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暮雨一懵,使勁縮了縮自己的手,卻沒能把手縮回來。
「媽!」她不高興甩了甩手,「你幹什麼啊!」
「當然是跟上去啊!」林文君死死拉著她的手。「你以為謝家的繼承人,是人相見就能見的嗎?今天如果不和他說上話,以後再想找機會就難了!」
「可是,我不喜歡他啊!就算和他說上話,又能怎麼樣?」董暮雨扒住醫院大門的一側不肯繼續走。
皺眉嗆道:「我跟你說了,我喜歡的人霍雲尊,才不是什麼宋家的繼承人!我不去!」
「你不去?呵……」林文君鬆開手冷哼了聲,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董暮雨。
她的眼神很冷,看得董暮雨很不舒服,忍不住往後退了退,高昂的聲音瞬間慫了下來。
「媽,你……你幹嘛這麼看我……」
「你是我生的,你心裡怎麼想的,以為我知道?」林文君望著自己女兒的眼神挑剔又嫌棄。
「你口口聲聲說喜歡霍雲尊,可你喜歡的是他這個人嗎?」
她高高仰起頭,雙手抱胸,一雙漂亮的眼睛居高臨下望著這個親女兒。
「有些話被說出來,到底是騙別人呢,還是在安慰自己呢?騙別人不要緊,可千萬別把自己騙了。」
董暮雨:「……」
她望著她媽那張和自己很是想像的臉,手緊緊抓住門框的位置,直到手背上青筋繃起都沒有鬆手。
「我說喜歡霍雲尊,當然就真心喜歡他。」董暮雨氣得胸口不斷起伏,卻沒敢和她媽對視。
只是反問道:「你這麼不相信我想嫁給霍雲尊,是因為喜歡他……那你當初為什麼嫁給我爸呢?」
她站直身體,同樣高高揚起下巴,和她媽保持眼神上的平視。
「我爸可沒有霍雲尊的家世和地位,你委屈這麼多年,生育了我和池友北,難道不是因為喜歡嗎?」
這下輪到林文君沉默了。
她望著女兒已經有了些凌厲的眼神,忽而溫和一笑。
這一笑就把母女兩個之前所有的針鋒相對,都融化了大半。
董暮雨皺起眉,還以為她媽又要和以前一樣發瘋,沒想到她媽卻抬起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
「我願意委屈這麼多年,和你爸保持著這樣的關係,確實有喜歡他的原因在。但結果你也看到了,你媽我現在的處境怎麼樣。」
「所以,」林文君定定望著女兒,臉上溫和的笑意一點點變得意味深長,「你不要過和媽媽一樣的生活,知道嗎?」
「女人在感情里陷太深,都沒有好下場的,你媽就是個典型教材。」
「如果你想要的權利和財力,那就不要打著什麼愛不愛的幌子,在成年人的世界裡,虛榮和拜金從來不是貶義詞,窮酸和卑賤才是。」
董暮雨瞪大眼睛,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窮酸和卑賤才是……
只是短短一句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比喻和詞彙,卻給她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好像突如其來了一陣清涼的大風,突然吹開了擋在她面前的、那些讓她看不清前路的白霧。
剎那間,撥雲見日,海晏河清,原本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的路,峰迴路轉,瞬間清晰了起來。
望著這個女兒一點點清明、堅定下來的眼神,林文君滿意勾了勾唇,又很快掩蓋起來自己的愉悅,拍了拍女兒的肩膀。
「去吧,不要做和媽媽一樣的人。」
她用下巴點了點前方馬上就要走遠的謝家繼承人,「想要什麼,你就得去爭去搶,不然難道要等著老天爺颳風,把東西刮到你手上嗎?」
「像我們現在的情況,魚塘里多一條魚,就是多一條保命的手段。你難道就不想回到當初那風光無限的日子?」
董暮雨:「……」
她緩緩鬆開扒在醫院大門門框上的手,率先邁出了腳下一步。
望著女兒從自己眼前慢慢走開,林文君抿唇笑了笑,跟了上去。
「謝總?」
謝樂賢扶著他媽走上電梯的時候,電梯外突然有人叫他。
他皺眉抬起頭,原本已經要關上的電梯正好被人攔住,一個長相姣好的女人從門縫裡飛速鑽了進來。
女人大概二十來歲,長得很漂亮,正是年齡當好的時候,微微一下便已足夠驚艷,仿佛狹小的電梯都跟著亮了兩個度。
可惜,她來的不是時候。
謝樂賢眼神冷淡掃了她一眼,並沒有搭話的打算。
董暮雨唇邊的笑意一僵,沒想到對方這麼不配合。
以前面對霍雲尊,就算對方不耐煩也不會讓她太難堪,可這個男人好像完全沒打算給她個台階下。
董暮雨咬了咬唇,想到剛剛她媽跟她說過的話,咽了口唾沫,重新揚起更燦爛的笑容。
「謝總,這大晚上的,你怎麼也來醫院了?」
她瞪著一雙水汪汪的琥珀色大眼睛,仰頭看著謝樂賢,電梯明亮的燈落下來,照在她眼底,像一汪流動的清泉。
謝樂賢眉間的皺褶更深了。
他從小身份家世不一般,養出來的氣度自然和別人不一樣,加上這些年來身居高位,一舉一動都帶著迫人的氣勢。
他低下頭,風流的眉眼間,不耐煩一閃而過。
明明穿著花蝴蝶一樣的花襯衫,看起來像個花花公子,可面無表情的時候,五官又格外冷峻。
巨大的反差在他身上卻並不顯違和。他皺眉掃了董暮雨一眼,什麼都沒說,但眼神中的不悅卻好像把一切都說了。
然而就是這仿佛望著螻蟻一樣的眼神,把董暮雨看呆了。
男人長得很高,足有一米八九。
在他們這個圈子裡,各種二代基本上就沒有長得醜的。
像謝家這樣的家世,找的夫人更是一個比一個好看,生下的後代有家庭背景的氣質培養和各種薰陶,就算再不爭氣,也不至於跌到「丑」的地步。
而謝樂賢明顯是繼承了父母的好樣貌,更是繼承了謝家上位者獨有的高傲和冷淡。
他僅僅是站在那裡,垂眸俯視一眼,眼神中溢出來的傲氣和攻擊性足以把人淹沒。
董暮雨淹沒在他充滿攻擊性的眼神中,感覺自己所有的偽裝都被硬生生扒了下來,竟然讓她有種自卑感。
「……」
董暮雨沒說話,電梯裡陷入了一陣沉默。
𝒔𝒕𝒐55.𝒄𝒐𝒎
直到謝樂賢他們要從電梯出去,董暮雨才從那種莫名其妙的自卑感中掙脫出來。
「謝總,等等……」
她連忙跟著謝樂賢的腳步出去。
她原本以為,謝樂賢還是會和之前一樣,對她的搭話愛答不理。
可這次她說「等等」,謝樂賢竟然真的停了下來。
董暮雨一喜,剛要再次揚起笑臉,「謝總……」
「這位小姐……」
謝樂賢開口將董暮雨的話堵了回去。
他扶著身側的母親,風流綺麗的眉眼並不像他身上的花襯衫一樣溫良純善。
高高一揚眉,精緻的眉眼帶著不可忽視的挑剔從董暮雨身上滑過。
他們兩個心知肚明的差距,讓董暮雨心裡好不容易消失的自卑再次涌了上來。
謝樂賢卻好像完全沒有看到董暮雨的難堪,聲音溫和:
「我現在有事,不想有人像狗屁膏藥一樣黏在我身上。」
「而且……」
他惡劣一笑,精緻的眉眼像盛開的罌粟花。
「你這樣的對人緊追不捨的行為,很掉價。」
他的聲音低沉溫和,像高級音樂會上才能聽到的、餘音繞樑的大提琴聲。
而話里的尖銳和挖苦卻把他聲音里的溫和打破了個十成十。
董暮雨站在原地,只覺得手腳發冷。
謝樂賢說話固然難聽,可她有反駁的力量和資本嗎?
答案是,沒有。
她或許能在其他人面前耍點小脾氣,但在謝樂賢和霍雲尊這樣的天之驕子面前,她什麼話都不敢說,也不能說。
這些人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真正的資本。
而娛樂圈,也不過是這些資本手中用來釣魚的餌。
餌不好用,那就換一隻就是,反正他們有錢有勢,重新包裝一個女明星出來,對他們易如反掌。
董暮雨緊緊攥住拳頭,沉默低著頭站在原地。
她臉頰兩側的頭髮落下來,遮住她臉上的表情,也遮住了她發紅的眼圈。
這是第一次,她有了野心。
她也想進入金字塔的頂端,成為資本的一員。屆時,即使是謝樂賢這樣的謝家繼承人來了,也不能輕易羞辱她……
謝樂賢扶著母親離開,謝母扭頭看了眼正在偷偷抹淚的董暮雨,無聲嘆了口氣。
對身邊的兒子無奈道:「人家一個小姑娘,看起來也就剛成年,你幹嘛說話這麼難聽啊?」
謝樂賢不以為意,「剛成年怎麼了,我這邊還有好多沒成年的……算了。」
他不想讓老媽知道他的那些腌臢事,迅速轉移話題,「媽,咱們今天不是來找弟弟的嗎?」
「這次好不容易請到宮大師出山,對方也將弟弟的具體位置告訴咱們了,我怎麼能讓一個女人耽誤了咱們的事件呢。」
聽兒子說他是擔心弟弟,謝母就不再說什麼了。
其實她也是這麼想的,也覺得剛才的董暮雨太耽誤時間了,畢竟她現在是真的著急。
走了兩步,謝母突然腳下一頓。
謝樂賢:「怎麼了,媽?」
謝母皺眉轉過頭,原本沉默站在他們身後的董暮雨已經不見了。
謝樂賢隨著他媽的視線看過去,只看到了身後空無一人的走廊。
「媽?」
「沒事沒事……」
謝母擺擺手,示意兒子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說:
「我剛才在電梯裡就覺得那個女孩兒眼熟,但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到底在哪兒看見過她。」
「剛剛突然想到,簡高飛的媽媽之前跟我推薦過一檔綜藝節目,說裡面有個人是她之前的好友。」
「她的好友一定是個富太太,我沒想到一個富太太竟然也會去參加綜藝,還是求生綜藝,就過去看了看……」
她壓低聲音,「之後就看到了剛才在電梯裡跟你搭訕的女孩兒。」
「這個女孩兒可不是什麼善茬,在那個求生綜藝里,她拿死人的東西被鬼纏上,出盡了洋相。」
謝媽媽最後才說出自己的目的,「這樣的人,在他們本地的圈子裡都沒人要。我是絕對不會讓她進咱們謝家的大門的。」
依照謝母自己對這個兒子的了解,這個董暮雨正好長在了她兒子的審美上。
如果不是他今天忙著和她一起去找小兒子的下落,高低得和那個女人聊上幾句。
謝樂賢勾唇一笑,「媽,你兒子我又不是隨處發情的泰迪,怎麼可能飢不擇食呢?你就放心吧。」
他們母子跟著宮大師之前給的提示走到了二樓的一個病房前,一推門進去,正好看到了裡面兩個對著手機說什麼夫妻倆。
【和和美美】這對夫妻沒想到病房裡突然來人,身體忍不住抖了抖。
見來病房的是一對母子樣的人,夫妻兩個同時鬆了一口氣。
「你們……你們好啊……」
夫妻中的丈夫咽了口唾沫,舉起手打了聲招呼。
妻子也不想面對手機上正在進行的直播,可他們收了錢,那五萬塊錢可是兒子的救命錢,他們不可能說放棄就放棄。
自然也沒膽子掛斷手機上正在進行的直播。
夫妻兩個人一個假裝和門口的人打招呼,一個站起來去給兒子掖了掖被角,都在逃避直播。
謝樂賢緊蹙著眉看了一下病房的門牌號,又看了看他們一家三口所在的病床號,眼神陡然凌厲起來。
「你們夫妻……姓張?」
兩個正在假裝忙碌的人一愣,不明所以抬頭看他,猶豫點了點頭。
丈夫開口問:「你們是剛住進來的病人嗎?我們確實是姓張,以後大家住一個病房,要相互想包容了。」
他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只覺得這母子兩個氣度不凡,身上的衣服似乎也比他們平常見到的一些人要好。
就在他納悶,穿成這樣的人怎麼會和他們一起住四人間的時候,他卻聽見門口的男人冷笑一聲:
「我們可不是來跟你們當室友的。」
他大步跨過來,眼神往病床上瞄了一眼,看到病床上的小男孩兒和自己相似的五官,眼神更冷了。
「你們把我弟弟拐走,養了這麼多年,我們算什麼關係?」
「半個親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