

  這也就代表著,樓既回可以不經刑部,查案辦案,想處理誰直接抓進昭獄進行審訊,自行判決。

  刑部最初當然是有意見的,樓既回權利過大,那刑部與大理寺這等司法機關豈不是形同虛設?

  「後來呢?」洛識微問。

  陪同他走進東廠的大役長沈郜撓了撓頭,笑著說:「後來刑部尚書就死了唄。」

  「……」嗯,意料之中。

  沈郜指了指前面的小院,說:「接下來這段時間,您就住在這裡吧,等配合我們查清了那洛芒的底細,自然就可以回家了。」

  洛識微點點頭,隨口問道:「那我兒子呢?」

  「當然是關在東廠的私牢里了,」沈郜理所當然的說:「他肯定不能和您住在一起啊,得防止你們串供。」

  這麼直白的嗎?

  洛識微裹了裹身上的白裘,啞著嗓子慢吞吞的問:「他算是囚犯,我算客人是吧?」

  「自然。」

  「那您記得給我配個大夫,最好是太醫。」

  洛識微走進去,瞥了一眼這寂靜到近乎荒涼的小院,非常自來熟的補充道:「再來四個貌美的丫鬟伺候我生活起居,六個雜役把這裡打掃乾淨。」

  沈郜都被他這副頤指氣使的態度給氣笑了。

  他粗暴的拎住洛識微的衣領,臉上的刀疤伴隨著冷笑愈發猙獰冷厲,一股見過血的氣息撲面而來,他拍了拍病秧子蒼白懨懨的臉頰,警告道:「洛小公子,這裡是東廠,不是你天天逛的青樓楚館!」

  他說完,一把將人丟開。

  洛識微被他晃得頭暈眼花,身體踉踉蹌蹌的後退,剛被鞭笞過的後背直接撞在大門前,頓時痛的眼前一黑,他「嘶」了一聲,暗暗磨牙,很好,這仇他記下來了。

  「你可以不管,但是在配合東廠辦案之前,我要是先病死了,您記得想好說辭,怎麼和九千歲交代。」

  青年靠在門上,眉眼微垂神情懨懨,他低低的咳嗽了幾聲,緊接著擦了擦唇角,一抹血漬從蒼白的唇瓣間一閃而過,氣息愈發清淺,仿佛就靠這一口氣吊著命呢。

  沈郜臉色一黑,道:「找大夫當然可以,你要貌美丫鬟是什麼意思?」

  洛識微啞著嗓子,語氣慢吞吞的,卻格外的理直氣壯:「我四肢不勤五穀不分,你不找人伺候我,還想餓死我不成?」

  沈郜罵罵咧咧:「果然不愧是含著金鑰匙嬌生慣養的紈絝子弟。」

  洛識微對這種鄙視毫無在意,眼看他態度緩和下來,反倒是立刻得寸進尺起來,還不忘叮囑對方:「記著,丫鬟一定要貌美的,這關乎到我的精神狀態。」

  「——洛·識·微!」

  「他就是這麼說的!」

  東廠大檔頭,被外界稱作食人倀鬼的沈郜,此刻儼然一副被洛識微氣到爆炸的樣子。

  他安置下那病秧子,便氣勢洶洶的衝進了書房,將原話一句未改的轉達給樓既回,最後陰沉著一張臉,咬牙切齒的道:

  「督主,這敗家子被他爹真是寵壞了,進了東廠還敢如此囂張,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待辦完這樁案子以後,我要親自處理掉他!」

  樓既回正在翻閱六部奏摺,他手執毛筆,輕描淡寫的在奏摺畫上兩筆,丟在一側,這直臣的彈劾尚未送達帝王手中,便以被無情駁回。

  他拿起絲絹擦了擦手,斜睨了一眼心腹,問:「為何要等到辦完案再處理,你想動手收拾一個病秧子,何時還會忍到現在?」

  沈郜說:「那就因為他是個病秧子啊,您沒看見他那副病歪歪的樣子,我都怕一腳下去他直接斷了氣!您不是對這樁案子感興趣嗎,我哪敢現在就動手啊。」

  樓既回聞言輕嗤一聲,說:「所以說,他也不是純粹的不知天高地厚,相反的,他比你聰明的多。」

  這病秧子完全是吃准了沈郜現在不敢殺他,才敢這麼大膽的提各種要求,更何況一個敢於直面樓既回,和他有商有量的人,這是純粹的不知天高地厚嗎?

  不,這份膽量就超越了絕大部分高官群臣。

  沈郜小心翼翼的探著頭,見他神情間並無不悅,這才說道:「您對他……很感興趣。」

  樓既回眉峰上挑,漫不經心的問:「還發現什麼了?」

  沈郜苦著一張臉,誠實的搖搖頭:「其他的沒有了。」

  憨貨。

  小敗家子都比你招人喜歡。

  可是啊……

  樓既回望向窗外,回憶著青年的一舉一動,幽深的眼眸中蘊含著穿透人心的銳利,他的唇角含笑,自言自語:「可就是太招人喜歡了,所以才更像是有問題啊。」

  「督主?」沈郜沒聽清,疑惑的喊了一聲。

  樓既回起身,他拿起一側的佩劍,便向外走去便吩咐道:「讓番役去洛芒的老家查查清楚,到底有沒有這個孩子的存在,至於洛識微……」

  他腳步微頓,輕笑了一聲,說:「他想要什麼都配合他,這可是東廠的客人,怎麼能怠慢呢。」

  「是,督主。」

  洛識微是真的沒想到,他是因為演的太賣力,反而引起了**oss的注意力,被迫出台營業。

  此時,宮中請來的御醫剛走,他就趴在床上,哼哼唧唧。

  【哥,樓既回這也太多疑了吧,我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把洛芒養大,還養成明君,難難難,難如登天。】

  洛識微問:【真正的歷史是什麼樣的?】

  【御史布局卻沒料到兒子風流成性,卻是處子之身,最終在騎虎難下的局面,失手將其子打死,引起樓既回的懷疑。

  洛家遭遇東廠抄家滿門抄斬,十三皇子被迫開啟了長達十幾年的逃亡,性情愈發扭曲,以至於後來登基掌權後,因偏激的性格終成一代暴君,亂世由此而來。】

  洛識微:「……」

  【所以說,原身這對爹媽,就是一對憨批啊……】

  從他們開始,導致了這場悲劇的發生。

  而現在,他不僅要在**oss的關注下,把這小崽子救出去,而且最狗的還是這小崽子的性格已經開始流露出些許的陰暗了。

  嘖,這可真是地獄難度。

  比較值得欣慰的是,樓既回似乎並沒有立刻處理掉他的意思,東廠對他以禮相待,洛識微在這裡的日子還是比較舒適的。

  於是他就安心的宅了下來。

  平日養養病,逗逗漂亮小姐姐,在院裡曬曬太陽,一天又一天的就這麼過去了。

  宛若鹹魚。

  搞得最後,連沈郜都看不下去了,主動上門提醒:「你兒子可還在私牢裡面呢。」

  洛識微曬著太陽,眼都不睜一下,說:「所以呢,九千歲有什麼需要我配合的嗎,我一定照辦。」

  沈郜笑了一聲,湊到他耳邊,冷冷的說:「也沒什麼,就是查出來了一些問題,督主現在已經在去私牢的路上了。」

  洛識微心頭一跳。

  他悄無聲息的將一側的手指收緊,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大檔頭滿懷惡意的笑容。

  「是嗎。」

  洛識微咳嗽了一聲,慢吞吞的說:「那咱們也跟過去瞧瞧?」

  沈郜雙手環臂,冷眼看著他從藤椅下走下來,還在一旁說風涼話:「那你可得跑快點,不然的話等趕過去,看到的就是小崽子的屍體了。」

  洛識微喃喃:「你說的有道理,快點,必須得快點。」

  沈郜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督主說的不錯,這人之前果然都是裝的,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怎麼可能半點不在意。

  緊接著,就見洛識微急匆匆的上了馬車,喊道:「跑快點,現在去了說不定還能提供點線索,跟九千歲邀個賞什麼的,這麼好的機會去晚了也就沒有了!」

  大檔頭的笑容凝固了。

  這一路上,他的心情都很微妙。

  沈郜自認不是什麼好人,他是督主手裡的倀鬼,聽從驅使殺戮無數,甚至非常享受殺人的快感,但是唯獨沒見過洛識微這種人。

  這人……是不是有點太狗了?

  下車之後,洛識微就迫不及待的奔向東廠的地牢。

  一路上,有沈郜在側,完全是暢通無阻,最近地牢時洛識微還看了一眼大檔頭怪異的眼神,隨口問道:「大人可知道,男人在世,最得意的三件事是什麼?」

  「升官發財死老婆?」

  「那是對於其他人而言!」

  洛識微振振有詞:「感謝九千歲,讓我發現了新世界的大門,對於我而言,應該是升官發財死兒子才對!」

  「怎麼,你聽起來都已經迫不及待了。」

  慵懶的聲線在這黑暗潮濕的地牢中,帶著一股陰森危險的氣息。

  洛識微停下腳步,猛地抬頭,卻見那人正坐在梨木椅上,雙腿交疊,細長雪白的手指正用白布擦拭著手中染血的刑具,笑意吟吟的看著他。

  他穿著一襲紫袍,墨色的長髮垂在身後,只是簡單地隨意的用一根玉簪挽成髮髻,在這黑暗的牢房中卻帶著一股不可直視的雍容貴氣。

  但是,這裡卻沒有看到那小崽子的身影。

  洛識微眼皮一跳,隱約間意識到自己上當了。

  下一刻,他聽到樓既回輕笑一聲,說:「過來,小洛公子,既然你都這麼迫不及待了,不如……就由你親自來動手,如何?」

  他笑意吟吟的看著洛識微,斜挑的鳳眸無限風情,直消一眼便是勾魂攝魄,但是卻無人敢面對這張臉、這個人有任何旖旎的想法。

  洛識微只覺得遍體一寒,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