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態緊急,阿花的耳力之靈敏遠勝常人,此刻都聽到遠方傳來了騷動之聲,哪裡還顧得上隱藏身份,一手抱著她,壯著膽一把兜住他的鞭子道:「滾下去!」雙目已經變作了綠油油的豎瞳,隨後伸腳一踹!
妖怪!車伕被這黑暗中突然變出來的貓瞳嚇了一跳,手上一軟,鞭子已經被對方夾手奪過。[**][**]小說.******.自己也被他踢下車,緊接著身上就挨了兩鞭,火辣辣地疼!
他不敢耽擱,邁開雙腿有多快就跑多快,同時大喊道:「來人啊,這裡有妖怪!」
這會兒功夫,阿花已將寧小閒抱入車廂,正想合上車門,卻突然驚奇道:「咦,恩主身上怎麼會有一條紅線?」
寧小閒不解道:「什麼紅線?」
她不知道在阿花眼中看來,冥冥中似有一條紅線從無窮遠處牽來,一端系在了她的身上。
他見寧小閒似乎不知此事,也覺得奇怪,可是伸手一掐,這根紅線居然就斷了。
這真是奇哉怪也,阿花不解地伸手撓了撓後腦勺。
他不知道,自己伸手這一掐,遠在一百多里開外的黑色靈貓頓時氣得渾身毛髮都豎了起來,尖叫道:「哪個王八犢子,敢扯斷了我的暗線?」
首領皺眉道:「這是找不著人了?」
他的聲音都沒有半**起伏,靈貓卻打了個寒噤道:「不,不,我已能探到她消失之前的位置了,那裡有不少活人的氣息。想來有人類聚落,只要過去仔細打聽,未必就不能找到她了。」
首領淡淡道:「最好如此。」
此刻時間緊迫。阿花也沒功夫再細想。這輛馬車也不知是哪個浪蕩子家裡的,內飾並不好,連墊子都有些破損,他只能令她背靠著軟椅,儘量躺得舒服些,這才爬到前座,駕著馬車就往縣城外頭飛奔!
幸好這小縣城的城門管制很鬆散。年關時連守衛都倚在門房裡蒙頭大睡。等阿花駕著馬車衝過城門隆隆遠去了,那門衛才揉著惺忪的睡眼從被窩裡坐起來。
這一下可苦了寧小閒。請神術的後遺症原本就將她折磨得渾身劇痛,夜不能寐。這輛馬車的減震功能又差,等出了縣城之後在砂土路上一陣瘋狂顛簸,十分疼痛都變作了十五分,真是令她疼得上下兩排貝齒都咬得咯吱作響。
只是她對痛苦的耐受力向來極佳。又知道阿花一心帶她逃命。並非有意令她受苦,於是強忍下來,一聲不吭。
阿花出了城門,取的卻是小道,越走越偏僻,越走越無人煙。這樣狂奔了半個多時辰之後,馬車已經駛入了深山之中。
此時阿花已經從殺了人的無措狀態中恢復過來,頭腦清醒(.2.)許多。知道贓物不能留在手裡,於是中途就將車廂棄了。將馬解下來,翻身騎上就走,自然手裡還抱著寧小閒。
他披星戴月地趕路,吹過身畔的風是涼的,胸膛卻是熱乎乎地有暖流淌過。
他終於可以為她做些事情了!
懷中佳人星眸微合,他忍不住低頭悄悄瞄了她一眼,心中滿是快活。
這一頓奔跑又是兩刻鐘,他才抵達了目的地。
這是個被灌木埋藏得很深的山洞,曲折幽深,將冰寒的風都儘量擋在了外邊。
他熟門熟路地鑽了進去,幽暗的洞中居然打掃得很乾淨,沒有半**異味兒。阿花將懷中佳人小心放在柔軟的乾草墊上,這才發現她面色蒼白,牙關緊咬,不由得駭了一跳,急道:「您怎麼了?」
寧小閒勉強睜眼道:「無妨,躺會兒就好。這是何地?」
阿花赧然道:「我自己築的巢。在人類當中偶有不慣,就會回來這裡呆上幾天。」狡兔還有三窟呢,他畢竟是只妖怪,在野外還是給自己設了個據**。
不過他這裡著實簡陋,連張像樣的床都沒有。畢竟他偶爾跑回來也是化出貓身,哪裡需要人類的那許多用具?
說話間,他手上也不停。這洞裡藏有些乾燥的柴禾,被他搬出來**火。他的手腳伶俐,過不多時,溫暖的火花就照亮了整個洞穴。
阿花在角落裡揀了個碗擦拭乾淨,到洞外接了一捧雪,放在火上燒化了、燒開了,然後倒掉,重新又接了一碗雪水煮開。
寧小閒靜靜地看著他做事,一邊問道:「你怎會在景上行客棧里?」上一次,她明明將這小貓妖放在了南贍部洲中部。
阿花很不好意思:「上回您將我放在那個小鎮裡,我就找了一家燒餅店,在裡頭幫忙。原本也過得挺好,可是過了大半個月,餅店裡頭就丟東西了。開始是丟些做好的米麵和餅子,然後就丟錢啦。店主人對我起了疑心,雖然沒有報官,我也留不得了。」
「後來一路輾轉南下,就……就到了這裡。」他不敢看她,聲音越說越小。
寧小閒嘆了口氣道:「你在那燒餅店裡是不是幹得特別賣力?」
「是啊,我一天只休息兩個時辰,其他時候都在幹活兒。」
她又問:「其他夥計是不是異口同聲地說,東西是你偷的?」
阿花奇道:「咦,您怎麼知道?」
寧小閒微微一笑道:「傻孩子,你幹活太賣力,就顯得其他夥計憊懶,店主自然更喜歡你。這種情況下,他們不收拾你,還能收拾誰?」競爭無所不在,即使在凡人世界裡也一樣。
阿花愣了一會兒,才「哦」了一聲。
寧小閒斜覷他道:「你不生氣?」
阿花憨笑了一聲道:「其實南下的時候,我也隱約猜到一**,當時有些火氣,現在已不放在心上。」
弱者自有弱者的生存之道。寧小閒嗯了一聲,卻聽他繼續道:「我在景上行找了跑堂的差事,那天您進門兒時我就看到您啦。可是您後來一直呆在房中沒有出來,我也不敢上去打擾,直到那幾個狗殺才……」說到後面,恨恨不已。
他不曾說,其實那天晚上的守夜任務,是他自己向掌柜求來的。哪怕見不著她,只安靜守在樓下,他也覺得心滿意足。
她這才想起來,阿花的天賦特殊,擅於匿蹤,當時他明明就在景上行,她和長天居然都不曾發現。
談話間,雪水已經燒開了。阿花細心地將這碗水放涼了一小會兒,才扶她起來慢慢喝掉。
熱水化作暖流下肚,胃中頓時舒坦不少。她被疼痛耗去了太多心神,這一下放鬆,很快就沉沉睡去。
阿花化出貓身,在她腳邊蜷作一團毛球,靜靜聽著柴禾燃燒發出的嗶剝聲,過了很久才眯起眼假寐。
這天清晨,東方的天空還未露出曙光,他就悄悄離開了,臨走時對藏在被窩裡的噬妖藤肉球說:「護好恩主,我去去就來。」
這一離開,就是三個多時辰。
天色大亮之後,洞口才有影子一閃而過,肉球警惕地縮起了身體,但旋即放鬆下來。
還是阿花。
他行色匆匆,口中喘息未定,手裡卻攥著幾個用油紙包得好好的肉包子,還有一隻燒雞。
外頭很冷,這幾樣東西被風一吹,表面上都凝出了油脂,不過只要放在熱火上烤一會兒,自然就會軟化。
他才將手裡的東西放下,一抬眼就覺出了不對:寧小閒仍在昏睡,但面色艷紅異常,呼吸急促。
她生病了?阿花心裡一沉。
寧小閒此刻的體質比常人還要弱些,昨晚被阿花抱在馬上,**風疾馳了好一會兒,雖說周身都裹在被子裡,到底架不住戶外零下十幾度的低溫,仍是感染了風寒。
在這效郊野地,他手裡又沒什麼好用的藥物,更別提找郎中了。
他有些慌神,湊近了低聲喊道:「恩主,恩主!」
寧小閒頭腦雖被燒得恍惚,但耳力仍在,聞聲勉強睜眼,過了好一會兒雙目才聚焦道:「你去哪兒了?」
她仍有意識,阿花就微微鬆了口氣道:「鄉野之間沒東西吃,我回縣裡買了些食物。」怕寧小閒怪他,趕緊接著道,「您放心,沒人認出我來,大概也顧不上。今天縣裡發生了更大的事兒,昨晚客棧里死的那幾個人,還沒有今日出現的案子大!」
她迷迷糊糊地想,昨夜,縣裡頭又死了人?
「我去買燒雞的時候,街坊鄰居都在議論,說縣裡頭木材生意做得最大的楊大戶得罪了神仙,全家上下七十口人一夜之間暴斃,連家裡的貓狗都死了個乾淨。和他家同樣下場的,還有另外三戶人家,也都是地方上的富紳,有錢歸有錢,手腳卻都不乾淨。」
「你……都認得?」
「認不全,只知道昨晚死在您那頭樹妖手裡的楊末兒和逃跑的徐三公子,都是這幾家的人。還有我上工的那客棧裡頭也有個夥計,消失了大半天,被人發現死在家裡,除了腦袋之外,全身都被剁成了肉泥。」他分不清噬妖藤和普通樹妖的區別,肉球憤怒地揮了揮藤蔓以示抗議。「這一樁大案涉及近三百條人命,縣長老爺焦頭爛額的,應該不會來計較我們這樣的小事。」
寧小閒動了動嘴皮子,發聲微弱,阿花聽到的卻是:「你快……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