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沅看了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媽媽」兩個字,微微蹙了下眉。
蘇漾留給她的記憶里,從頭到尾根本沒有「媽媽」這個人的出現……
更確切點,應該說蘇漾的給她的記憶里是完全沒有父母的,仿佛她這三十多年裡根本沒有和父母一起生活過一樣。
這個給她打電話的老太太就像個突然冒出來的人,甚至讓何沅有些恍惚。
電話里,老太太見自己哐哐說了一堆話,對面竟然完全沒反應,氣得直上火。
「蘇漾!我跟你說話呢,你裝什麼聾子!」
「如果林文君回家裡住,你就給我等著吧!我不得安寧,你也別想置身事外!」
「當年的事我幫你守了這麼多年,你要是不想讓我說出去,就趕緊把林文君弄走!」
說完,她根本沒打算聽對面的回答,「啪」一聲掛了電話。
何沅望著被掛斷的電話,輕輕垂下眸。
當年的事?當年的什麼事?
她低下頭細細想了一下,仍然沒有從原身的記憶里翻出任何有用的東西。
「家……蘇董?」
何雲浩見自家家主神情凝重,一聲「家主」差點脫口而出。
他輕咳了聲,趕緊改口,「是有什麼事嗎?」
不會是何家本家那邊出事了吧?
「沒事,」何沅搖搖頭,眼神溫和看向他們兩個人,「這麼晚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何雲浩笑笑撓頭,「就是過來湊一下熱鬧。」
他見家主不像沒事的樣子,用胳膊肘懟了下身邊的霍雲尊,「你還有事嗎?」
霍雲尊迷茫看向他,疑惑眨了眨眼。
不是你帶我過來的嗎,怎麼問我有沒有事?
「沒……沒事……」
霍雲尊的聲音還沒落,何雲浩已經點點頭,對何沅恭敬道:「蘇董,我們都沒什麼事,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就先回去了。」
何沅送他們出去,卻在門口看到了躊躇踱步的郭康平。
「郭康平?」
郭康平正對著牆糾結,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整個人嚇得一激靈。
他扭過頭看到叫他的人是何沅,整個人更糾結了。
「蘇……蘇董……」
夜風乍起,將別墅周圍的綠化樹木吹得嘩嘩作響,現在已經是深秋和初冬的交界之時,夜晚的風已經很冷了。
何沅上下打量了郭康平一番,見他穿著單薄的衣服,被凍得直哆嗦,笑問:「這麼冷的天,你怎麼在這裡站著?」
她把身後的門口讓出來,示意他進去說。
郭康平連連擺手,「不不不!不用了蘇董!我沒什麼事!」
他站在這裡,其實是在猶豫要不要去跟池煜當面道歉。
他也是在剛剛的直播里才知道池煜之前的日子竟然過得這麼艱難,而人家都過得這麼艱難了,他當初儘管還和池友北欺負過人家。
雖然後面他們兩個人一笑泯恩仇了,可後面的道歉也算不上正式。
所以他想再正式給池煜道個歉。
不過今天這個情況,恐怕不太合適宜。
郭康平原地踱步兩下,最終還是選擇回去。
「蘇董,我沒什麼事,就先回去了。」
他指了指門口的方向,低著頭快步走了。
何沅站在風裡,看他快步離開,沉默了一會兒,也轉身回去。
他們這邊事情解決完,林文君那邊可不太平。
她孤身一人獨自在半夜趕回家,迎接她的是還未睡下的老父親。
當然也有可能是老父親已經睡下,卻因為她的事情不得不再次起床。
「爸……」林文君看著自從她離開,家裡就沒怎麼變化的裝飾,鼻頭一酸,眼淚不受控制得落下來。
她的老父親就坐在家裡的舊沙發上,相較於她離開的時候,頭髮已經白了大半,臉上的皺紋也像老樹皮一樣遍布了整個臉。
此時的他像顆垂垂老矣、即將乾枯的老樹,再也不像她記憶中那樣可以為她遮風避雨。
如此大的反差,讓一向自利的林文君都忍不住心裡抽痛。
她故意忽略了旁邊老太太殷勤的神色,快步走到自己父親身邊,在父親身邊坐下。
望著父親蒼老的臉,她忍住淚意,努力了好半晌,才從唇齒間擠出來一句帶著哭聲的「爸」。
見唯一的女兒這個樣子,林父的眼眶也不由地微微發紅。
他知道女兒從巔峰摔進谷底,其中滋味並不好受,所以之時沉默地拍了拍女兒肩膀。
蒼老的聲音沉聲道:「外面的天氣太冷了,你又穿得太薄。你阿姨已經燒好水了,去洗個熱水澡,然後去睡覺。」
「有什麼事情,我們明天再說。」
說完,他一手拄著拐杖,另一隻手很自然地伸出來,旁邊靜靜等著他的老太太很默契地接過他伸出來的手。
老太太對著林文君笑了笑,笑容中滿是討好,「文君啊,浴室里有乾淨的毛巾和洗漱用品,你的那些衣服我都給你放到你臥室里了,換洗的衣服你自己去找就行了。」
說著,老太太就要扶著林父回屋。
林文君看了眼時間,已經很晚了。
她卻不打算讓老太太這麼輕鬆地回去。
「阿姨……」
林文君用手抓了抓頭,撫平身上的衣裙,在沙發上坐的筆直,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落魄。
她對著老太太微微一笑,「你能幫我找找衣服嗎,我東西實在太多了,我自己找不到。」
老太太臉上討好的笑意一僵,她剛想用扶老頭回臥室的藉口拒絕,就聽身邊的老頭有些欣喜道:
「你去幫文君找找,她一個大明星平常幹什麼都有助理,確實沒幹過粗活。你去幫她,我自己能回房。」
老太太安靜應了一聲,嘴唇死死抿住,心裡有些不樂意。
林文君沒幹過粗活,她生來就是干粗活的?
這麼多年來,林父的身體一直不好,她又是打掃家裡,又是洗衣做飯,還要定期帶著林父去醫院體檢。
她敢說,就算是外面月薪幾萬的高級保姆都沒她盡心盡力。
可她為了林父這麼勞累,他們父女二人還真把她當保姆了?
「怎麼,覺得委屈啊?」
林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回了自己的房間,不算大的房子裡只剩下了老太太和林文君兩個人。
林文君伸手抹了把自己臉上的眼淚,一改剛剛的感動,冷嘲熱諷對老太太笑道:
「你對我爸的一顆真心,不是情比金堅嗎?沒名沒分跟著我爸這麼多年,伺候了他大半輩子,怎麼我一來你就愁眉苦臉起來了?」
「怎麼,是發現你自己做的再好,還是比不上我這個有血緣的女兒在我爸心中的位置了?」
老太太沒說話,盯著林文君那張保養良好的臉,五官都差點氣歪了。
見這老賤人吃癟,幾乎是漫長黑暗的一天以來,讓林文君最開心的事情了。
她心情大好地將自己身上的包甩在老太太身上,力氣之大讓老太太身形晃悠了兩下。
「不好意思啊,我沒控制好力氣。」林文君沒什麼歉意的笑笑,伸手一指門邊的位置,「麻煩你找個地方,幫我把包掛起來,然後再幫我找一下我的睡衣,我就先去洗澡了。」
說完,她哼著小曲往浴室走,今天一天的壓抑仿佛都被這一刻的愉悅衝散。
可不等她走進浴室,身後就傳來一聲悶響,隨著各種東西散落的聲音,她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
回過頭,老太太就站在她的不遠處,而她腳下就是那個被她扔過去的包。
可現在,包被砸在了她腳邊,包里的各種東西都被甩了出來,零零散散灑落在地上,甚至她放在包里的一瓶護膚水的玻璃包裝瓶已經碎了。
老太太的身材已經走形,穿著老氣過時的秋裝,一頭捲曲的頭髮同樣白了大半。
相較於林文君記憶里那個惡毒會裝的女人,眼前這個老太太為了照顧他爸,已經被歲月蹉跎得不成樣子了。
可她身上那股狠勁兒,依然讓她不爽。
「不好意思啊,手滑了。」老太太學著她的樣子微微一笑,那張已經蒼老的臉上沒有半點歉意。
林文君咬緊牙,正想開口,他爸的臥室里突然傳來疲憊的詢問。
「外面怎麼了?什麼東西摔了?」
「沒什麼東西,」老太太搶在她前面率先開口,「我沒拿穩杯子,不小心把杯子摔了,你睡吧。」
老爸的臥室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很快安靜下去,應該是又睡著了。
父女兩人這麼長時間沒見,尤其他爸是目前為止唯一一個願意站在她這邊的親人,林文君深吸口氣的同時翻了個白眼,沒有在這件事上跟老太太掰扯。
就在她覺得自己已經讓了一步,打算去浴室洗澡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老太太的嗤笑聲。
這下林文君是忍不下去了。
她猛地轉過頭,嫌惡質問:「你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
她終究是顧忌著臥室里正在睡覺的父親,死死壓著聲音,不過聲音里的怒吼聲倒是一點兒都沒少。
老太太:「我笑什麼?我笑你沒有自知之明,笑你五十步笑百步!」
老太太向前走了兩步,樹杈一樣乾枯的手指頭戳在林文君胸口,傷害不多但羞辱的意味極其明顯。
「你說我沒名沒分跟在你爸身邊這麼多年,那你呢?你和池碩文從小一起長大,這麼多年了,他給你名分了嗎?」
「他如果給你名分了,那為什麼晚上都是罵你的啊?網上怎麼說的來著……哦,說你們出軌二十年,你還給池碩文生了兩個孩子。」
老太太嘲諷的目光在林文君平坦的小腹上打轉,「我只不過是伺候你爸幾年,你可是幫池碩文生了兩個孩子啊。」
「你犧牲都這麼大了,他還不給你名分?從網上的那些話來看,池碩文還沒和蘇漾離婚吧?人家都還沒離婚,你就趕著往前湊,這算什麼?」
「算賤嗎?」
林文君聽著從她嘴裡吐出來的這些話,臉都要扭曲了。
「你……賤人!」她怒火衝心,高高揚起手想打這個不知所謂的老太太,卻被老太太緊緊抓住手腕。
林文君:「……」
被這麼一搞,她心裡升起來的怒火消失了不少,甚至還有心思想:這老太太年齡不小,力氣也不小……
這倒也是。
前些年她爸腦血栓差點栓住,家裡又是步梯高樓層,聽說都是這個老太太背著她爸爬上爬下,力氣可能就是那時候練出來的。
她狠狠甩了甩老太太的手,結果沒甩開。
「你放手!」林文君氣得大叫。
老太太沒放,眼神帶著嘲諷的笑意,緩緩開口:「我說錯什麼了?人家沒離婚你就往前湊,這不是犯賤是什麼?」
「呵,沒離婚就往前湊是犯賤,那你之前是什麼?」林文君高高揚起下巴,料定她的巴掌不敢打下來。
「我媽還在世的時候,你就跟我爸糾葛不清,把我媽活活氣死,你不是也是在犯賤嗎?」
她聲音越說越大,音量差點壓不住。
老太太驚慌看了眼林父房間的房門,見房間裡沒動靜,悄悄鬆了口氣。
不知道林文君是有心還是無意,但老太太表情是完全冷了下來。
林文君顯然低估了老太太的臉皮厚度,老太太冷著臉扯扯唇,坦然道:「我當時的行為自然是犯賤,可我幸運啊。」
「我和你爸就糾纏不清沒多久,你媽就自己氣死了,我自然就能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
「可你不行啊。」
老太太唇角的冷笑無比刺眼。
「我熬死了你媽,你能熬死蘇漾嗎……」
她話音還未落地,臉上就被結結實實打了一巴掌。林文君力氣之大,把她臉都打歪了,甚至出現了耳鳴。
老太太眼神一狠,毫不猶豫舉起巴掌,對著林文君那張保養得年輕漂亮的臉狠狠扇去。
就在她的巴掌要落到林文君臉上時,林文君不僅不不躲,反而往前湊了湊。
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滿是得意和惡趣味。「來來來,你往我臉上招呼,巴掌越重越好。最好是那種第二天,能讓我的臉高高腫起來的那種。」
「看看我爸第二天起床,知道我被你打了,還會不會留你在這家裡。」
「看看我和你誰在我爸心裡份量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