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頭一直站在人群後方,和她根本沒有直接接觸,蠻人懷疑到他身上的可能性極小。不過寧小閒算準了自己在大庭廣眾底下送給夏柯的金鈿多半保不住,又有八成會被這蠻人工頭收走上繳,所以她給那一縷魂修分身下達的指令,就是藉著工頭索要金鈿的時機,再從夏柯身上搬家到蠻人工頭那裡去。
這人的修為不高,魂修分身要控制他易如反掌。再說他實時管控工程進度,對於舊石柱如何處置,肯定比夏柯更了解,追查起來也更方便。
果然僅僅過了兩日,魂修分身就控制著蠻人工匠查出了廢棄石柱的去向。
接下來的難題,在於如何將這重要情報再傳回寧小閒那裡去。要知道她被困在觀明峰中,連長天都不能直接破開虛空闖入神山,何況這縷小小的魂修分身?
關於這一點,寧小閒也早有腹案。
突破口,還在夏柯身上。
她有八分把握,皇甫銘在得知夏柯是她的信徒以後,不會下令殺他,以免觸怒於她。而不管蠻人如何監視,老工匠也還是要到饗神台上幹活的。身為他的上司,工頭有大把時間和他接觸、交談、分派任務,別人不會起疑。
魂修分身並沒有表明自己的真實身份,既要抓緊時間,又恐旁生枝節。所以它控制著蠻人工頭,對夏柯說了這麼一句話:「在你今晚回家膜拜玄天娘娘時,我要你反覆將一句話加入禱詞裡:『娘娘要的東西,在典青岳府中』,若不照辦,我殺你兒子!不要試圖矇混過關,我自有法子測你辦妥沒有!」
他這要求的確古怪,不過對於夏柯來說並不難辦,動動嘴就能保兒子一命。何況只是傳一句話,於他信仰無礙。
所以,這條至關重要的情報就通過信仰紐帶,傳到了寧小閒的耳中。此時的信仰紐帶受到神王限制,她無法向信民散播神諭,但依舊可以單向接收來自信徒的訊息。
於是,她就知道去哪裡尋找三根石柱了。
沃聽她說完,也不由得豎起拇指,贊一聲「了得」。
寧小閒不可能事先預知她會在饗神台遇見信徒夏柯,所以這一系列計劃都是她在短短的十幾息內萌生、布置出來的,動用了她手頭上極其有限的手段。這等急智、這等隨機應變卻不露破綻的本事,已是當世少有。
接下來就是重點了:「你看過了柱上的圖雕?」
寧小閒將典府之行簡略說明,而後道:「請幫我徹查一人生平:被送入神山之後,她得名夏靈姬。」在采石磯,她答應典青岳不在神山中追查夏靈姬的身份和過往。
不在神山中。
她委託轉輪王去查,可就「不在神山中」了吧?不算打破對典青岳的承諾。
典青岳就算知道,也說不了什麼。再說神王對她忌諱若此,連出現了她的身影的石柱都要毀掉,那些更容易處置的典籍、史冊,恐怕早就將她從中一筆勾銷了吧?
且不說難度如何,她在神山中追尋夏靈姬恐怕會一無所獲,還要因此捋到神王虎鬚。這等危險,她是不敢承擔的。
地府閻羅與天道的關係,遠比人間的神境要和諧得多。他們本就為天道辦事,二者溝通起來格外順暢,也不再需要藉助什麼外力。
果然沃那裡沉默了一小會兒,就重新開了口:「確有此人,夏靈姬是攢金部落酋長次女,有沉魚落雁之容,被視作八荒第一美人。」
八荒第一美人!寧小閒只覺這概念實在抽象,想了想道:「比起姬元容姐妹,或者陰素霓如何?」她知道在遠古時期,「八荒」可不是個虛詞。一荒約為八百五十萬平方公里,那麼「八荒」所指代的地域面積相當於南贍部洲中部地區約三分之一的地界了。
沃笑了:「遠遠不如。」
寧小閒秀眉還未挑起,沃已經加了一句:「我說的是,你舉的這幾個例子比起她,遠遠不如。」
寧小閒終於動容,扼腕道:「竟有這等美人?可惜呀,不能親見。」姬元容姐妹在中州美名遠播,姐姐英氣、妹妹柔婉,俱是萬里無一的絕色,不知是多少青年俊彥的夢中人;陰素霓則是摩詰天第一美人,繼承了陰家的好相貌,又有泱泱貴氣,不是普通人能夠仰望的。
沃居然說,這三女都遠遠比不上夏靈姬,其昔年風采,可見一斑。
沃接著道:「夏靈姬小時並不出彩,然女大十八變,至十四歲時脫胎換骨。攢金部落將她許給當時的蠻王陰克勛為後。」
「咦?」寧小閒立覺不對,「怎麼是許給蠻王?」那不是蠻祖的愛寵嗎?
沃的聲音中帶有一點慨然:「本是許給蠻王,親事都已經定好。結果蠻祖偶然間見過她一面,驚為天人,於是……」
「於是橫刀奪愛?」好大一盆狗血!
「是。」
寧小閒一陣無語。和自己的不知道第幾世孫搶女人,原來他是這樣的蠻祖。
後面的劇情她,不須沃再多說,她都可以自行腦補了。那時的蠻祖如日中天,就差最後一步與天爭鋒了。他看中的東西,誰敢說個「不」字?
蠻王也不能。所以石柱上的浮雕就繪有夏靈姬入神山的場景。在後面的幾幅畫作當中,她有五次出現在神王身邊。寧小閒甚至看到蠻族全體王室成員向蠻祖跪拜的場景。
畢竟,那個時候的蠻祖已經是真神境界了,當之無愧的古往今來第一人,有資格接受天下蒼生的膜拜。
夏靈姬就站在他身邊,看著本來要成為她夫君的蠻王陰克勛跪拜蠻王,同時也跪拜她,心中不知道是何等滋味。
「然後呢?」
「夏靈姬在神山中深居簡出,鮮少在外界露面。天道無法窺視神山中發生的一切,因此對她的動向也無法掌握。」
「她最後的結局呢?」
沃又安靜了十幾息,似是與天道溝通,而後才答她:「直到神山被封印,她都未再走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