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是悍將,卻需要直接了當的指令。特木罕不在,他就指望曹大巫凶拿主意了。
曹牧也有些猶豫,此等大事,慣不由他來定奪。金烏帶來的噩耗真實性倒不必懷疑,隱流也急著攻下聖域,沒必要在這時候給聯軍添堵。再說撼天神君大敗可是驚天動地的消息,金烏哪有這種閒心造假、給自己人臉上抹黑?
那麼沙度烈如今再不收手的話,要直面的可就是真神的怒火了。
他們接得下麼?
這樣關鍵時刻,偏偏特木罕不在呵!傷腦筋。
他這裡還未開口,陰生淵忽然道:「殺素赤銅、奪聖域基石。原計劃不變,速度要加快。」
他臉色不變,有心人才發現他額角青筋微凸,顯然心情很是急躁。
曹牧低聲道:「神王晉升」
「神王晉升真神又怎樣?他方才與巴蛇三人激戰,身負重傷。」這當口上,陰生淵依舊可以條分縷析,不見慌亂,「訶羅難和拓樸初都沒了,聖域的神境只剩下眼前的素赤銅。趕緊殺掉他,我們就能趕在神王回山之前挖掉聖域基石!」基石被挖,宗國就算是被連根拔起,畢竟同一塊基石在半個月內不可能再放回原來的位置。
這對聖域的士氣和民心,必定是致命而陰狠的打擊。
「至於神王本人」陰生淵眯了眯眼,面露狠色,「訶羅難和拓樸初都能在他面前被殺,說明神王力量還不夠強大,至少現在還未對巴蛇等人具備碾壓性的優勢。巴蛇、懷柔和虛泫三人就能將他打傷,同時殺掉了聖域兩大神境;我們現在至少也是四人,你覺得我們對付不了一個重傷過後的神王?」
巴蛇的力量的確要比神境高出其他一大截,但再強煞也沒有越過神境的天花板晉入真神。無論他付出什麼代價,神王還是傷在他手裡,這可以從側面印證神王的真實力量。
「先前巴蛇還在神山中督戰,突然去得匆促,不一會兒金烏就傳回刺浪灣的消息。可見他是臨時趕去追殺神王!」
古爾登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瓮聲瓮氣道:「你的意思,神王閉關未完成就出來了?」
「是。」陰生淵雖然沒有親睹,卻將事實推導了個八%九不離十,「神王閉關被巴蛇打斷,他的修為就遠未達到預期。我們這回不趁機要了他的命,等他穩固境界以後」
後面的話不必挑明,另外幾人都明白了。
金烏輕鳴一聲,想起臨行前長天特意交代的「只說事實,不加推斷」八字,不由得更加佩服。
白虎一直默不作聲,這時目中也有精光閃過。
這些分析如果出自金烏之口,只會讓眼前三名蠻族神境認為它在遊說己方為隱流賣命,那各自的小算盤就要打得噼啪作響,效果一定不如老謀深算的陰生淵自己說出來得好。
像他們這樣高踞人上的神人,必定對自己的推斷滿滿都是信服,哪裡還用金烏再去勸導?
撼天神君重傷之下、危急當頭,心思卻依舊縝密,對人心的把握也仍然精微。
素赤銅被眾人追趕,並不往神山腹地而去,反倒向西而行。他有自己的算盤。
果然神境們追擊一小會兒就兵分兩路,陰生淵、古爾登和曹牧轉向神山主峰,打算奪占基石,金烏、白虎則繼續追趕素赤銅。
素赤銅的壓力,終於減輕些許。他畢竟不是聖域出身,危急之下自有取捨。不過這樣一來,聖域基石卻危在旦夕。
恰在這時,遠方傳來一聲長嘯,聲震九霄、攝人心魂,其中霸道凶蠻之意,盡顯無遺。
有強者蒞臨。
神山中殘留的戰爭巨獸也聽見了,紛紛仰天怒吼以作回應。
那吼聲里透出來的順從,是對主人的臣服。
白虎不由得回頭望向神山主峰,面色微變。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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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小閒這一睡,就到了華燈初上之時。
「篤篤」,又不知過了多久,房門上傳來輕輕剝啄聲。
「客人,該掌燈了。」這是客棧夥計敲門,「廚房裡的潵湯剛煨好,還有咱拿手的螞蟻上樹。鰣魚也是傍晚才撈上來的,活跳跳地正好做個清蒸,您要不要嘗嘗?」上房裡這一位是拿著寧遠商會的令牌過來的,那就是必須殷勤伺候的上賓,飯菜都要獨開小灶做一份兒。
客房裡靜悄悄地,好像沒人。夥計等了一會兒都要轉身走掉,裡面的姑娘才輕輕應了一聲:「好。」
他將飯菜端過來時,屋裡頭已經點起了油燈。他擺好桌子一抬頭,望見一張普通面孔。
這女子的長相太隨意了,雖然滿頭青絲黝黑髮亮,可惜麵皮臘黃,透出一股營養不良,並且眼睛下有淡淡的青,顯然很久都休息不好,憔悴得很。
奇怪的是,她長得雖然平庸,身上卻有一種泱泱氣度,居然讓他想起廟裡供奉的娘娘,好像多望兩眼就要自慚形穢。
寧小閒彎了彎嘴角,用一兩大銀打發了他:「拿壺酒來。」
轉輪王聽到她扯動木椅和杯勺之聲,微覺驚奇,又聽她問:「什麼時辰了?」
「人間已是戌時了。」沃輕輕道,「神山裡的隱流十五萬大軍,還沒撤走。」
「我知道。」她舀起一匙熱湯,湊在櫻唇前輕輕吹氣,才徐徐飲下。她現在五感如常人,怕燙了。
不得不說,這偏遠鎮子裡的客店雖小,廚子的手藝也一般,卻勝在食材著實鮮靈,幾乎不加什麼作料就釋出了十分的元氣來,正合她補。尤其魚肉細膩彈牙,不愧為地方一絕。
她默默吃喝,胃口似乎不錯,甚至還喝了兩杯酒。商會駐點收來的高粱品質不錯,再加上自家的甜井水,釀出來的酒很是勁辣。她不過抿了二兩酒水落腹就有些上頭,雙頰微生紅暈。
轉輪王看她吃飯喝酒好生自在,反覺格外異常。直到幹掉了半尾鰣魚,她才悄悄說了一聲:「不若從頭再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