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悲慘的卻要數隱在陰山大澤,或者幽野荒墳里的鬼魂了,被這剛猛已極的太陽真火一照,連哀嚎都發不出一聲來,就魂飛魄散。
無數仙山上雲遮霧繞的美景立地消散,在這一瞬間,南贍部洲每一寸土地都被強光照亮,沒有任何遺漏。
幸好這樣的異狀只持續不到兩息,而後一切又恢復了正常。金烏的身影重新從半空中凝聚出來,鳳冠正對著廳堂:「我找到廣德了,他直奔神山而去,至多再有十餘息就能進入。」
方才那一瞬間,猛烈的陽光俯瞰萬物,同樣穿透了神山的結界,將其中蠻族的動態照得一清二楚。金烏的天賦過人,光線可以到達之處,即瞞不過它的感知。
便在那麼短短的一個呼吸間,它終於捕捉到了廣德的行蹤!
只是這樣明顯違反了天地法則的神通不易施為,耗力過劇不說,還要面臨天道的懲處。畢竟方才那一下強閃,嚴重影響了整個南贍部洲的居民。金烏看起來的確也有些疲憊,羽毛表面流淌的金光都黯淡了三分。不過此時,它也顧不得這樣多了。
長天長身而起,就要邁步出去。虛泫卻喊住他:「且慢,那裡是龍潭虎穴,否則廣德也不敢將她送去。你這般前往恐怕……」撼天神君再強大,畢竟還未突破神境壁壘。神山對他來說,同樣危機四伏。「說不定蠻人就布好了這個局,等著你自投羅網。」那裡可是神王的老巢,蠻族的主場,長天這樣殺進去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長天面上的焦慮已經隱去,卻斬釘截鐵道:「神山有蠻祖的領域守護,就算是廣德也不能直接傳送過去,須得循路前行。這樣大好機會,絕不可再錯失!」
神山可是蠻祖的老巢,蠻人心目中的至高無上之地,其他神境也不是想進就能進的,否則置王權為何物?若是再延誤戰機,等廣德進入神山深處,那營救的難度才叫節節攀升。
金烏清唳一聲:「我亦前往。」自己犯的錯,就要由自己親手來補救。
虛泫無奈,只得重重呼出一口氣:「我與你同去。」
他活了好幾萬年,越活越有滋味,越活越惜命。不過巴蛇對於南贍部洲來說意義過於重大,如果他殞在神山,那麼後面的仗該怎麼打,虛泫想都不願去想。一個好漢還要三個幫,唯今之計,他也只有盡力去助巴蛇。
長天自不會推辭,道一聲:「走罷。」即和虛泫躍上了金烏的背部。這頭神鳥仰頭清嘯,聲音兀自迴蕩在崖上,它已經不見了蹤影。
長天留下的水鏡術還未消失,姬元容旁觀了全過程,仍是一頭霧水。廣德真君去了神山,這幾人要去追廣德?原地只剩下汨羅一人,她輕咳一聲:「府主,你可願稍作解說?」眼前這男子龍章鳳姿,比起三百年前更加令她心折。
三百年前,她甚至為了汨羅與寧小閒交惡,後來寧小閒嫁人了,汨羅卻對她的示好似是不知。他這樣聰明剔透的人兒,哪裡不曉得她的意思,這便是拒絕了。唉,她又是何苦來著?想到少女時代的情愫,姬元容心下仍會泛起些許黯然。
汨羅面色凝重:「玄天娘娘失蹤,大黑天可能不是訶羅難。姬宮主,有一事需要確認。」他道行未臻神境,跟去神山不妥,反而是這裡還有要事亟待辨認。
他說出來的頭兩句話,每一句的效果都不啻于震天雷,姬元容花容失色:「竟然不是大黑天?」
汨羅目中有紅光閃動:「展紅俠的死亡時間,是由一名巡守弟子指認?」樂音宮變故是由長天口述,他自己並未到場親見,有許多細節尚待推敲。
他竟又繞回了展紅俠之死這一段公案上。說來也可以理解,如果大黑天不是訶羅難,殺害展紅俠的自然另有其人。想查證,就要翻案。
「是……」姬元容也是八面玲瓏之輩,既知這突發事件的嚴重,自然配合得緊,「請稍候,我去將他尋來,由幾位親自盤詢。」說罷,揚袖而去。
她的速度很快。樂音宮山峰有二十七座,姬元容竟然硬是在一刻鐘內將這弟子尋了過來,帶到水鏡術面前:「這是當日值守竹林白石居的三等弟子楊維力。」
楊維力顯然已得宮主叮囑,這時恭敬向他行禮,額上卻被對方的氣勢迫得冷汗涔涔。
他還未說話,就聽這位大名鼎鼎的奉天府主發問:「你怎知展紅俠死於丑時一刻?」
楊維力趕緊道:「我正巡至白石居三十丈外,聽聞其中傳來樂音裊裊。我值守這裡已經三年有餘,時常聽到展宮主撫琴,對於心弦的樂聲很是熟悉。我不知展宮主遇害,只曉得琴聲響起的時間。」
他說的也是實情,展紅俠撫琴探明了訶羅難的位置以後就遭殺害,時間上基本可以推斷琴聲響起的時間和她的死有先後關聯,間隔很短。
汨羅眯起了眼:「你怎知那時是丑時一刻?」
這就要說到展紅俠死亡時間極重要的一種認定方式了。
眾所周知,修仙者的體魄與常人不同,肌體的堅固程度、柔韌度,血流速度,甚至溫度都不可同日而語,並且不同修仙者之間千差萬別。如展紅俠這樣的仙人,死後數十年內都可能皮膚猶溫有彈性,面容栩栩如生。給凡人驗屍那一套固化的標準,比如體溫、肝溫、屍斑,都不再成為推導死亡時間的有效依據。
這種情況下,最重要的判斷依據就是目擊證人的證詞了。
為了保險起見,展紅俠命案之後,戰盟曾派出魂修分身,證明了楊維力所言屬實,否則叛徒這頂大帽也不會落實到大黑天身上。
然而汨羅這一問,卻是要將從前辨知都完全推翻掉。
楊維力冷不防遇到這樣刁鑽的問題,也是呆了一下。汨羅快言快語:「當天晚上無星無月,你是怎樣確認自己聽到心弦的精確時間?」